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 作者: 王说ws
  • 更新时间:2021-0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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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王送走了两人,王伟和沈星绽的两滴血在魂灯中,像阴阳两极,拖曳着尾羽旋转。

顾深雪抬手一挥,两滴血统统泼在了地上。

像是两滴滑过空气的雨,只一刹那就因为剑炉的高温,蒸腾不见,只留下模糊的影子。

鬼王:“你不想他们为你而死。”

顾深雪噙着一抹笑:“他们给我的已经够多了。”

她小时候,总是羡慕其他孩子。

羡慕他们有爹亲,有娘疼。

不像自己,有爹生没娘教。甚至连爹长什么样,都没见过。

为此,她杀了不少人,屠了不少城池。

——因为那从出生就开始的骨肉分离,铭心刻骨永世都寻不回的失去,让她贪婪地嫉恨着俗世间的天伦之乐。

但直到今天,直到今天,她才知道。

那素未谋面的爹,与几乎记不起面容的母亲,究竟有多爱她。

她不是没有人要的孩子。

这世上曾有人这样爱过她,以性命,以鲜血,满心满意。

早在她来到这个世上以前。

顾深雪握紧了鬼头妖刀,上头倒映出她的眉目:“我并不值得他们以命相抵。”

鬼王翻开了生死簿,上面记载着她生平。

记叙最多的,就是几年几月,她杀了多少人,屠了哪座城。

而现在,那些字迹正在迅速地淡去,消失。

鬼王:“你和旁人不同。旁人的过去无法更改,而你逆流而上,站在了时间的源头。从前的你或许给很多人带来灾祸,但是现在——”

一念成魔。

一念成佛。

顾深雪:“那我就在十二个时辰里逆天改命,帮他们永绝后患。这件事,你永远永远不要向他们提起。”

不要向他们提起他们的女儿是我。

是我这个大魔头。

辞谢了他们的一番美意,赴了黄泉,从此桥归桥,路归路。

“哈哈,我忘记了。”顾深雪捂住了脸,“天机不可泄露,人鬼素来殊途,纵然是你也不可以……不可以告诉他们,那就好,他们永远不会知道我来过,又走了。”

她跌跌撞撞往外闯。

“小雪。”背后响起鬼王低沉的声音,“不论如何,十五叔永远在刀庭鬼狱,等你回来喝酒。”

红凤耳坠当啷一声响,魔尊驻步。

刀庭鬼狱永不落幕的骨灰落在她鼻尖。

像是终年不化的雪。

也像是提灯等候在归途上的故人。

永远,永远,记得她曾来过,也永远在等她归来。

魔尊回眸一笑。

——“今生不行,来世一定。”

*

血色漫天的莲华王院中,一道飞星闪过。

顾深雪附身回魂,回到了自己的无祟躯壳当中。

她运行灵力一周天,大概了解了目前的身体状况。无祟作为不周山上的特有灵植,但凡能化作人形的皆有千年以上的内丹,能够承受她霸道的魔气。只是无祟毕竟不是人体,要运行自如还需一段时间。

顾深雪慢慢融入无祟,首先有了外观上的变幻,其次回归的是五感。

——她感觉到她被卷在一张绣着鸳鸯戏水的大红锦被里,被人夹在腋下夺命狂奔。

顾深雪:“……”

谁?什么人?何等情况?

挟持她的人扛人奔逃,很快撞上一队整装待发的修士,看样子俱是具灵宗的修士,双方一打照面俱是一惊:“左峰主,你这是……啊!表小姐?”

顾深雪还是风柿时,曾在具灵宗中当过一年的表小姐,知道姓左的是青芜君的左臂右膀,在具灵宗中身份颇高。

左峰主:“宗主有令,着我即刻带表小姐过去,你们让开。”

顾深雪:看来我也被青芜君擒住了。

青芜君住所名叫天春院,原本是樱花盛开、春和景明的景致,但在天上的血月与远处的喊杀声中,落英却衬托得悲凉寂寥。

具灵宗修士停顿了几秒钟,大约是觉得奇怪,答得不很痛快:“宗主将玄龙老祖和表小姐带回来的时候,命我等严加看管,除了他谁都不能出入表小姐的闺房,更遑论唐突了她。左峰主可有宗主手谕?”

