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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一糯拿出手机，调出那一天晚上的录音。
那，正是她撞破陆知衡“我是你老板”马甲当天的录音。那天夜里，她的游戏账号在公司办公室挂机，刚好在陆知衡书房里的电脑上听到了这段语音。
监控记录已然被清洗，这段录音模糊不清，却能成为压倒丁洁的最后一根稻草。
手机之中，两个清晰的女声传来。
“动作快点，等会儿被人看到我也不好解释。”
“马上了，68%了。对了我听说策划部还新做了第四个系统，要一起拷贝吗？”
“不用，现在估计只是雏形。你把这个病毒直接植入在共用电脑里，可以自动……”
陈一糯按下了暂停键，一声轻叹：“负隅顽抗有什么意思，你还想继续听么？”
从那录音播放出声的一瞬间，丁洁便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不是我，我真的不是这么想的……不是我！”
她的心防终于被攻破，被陈一糯一声喝问，“我知道是你。可是……为什么？”
丁洁的眼睛都红了。她甚至无力从椅子上站起来，只是紧紧抿着嘴唇怒目以示，恶狠狠咬牙道：“你不会懂的，那种他根本看不见你的感觉！我明明已经站在他身边了，可为什么，他看不见我！”
陈一糯问：“这就是理由？”
丁洁冷笑一声，嘴角的嘲弄也不知是在嘲人还是在嘲己：“别用这种口气和我说话！陈一糯，你凭什么？！”
“你的感情，就只是因为得不到，所以便要毁了他？”
“你说什么？感情？哈哈哈，我没有感情，”丁洁整个人颤抖着笑出声来。
“你喜欢陆知衡。”
“闭嘴！”丁洁一声厉啸，几乎要冲到陈一糯面前。
陈一糯也不闪避，望向丁洁的目光之中满是怜悯，“可是，你的喜欢真的很阴毒。要喜欢就大大方方，坦诚一点。我就是喜欢陆知衡，怎样！而你——”
“我……？”丁洁喃喃出声，“我毁了他……我毁了他！他什么都没有，只能有我了！”
陈一糯再度仔细端详眼前的女人。
她的手在女人的肩膀上拍了拍，“你以为你现在还能毁了他？”
丁洁大笑道：“哈哈哈，证据，一切都讲求一个证据。是我做的又怎么样，拿出证据啊！如果你真的有确凿的证据，早就报警了吧？你还太嫩——我承认了又如何？往来邮件是高琳的邮箱，发出去的短信也是无主号码，法庭之上，难道只有你作人证？哈哈哈哈……”
陈一糯微微摇头，目含怜悯，一声轻叹：“20分钟之前，我确实是没有证据的。不过，丁洁，谢谢你。”
陈一糯大步向外，推门而出。她从口袋之中掏出刘秘书的手机，扔了回去。那手机一直开启着录音模式，已经将方才丁洁亲口承认的事实录了进去。
“发给陆知衡。”她一路走到电梯间，“还有，马上报警。”
丁洁一个人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环顾四周，尽是寂寥。
她几乎是瘫坐在椅子上。
这个位置，她想了整整五年。
从陆知衡自美国学成归国之后，她意外地进入他的世界。彼时陆知衡在陆氏的新能源分公司任职，没人知道他的身份。而她，刚刚从国内顶尖的商学院研究生毕业，一腔热血，却已然沾染上了一丝功利。
她一直以为，陆知衡和自己是一样的。
——效率至上，结果导向。
丁洁出生在一个沿海的二线城市。起先还算得上是小康之家，不过随着父亲开始赌博，便骤然间家道中落。母亲愤然离开，自己和父亲二人艰难度日。
她对于那座城市的记忆，停留在脏乱的小房间里。父亲稍有不顺意便对她棍棒加身，直到那一天——她的一篇文章被校报刊登，收到了几张稿费。
她清楚地记得，父亲口中骂骂咧咧，说“这么点儿钱能干什么？”而后直接把钱揣进口袋。
她的噩梦来临了。
——父亲发现她能弄到钱。
从那之后，每天放学回家后，父亲都拄着拐杖在门口阴恻恻地看她。能掏出钱来，才许进家门。如若弄不到钱，则是“废物”一个。一通拐杖乱打，加上诅咒她那落跑的母亲。
丁洁自然而然地学会了弄钱。
她给人代写作业，到最后发展成帮人考试作弊，甚至代考。她弄到的钱越来越多，每一笔钱都给了她父亲。
在那漫长的学生年代，丁洁的世界里唯有一片灰色。她的希望在琐碎的世俗里被碾磨成灰尘。
