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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市区张灯结彩的喜庆不同，郊区的山峦在这种时候更显寂静黯淡，这座山依然好认，在群峰簇拥之中，山体像被斜斜一刀劈出来的，坡度貌似更缓，但是山上的弯弯绕绕也没那么简单。
路上也着实煎熬，我总觉得丁警官还没有忘记关于我的可疑问题，不时关注着我和林郁，而小周警官则是一直走在我们身边，冷着一张脸不说话的样子也很吓人。
这座山很大，具体的我记不清楚，只大概记得是在山的阴面，而且不是在树木特别密集的地方，特别密集的话廖停云的车是开不过去的，所以不是在林子中心，周围是一片很深的草丛。
等找到我记忆中的位置时我已经走不动了，索性就坐在一边休息，看丁警官他们领着警犬四处搜寻，虽然对于狗的嗅觉灵敏度我是不怀疑的，但是如果孙秋敏真的埋在这里，时隔两年还能闻出来吗？更别说还有泥土、草木、雨水等因素的影响。
我把我的疑惑和林郁说了，他没应和也没反驳，更不疑惑。只脸不红气不喘的在我旁边站着，显得我比他还像个哮喘病人。
“你倒是发表一点意见啊，你觉得这一趟能有收获吗？”我说。
林郁低头淡淡扫我一眼，随即视线上移，落到四处搜寻的警犬身上，随着它们移动，“我不能肯定，所以没回答你，如果说有谁能肯定的话，除了廖停云，最有可能的就是它们了。”
“好吧，真严谨。”我撇撇嘴，感觉这个场景里的林郁有一点严肃，让人忍不住想逗一下，“你有这种精神，怎么不去学医。”
他的视线又随着跑动的警犬变高，很专注的样子，但回的话里带了笑音，“这里不是已经有人去学医了吗？我总得学点别的。”
仰头太久我脖子疼，便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也跟着警犬跑，“可惜我们学的帮不上忙，只好看汪汪队立大功啦。”
林子太大，干扰因素又多，一时半会儿没个结果，我抱着膝盖差点睡着，高个女警姐姐路过看见，担心感冒，让我回警车里睡，林郁明明被冻得脸色也不好，但他坚持在外面看着警犬搜寻，表现得和脸上无关紧要的样子不大相符。
我也没想到林黛郁还是个傲娇，又劝不动他，只好自己回车里呆着，可能是因为车里暖和，没多久我竟然真的睡着了。
我感觉可能过了一个多小时，外面的声音大起来，我在车里隐约听到一些，但还是很容易就清醒过来，我一看手表，才过半个小时。
我看到一堆人围在一起，大概是有了发现，林郁半游离在人群之外，只能看到一个背影。
我下了车要过去看，林郁先注意到了我的动静，回过头来看到我正过去，反而从山坡上下来拦住我，抿着唇眉头微皱的样子表示不太希望我上去看。
林郁做了拦路虎，我探头稍稍一看，只模模糊糊看见了一截骨头，很快又被移动的警官们挡住。
竟然真的在这里！
“别过去。”
“没关系，我站旁边，不会妨碍他们的。”我试图越过林郁，过去看一看，林郁却一反常态，直接拉住我，把我往后带出好几米，在我印象里，林郁一直以来的行为都在堪称模范的绅士范围内，这一下把我拉了个踉跄，倒是让我摸不着头脑了。
“别看那些。”
我堪堪站定，林郁便自觉松手，但仍然固执地挡着我的视线，我十分不解，问他：“怎么了？我也不害怕啊，我虽然不是学法医的，但看一眼没关系的吧？”
我虽然胆子不大，但也不至于到人骨都不敢看的程度，更不用担心心理阴影什么的了，当年上解剖课的时候可是枕着放大体的冰柜睡过觉的，还因此单独被老师留下来打扫解剖教室，这点尺度对我来说没问题。