顾深雪心想:果不其然如爹爹所言,这老龙成了青芜君手下败将,为何?

左峰主:“手谕?哈哈!这都什么时候了,两军交战短兵相接,这种时候宗主提个人你还要他给你写手谕,他是宗主你是宗主?宗主方才只不过是要严刑拷打那姓嘉的,现在姓嘉的已经把怎样救回表小姐如实告之,宗主自然忙着寻表小姐回去——怎么,你是在怀疑我?拿着!”丢出一块令牌。

具灵宗修士接过一瞧,立即跪下:“参见宗主!拜见宗主。”

顾深雪知道具灵宗的规矩,见宗主令如见宗主,看来这左峰主当真是青芜君面前的红人。

他正待再走,人群中有人眉头一皱:“等等。这人真是左峰主吗?我怎么觉得他一股人的味道。”

抱着她的“左峰主”身体一僵。

顾深雪眼风一转,这人身宽体胖国字方脸,生就一股苦相,嘴唇上还有短短的胡子,确实是左峰主的模样没差。但是左峰主好歹是个合体期的高手,论境界比移山派李掌门还要高一个境界。但是她分明感觉得到,此人扛她力不从心,把她颠上肩时甚至还趔趄了下。

顾深雪心想:“老子又不重,我爹都比他好上许多,世上哪有这样的合体期,果然被人看出了端倪。”

那冒牌货随机应变能力却极强,当下抽出胯间短刀,撩起胳膊割了一刀,流下青色的汁液。

“呵呵。我还是不是你左峰主?”他冷声问。

领头修士按住说嘴的年轻人,齐齐弯腰:“小孩子不懂事,还望左峰主海涵!”

这人哼了一声,一出了众人视线,脚下飞奔,穿过一重重游廊,立刻摸到一堵墙边,拔出一杆婴儿手臂粗的狼毫,三两下画了一道门。

“义父!”待被扛着穿门而出,顾深雪才从这落笔成真的独门绝技中认出来,这是方时晴。

方时晴假扮左峰主,救她来了!

她正想问他几句他们究竟是怎么被抓的,现在局势如何了,只可惜她的嘴还没长出来,只能缩在绣花被子里任方时晴大步狂奔。

背后的天青院里很快就发现了方时晴的阴谋诡计,好些无祟蜂拥而出:“有人冒充左峰主盗走了表小姐,藏在锦被里扛走的!你们有谁可曾见过?”

“没有啊,这里并没有左峰主出入。”

“不曾见过。”

“他必然还在附近,给我搜!”

“可是我们奉命去讨伐云浮山甄掌门,他守着那把周天星辰时空转移椅,宗主着令我们必得夺来,刻不容缓!”

方时晴脚步一顿。

顾深雪恰到好处地长出了嘴:“你是不是担心你的娇娇了?”

方时晴:“??????”

啪的一个耳光,先前说话的那个修士道:“你傻啊!表小姐和把破椅子孰轻孰重,你分不清吗?若是没有表小姐,你搬一百把破椅子又有什么用?宗主抱着椅子睡?”

顾深雪理清了来龙去脉:“青芜君只是想要我,此事与你无关,你走吧。”

方时晴:“我怎么可能丢下你不管!”

顾深雪:“你抱着我,也走不了多远。”

方时晴吃力地扛着她飞奔:“进一步有进一步的欢喜!”

有人望见一抹红影一闪而过,高声大喊:“在那里!”

“追!”

方时晴使出吃奶的力气发足狂奔,可他一个柔弱书生,没多久就被无祟团团围住。

有人当场就要动手,被同伴使了个眼色拦下,显然是担心伤到了他怀中的顾深雪:“你是什么人?快把我们表小姐交出来!”

方时晴固执己见:“她不是你们的表小姐,是我们正道的女宗师!”

“我看你都不像个正道,哪有使画笔的正道?”

“快快还来,你一个菜鸡也救不了她。”

顾深雪中肯道:“他们说的,确实有道理。什么女宗师,我是女魔头。”

方时晴前后左右都是刀剑,但偏生不肯撒手:“我不!”

打头的看他浑身上下筛糠似地颤抖,嘿嘿一笑:“小兄弟,此事与你无关,你退开,我们不伤你性命。”

为了以示说话算话,还在人群里放开了一条口子。

顾深雪:“去吧,去救你的娇娇。”

可方时晴紧紧抱着她,只是摇头。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打头的眼神一阴,“杀了他,注意不要伤到表小姐。”

“他抱着表小姐不肯撒手,这怕是有点难……”

“这有何难?想办法骗他松手,再将他的手砍了,哼哼,再看他还有没有手可以撒。”

“是!”

顾深雪心想这大声密谋可还行。

念头刚转过,对面剑光快逾闪电。

却是冲着她来!

方时晴剑术极差,想不到任何办法可以为她挡下这一剑。

但他又无需多想。

他下意识就擎起了右手,护住了怀中的顾深雪!

铮然一声!

在剑光即将触碰方时晴寒毛的刹那,一道纯黑的魔气接住了那道锋锐的剑光!

随后,一寸一寸地, 推开了杀机。

紧接着,那魔气瞬间暴涨,掀得无祟人仰马翻!

等待被卸下一条胳膊的方时晴在一番地动山摇之后,小心翼翼睁开了一只眼。

他怀中的无祟,已经变作了黑衣猎猎的少女,黝黑的眼眸定定地凝视着他:“不是说了让你走,为何不走?”

方时晴赶忙诚惶诚恐地松手,伏地跪拜:“女宗师!”

顾深雪坐起来,拾起了被震落了的鬼头妖刀,掏出腰间酒壶,淋化了上头的白雪:“你一个画画这么不要命的打法,手不要了?”

没有手的画师,就是个废人了。

方时晴依旧跪着不肯动。

顾深雪:“我又有什么要紧的,让你连甄娇都顾不得。”

方时晴猛地抬起了头,似乎心底里最大的秘密被触及了,却颤抖着嘴唇不敢说话,最后只是站起来老实恭顺地说:“请女宗师移步凌霄苑,那里是最安全的地方。”

顾深雪从地上爬起来:“走吧。”

她表面上平静,心里却是很高兴的。

不知今天是怎么了,一个两个都赔上性命交关,来救她。

她本来觉得死也没什么大不了,这样只会更舍不得走了。

*

自从青芜君撕开伪装,仙道众就被早有准备的无祟杀了个人仰马翻。

索性沈星绽应对有序,在凌霄苑画下法阵、分发火铳,“去凌霄苑”这四个字就传遍了常阳山脚。

凌霄苑外的大路上,挤满了深一脚浅一脚逃难来的仙道众。

此时,顾深雪混在人堆里,她修为高绝,身份尊贵,无祟不敢对她动手。

仙道众也发现了这一点,不约而同向她靠拢,不多久,她身后就汇聚了零零总总上百号人。

加之她神色淡然,周身充斥着大能高手的气息,仿佛天降雄狮,佣兵自重。

凌霄苑前,各门各派的修士已经按照沈星绽的命令竖起了铁马和栅栏,显然是经过了激烈的交锋后,将此充作了大本营。

眼见顾深雪带着这支正道之师走出硝烟,端着火铳、手中捏张引雷符的龙渊阁修士人都傻了,赶忙打开栅栏,让受苦受难的各派修者进门。

轮到方时晴时,却遭受当头棒喝:“站住!什么人!”

一旁顾深雪对着五六支黑洞洞的枪口,一言不发。

风尘仆仆、浑身是伤的方时晴抬起了双手:“在下……在下云浮山方时晴……在玄霄峰上被关了两年、能、能给人改头换面的那个……”

龙渊阁修士:“我问你旁边那个。”

黑衣涌动、长发流瀑、身姿窈窕的女人。

一看就很不好惹。

方时晴:“她是、她是仙道第一女宗师顾深雪!”

龙渊阁修士手惊恐地叫起来:“顾深雪?你是说严青凤的妹子?她不是个无祟吗?你为什么带着无祟进来!来人啊!把这个叛徒抓起来!”

顾深雪:“叛徒?”

方时晴艰难地喘着粗气,拦在她身前:“她是……她是玄龙老祖的妻子,怎么能说是叛徒!”