我和林郁解释一通，也不知道他是顾虑什么，反正站在那里脸上写满拒绝，他脾气一向挺好，到后来抵不过我啰嗦就无声抗议，倒是弄得我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妥当。
最后我举手投降，“好吧好吧，不过去了，摸摸狗狗总可以吧？”
“什么……”
话音未落，林郁已经注意到小腿边的异常变化——一条威风凛凛的警犬正亮着眼睛扒他的裤腿，尾巴在后头快摇上天了，活像个放学后扯着大人裤腿要出去玩的小朋友。
林郁没有躲，反而笑了，弯腰摸两把它的脑袋，它也挺直腰板站得更高，要扑倒林郁的样子。
“小九，好久不见，还是这么厉害。”林郁蹲下来顺它的毛，边躲凑上去舔他的舌头边和我介绍说：“这是小九，刚才是它第一个找到骨头位置的，在警犬里有个绰号叫九哥呢。”
“是吗？真了不起！”我见小九活泼又很亲人的样子，试探着摸了两下，警犬在我的印象里都是威武又凶猛的，所以我也还不敢一下子放得太开，没想到小九主动凑上来闻了我一圈后就主动让我揉它毛茸茸的脑袋。
“哇，小九一点也不怕陌生人呢。”我边逗它边感叹。
揉警犬的机会可不是谁都有的，我得好好珍惜，趁警官们没空和它玩的不亦乐乎。林郁只是站在一边默默看着，偶尔弯腰满足求抚摸的小九的时候脸上表情温和，竟然莫名其妙地叫我想到“慈祥”两个字。
“真是‘父慈子孝’啊。”
冷不丁飘进来一道声音，我还以为是谁把我的心理活动读出来了，还没来得及找到发声源，一个人影已经站到林郁身旁，并十分顺手地牵走忽然就变得乖顺的小九。
他也穿着制服，而且和林郁开玩笑的语气像是熟人。
“越哥，刚才看你们在忙就没过去打招呼。”林郁很快证实了我的猜想，“是准备要回去了吗？”
“差不多，尸袋已经都挖出来了，我们先把你们送回去。”越哥伸手拍拍林郁后背，玩笑道：“你回去可得好好解释，我们可不是不是故意把你卷进来的，不然你哥又要来埋怨我们。”
时间不多，林郁只和这个越哥聊了几句，然后就有另一个年轻警官过来带我们上车准备回去。
路上我问起他怎么在警局有熟人，他说他哥哥也是警察，以前他哥在警校时候的朋友基本上他都认识，就连小九都是他去找他哥的路上捡的，小九这只流浪狗狗跟着他到了警校，后来竟然还有了“编制”，成了他哥的同事，从此加入汪汪队立大功的队伍。
“难怪小九那么亲近你，原来是你的便宜儿子。”听了这个称得上温暖的笑故事，我被山路甩得半晕的脑袋都觉得好受了许多，想到小九，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
“小九也喜欢你。”林郁往后一靠，把自己完全交给座椅，懒懒的坐在晒着阳光那一面的他像只要午睡的大猫。
“不胜荣幸。”我收敛不住上翘的唇角，感觉自己更开心了。
不过也没有高兴太久，我回去以后仍然无法避免地想起了这两天的事，这些事情好像都和未知的劫难不相关，或者说不再相关，但我仍隐隐感觉到不安，就像一块石子投进湖里，漾开的层层涟漪使得湖面动荡不已。
而且将心比心，我和他们也是差不多的年纪，如果我不是比他们多了一份侥幸，我的父母又会怎样伤心呢？
我该庆幸于我拥有这份无论发生什么都能活着的侥幸吗？
我一直相信世间的规则就是平衡，就像地球一半是白天的时候另一边是黑暗，有人降生时也有人老死，世界要维持平衡，而人的命运大致也遵循等价交换。
得到了不死之身，也认识了从未设想过却偏偏能牵动心绪的那个人，那幕后操盘我命运的那只手又想要我拿什么去换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