几个修士统统围拢过来,长老们互相传递着眼色,显然在思考这该怎么办。

方时晴穿着单衣,呵出一团团冷气:“诸位,玄龙老祖为了拖住青芜君,为我等争取时间,如今身陷囹圄,惨遭迫害。女宗师是他的妻子,我们理应保护好她。”

雪地里沉静了半晌。

“可她是个无祟。”有人道,“她再是玄龙老祖的发妻,她也全然不记得了。方才你也看到了,她是站在严青凤那一边的,哪怕玄龙老祖把剑架在她的脖子上,她都不肯背叛他。”

“没错,她若是早些将严青凤指认,我的师父、师兄、小师妹就不会死了!”

“无祟早就不是人了,他们是严青凤养出来的,被他驯得狗一样地乖。你想救她,她还要杀我们呢!睁大你的眼睛看看这满地的尸首,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更何况,她在成为无祟之前,还是个魔头。天底下还有比她更危险的东西吗?”

“严青凤布下天罗地网,令我们灵力尽失,我们是仰仗着闲云星君精妙的阵法和天才的法宝,才得以退守凌霄苑。就在我们说话的档口,甄掌门、洛剑尊、药师王都还在负隅顽抗为我们争取一线生机。这已经是我们最后的藏身之所,你若是放她进来,岂不是引狼入室,让这些道友的血都白流了吗?”

方时晴觉得不可理喻:“你们也说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只是一个弱女子,可你们又怕她对你们刀剑相向。我一个文人尚且不怕, 你们这些高手,难道全都是懦夫吗?!”

话音刚落,天春院的方向喊杀震天。

无祟得到了死命要夺回顾深雪,转瞬间又有好些修者被碾碎了。

各门派的长老,看顾深雪的眼神冰冷:“我们都死了妻子儿女,兄弟同袍。你一来,无祟就群集而出。我们已经死不起更多的妻子儿女、兄弟同袍了。”

顾深雪眼帘一掀:“哦。和我有什么干系?”

长老抬手,指着外头的无祟:“顾深雪,你想回头是岸,也可——证明你自己的清白。”

顾深雪:“怎么证明?”

“无祟成灾,四处作恶,青芜君所谋甚大。你去把它、把它们全都杀了。杀了它们,我们就认你是我们仙道的女宗师!”

他这一番辞气激昂,惹得众人纷纷附和——

“不错。这一路上她一只无祟都没有杀,可见是手下留情了。”

“正邪两立,黑白分明,这是没法糊弄过去的,顾深雪,你选吧!”

“仙道还是无祟,你给个痛快。”

顾深雪忍不住冷笑。

长老:“你笑什么?”

“仙道,无祟……”顾深雪呵呵一笑,眉心红莲大盛,“你们是不是疯了?我贵为魔尊,麾下也曾有魔修三千,我需要仰你们的鼻息?”

长老冷冷对方时晴道:“看到了没有,这就是你拼命救回来的魔头。”

顾深雪不再跟他们废话,转身走到攻上来的无祟中间:“住手。我只是送人回凌霄苑罢了,这就回去。”

无祟喜形于色地放下了刀剑:“表小姐!”

顾深雪丝毫不在意仙道众的目光,如入无人之境,带着无祟离开。

方时晴追了上来:“女宗师!”

顾深雪:“嗯?”

方时晴血气上涌,义愤填膺地越过了铁马:“等等我!我跟你走!”

他突然明白过来,顾深雪为什么乖乖跟他回了凌霄苑。

那是她想送仙道众回家。

他也意识到顾深雪为什么现在又大摇大摆地走了。

因为她也想送无祟回家。

她既不会作为无祟向仙道众奋刀,也不会为了做仙道的女宗师,就将无祟赶尽杀绝。

方时晴虽然以画入了旁门左道,但他心里从来都有一杆秤,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如果顾深雪都被称作魔头,那他也去做个魔头好了!

顾深雪不知他心中所想,面露疑惑:“跟我?”

方时晴:“对!因为只有你,不杀生。”

“是吗?”顾深雪握着刀,后知后觉自己都没有把它抽出来过。

无祟也好,长老也罢,若是放在从前,敢对方左使不敬,敢对她出言不逊,早就被她砍成肉酱了。

什么时候她竟也习惯了忍让?

“……真是被人管怕了。”顾深雪回忆起那道龙魂禁制,以及那个白衣若雪的神仙帝君坏笑着跟她说“还有比杀人更重的惩罚”,嘴角流露出怀念的笑容,把手按在方时晴的肩膀上,“我也不是情愿的,只是习惯了,过一会儿我就出去杀几个人练练手,许久不动,都生疏了。”

方时晴:“??????”

顾深雪:“你就呆在这里,当个好神仙。你跟着我做什么呢。我只是被我爹爹叫来平息这里的事端罢了。时候一到,我便走了。”

方时晴不知她哪里冒出来个爹:“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顾深雪道,“等这次风波过去,你继续当你的方老板,画画人像,画画法宝,赚点小钱,入夜了与闲云星君小酌一杯,运气好,还能与甄小姐老婆孩子热炕头。”

这美妙的未来泼醒了方时晴的一时脑热。

“他们都在等你呢。”顾深雪一扬下巴,点了点他背后。

方时晴气苦地攥紧了拳头:“我已经不再想做他们的同道。”

顾深雪:“可他们需要你。”

方时晴冷静了下来,回望凌霄苑。

顾深雪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开。这一次,她知道方时晴不会再追上来了。虽然那些人的眼神怀疑又冰冷,但他们衣衫褴褛,穷途末路,他们需要他。哪怕他们嘲笑他、唾弃他、怀疑他、伤害他,但他们需要他。

说到底,顾深雪太清楚不过,义父与自己是同样的人。

——只要有人跟在他们身后,他们就绝对不会坐视不理!

所以不要再当什么千绝宫左使了,又不像她,生来就是魔头。

当魔头是个苦差事,看,无祟要杀她,正道也要杀她,到头来邪与正,都容不下她。

那就让她一个人好了。

爹爹,阿妈,义父,殷右使……

“就让我一个人,带着千绝宫,下阴曹地府吧。”顾深雪暗想。

背后突然传来噗的一声,那是膝盖触地的声音。

没法同她一道走的方时晴趴在地上重重地磕了几个头:“对不起女宗师,对不起!当年我为了完成另一个女子的悲怨,万万没想到会葬送了女宗师一条性命,还请女宗师赎罪!”

这就是他拼死相救的缘由,他对顾深雪有愧。

他怕再不讲,就来不及了。

顾深雪停下了脚步:“你说什么?”

方时晴:“两年前的锦鲤节,甄娇用毕生气血动用禁术,许愿能让玄龙老祖陪她一天一夜。玄龙老祖贵为大乘期修士,与此禁术同级,按照天道规律势必无法实现。所以我就……”

顾深雪愣了一下:“你就怎样?”

方时晴连连顿首,额头没进雪堆里:“我就假扮了玄龙老祖,陪了她一天一夜。这件事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甄娇什么都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

顾深雪呆立了一会儿。

她在锦鲤节上亲眼目睹的与甄娇相拥之人,是方时晴?

那甄娇说的那些浑话……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

她脚步轻快地往外走。

不行,得赶紧找到甄娇,问个清楚明白!

*

顾深雪很快从无祟嘴里问明了甄娇所在。

“甄繁奉命转输周天星辰时空转移椅,誓死不降,宗主有言,此物决不可落入闲云星君手中。我等将甄繁逼入绝境,那甄大小姐也与他在一起。表小姐放心,云浮山失了玄龙老祖只不过是群乌合之众,甄掌门的修为也十分不济,很快便能杀之夺宝。”

顾深雪:“很快?那就先缓缓。倒也不必这样着急。”

她话是这样说, 走得却飞快,瞬息之间带着乌泱泱一大帮子无祟赶到了现场。

还未见到人,就听见甄娇尖利的哭喊:“你们这些萝卜精不得好死!死前必定被人丢进油锅里做煎萝卜炸萝卜红烧萝卜!就算掳走了玄龙老祖又怎样?等闲云星君用椅子召回我大师伯鸣鹤真人,我就把青芜君那个大萝卜削了皮吃!”

许是听见大群人马的脚步声,甄娇哇的一声放声大哭,哭声里很是庆幸:“你们怎么来的这样晚啊……我爹爹都快战死了啊!”

“可惜了,我们却不是你的帮手。”人群里有人哈哈大笑。

甄娇复又大哭起来。

“娇小姐,我劝你把周天星辰时空转移椅交出来,这样我们还能给你个痛快,不然,嘿嘿嘿~”

“你休想!”甄娇语带哭腔地呵斥道,“我是云浮山掌门之女,我早已中了‘一日烟火’,你不给我痛快,我也死得也非常快!”

“一日烟火?”顾深雪竖起了耳朵,这就是甄娇使用的那道禁术?

她有所耳闻。

那是用毕生气血去实现一个原本不可能实现的愿望,在那之后最多只能再活一年,随后就会很快地生老病死,被鬼差勾走。

甄娇现在还好端端活着,大概全仰赖于嘉仕兰将她囚禁在玄霄峰上,鬼差不敢上山拘人。

咦?不过她现在不是下山了吗?

心念电转之间,顾深雪看到远处的人群里,闪过一道漆黑的袍服,袍服底下是白色的骷髅。

它手提魂灯、眼中跳动着幽蓝火焰,是黄泉鬼差!

他隐在阴影里,放出了镰刀,镰刀后连着一串长长的勾魂索。

同一时间,甄娇看到,箭来!

她把父亲搂进了自己怀里,牢牢护着,闭上了眼睛。

死生之际,格外漫长。

周围的嘈嘈切切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

甄娇睁开了眼。

飞到眼前的箭簇被人一把抓住。

一介清俊书生,手握画笔与丹青,眼睛澄澈恍如青山雨后。

“我叫方时晴。”他单手折断了箭簇。

“我叫方时晴。”他看她怔忪,又重复了一遍。

“顾深雪!”甄娇尖叫。“顾深雪你以为我认不出你吗?”

青年一愣,下一秒已经变作了黑衣红凤的魔尊。

顾深雪颇有些郁闷:“被你认出来了。”

甄娇哭泣道:“我怎么可能认不出来你,我怎么可能认不出来你!你对旁人冷冷的,却总是对我很温柔。”

顾深雪疑惑:“是吗?”

两人相对而立,在鸦雀无声的院落,仿佛两年前在六重塔下,所有的仙女都在取笑她,顾深雪让她们个个做了大咧巴。

“你来真是太好了!”甄娇钻到了她背后,“这些大萝卜欺负我们,你快杀了他们啊!”

无祟们对她的来历心知肚明,触及她的眼风,都畏惧地退了一步。

只是顾深雪扫视一圈,就将视线落回甄娇脸上:“我问你,两年前你在明州城里,对我说的那番话,是真是假。”

甄娇一愣,立即便攥紧了她的裙角:“对不起!”

甄娇:“其实我小时候见过含元,她真的只是一个蚌而已。当时你跟玄龙老祖恩爱有加,我嫉妒得发了疯,被青芜君撺掇两句,我便挑拨离间,对你说了那样的谎话。其实老祖心里一直只有你,我看得出来。”

顾深雪觉得脸上热热的,心也跳得飞快,她的脸一定很红。

她成为风柿后,嘉仕兰跟她说过千千万万遍,她是含元的转世。

嘉仕兰也从没有与甄娇逢场作戏。

那些想拿她为沈星绽顶罪的话,更是无稽之谈,是青芜君的算计。

……那嘉仕兰一切所作所为,也情有可原了。

毕竟是她悔婚在先,是她将金步摇刺在他心尖,随之而来的猜忌,不信,失望,乃至于动手,都是她咎由自取。

她天不怕地不怕,却不敢在嘉仕兰心里开诚布公问一句,你爱我吗。

因为她太清楚不过自己是什么货色,究竟配不配得上这天上地下最后一条真龙,她跟母亲一样,不敢听这答案。

甚至一有捕风捉影,便抢先一步放了手。

她怕自己会伤心,先去伤了嘉仕兰的心;

她怕自己会受骗,她就谎称自己也是个大骗子。

她多么想去牵他的手,可她真正做的,是在他身上插了无数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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