直到她自己也成了世俗本身。
她的转机终于来了——高考。
丁洁知道，这是自己离开原生家庭的唯一机会。按照她的高考成绩，考取帝都的一流名校，毫无问题。
在她日夜期盼之中，高考终于来临——
那高考倒计时的一百天，在丁洁的心里，无异于自由钟声敲响的倒计时。她的眼前已经呈现出帝都的繁华美景，人烟阜盛。
那是她家乡远远比不了的车水马龙和烟火气，更重要的是，那个地方，不会再有她的父亲。
从高考考场走出的那一刻，她知道她自由了。
在等待通知书的那段时间里，丁洁似乎在自己的身上看到了另一种可能性。她重新走过熟悉的教学楼、下过雨坑坑洼洼的小操场、曾经人声鼎沸的高三食堂。
我就要离开这里了。
她想，永别了。
丁洁没有察觉到，在她卸去一身防备回家之后，平常总堵在门口要钱的父亲一反常态地再没和她提起过钱。
他看向她的目光里，九分阴鸷，一分愧疚。
大学录取通知书开始发放，丁洁等到的不是帝都某校的通知书，而是本地某个普通一本院校的。
她的志愿上，根本没有这所学校的名字。
——父亲篡改了她的支援，逼她不得不留在家乡的城市。
是啊，她若走了，父亲靠什么去赌呢？
那一天，丁洁紧紧捏着手里的录取通知书，就仿佛扼住的是自己的命运。可惜，她的命运最终也没能握在自己手中。
五年后，当那个来自小城的女孩第一次踏足帝都时，她便知道，终此一生，她都绝不会再回到那个地狱般的地方了。绝不。
她自然要功利，自然要不择手段，自然要以命相搏啊！
在帝都的地铁站里，她捏着第一个月打工赚来的十张钞票，哭的泪流满面。
丁洁手里拿着的不是钱，而是她自己的命运，是她二十三年从未享受过的自由。
丁洁的耳畔回荡着陈一糯掷地有声的那句话，“要喜欢就大大方方，坦诚一点。”
丁洁的脸上抽搐着，最终定格在了一个职业化的笑容上。只是那眼神之中却唯有空洞和慨然而已。
谁不想大大方方、坦诚示人？可她依然丧失了对世事的憧憬，又何来那看似懵懂又无所畏惧的赤子之心呢？
她没有输给陈一糯，只是输给了在物欲横流的世界里迷失了的自己。
陈一糯回到28楼，在陆知衡的办公室里坐定。
阳光从落地窗洒入，整个办公室内暖意融融。从28楼俯瞰帝都的车水马龙，陈一糯只觉得有些目眩。
她的手抚过面前的键盘、鼠标，还在桌面的角落里找到了藏得很深的《御剑江湖》的图标。
那时，陆知衡就是坐在这里，被自己追杀得满城逃窜的？
她静坐了很久，直到心跳渐渐归于正常，一切都尘埃落定。
她脸上带着笑意，在手机上拨通了那熟悉的号码。
电话只响了两声便被接通，均匀的呼吸声仿佛就在耳边响起，陈一糯没有说话。
陆知衡的声音如清风徐来，“怎么样？”
陈一糯便说：“搞定了。你呢？”
陆知衡也学着她的口吻，“搞定了。”
他下一句话很突兀地在陈一糯耳畔响起，“你能这么想，我很高兴。”
陈一糯莫名其妙，“什么这么想？”
陆知衡低低地笑了一声，那声音好像从陈一糯的右耳又传到左耳，在脑海之内混响共鸣，搅得她心里有些痒。
陆知衡说：“刚才的录音我听了。”
陈一糯完全没反应过来，还是一副洋洋自得的语气：“怎么样，我帅吧？”
陆知衡忍不住笑出声来：“我只听见，有人刚才说——我就是喜欢陆知衡，怎样。”
陈一糯的脸“腾”地红了，色厉内荏，“不，不许说了！再说我挂电话了！”
那恼人的声音却得寸进尺。仿佛吃准了她不会真的挂掉电话一样，温热的气息愈来愈近，好像就呵在她颈窝。“陈一糯，我很喜欢。”
“我是说，”陆知衡艰难地措辞，“我很喜欢你。你……能下楼吗？”
帝都四月，在警笛声交织里度过。
秦夕打响了第一战，微博上发出长文，揭露自己在糖球娱乐的往事，和高千佑的过往经历、糖球娱乐对《问道》的打压和造谣。糖球娱乐在片场的残暴举动，导致陆氏集团总经理崔言全身多处骨折。他坚决呼吁业内坚决杜绝恶性竞争。并表示自己已在派出所立案，次日，高千佑被警方传唤调查，之后以涉嫌故意伤害罪被收监。
关于陆氏集团偷税案也已在调查之中，陆氏集团正式起诉丁洁、高千佑和高琳，警方已经相继传唤三人。高千佑已经被收监，而其余两人，因为涉案金额重大，都已被控制起来，留待开庭。
而糖球娱乐方面，因为艺人合同涉嫌严重违法，甚至在合约之中直接标有阴阳合同类的条款，被逐个严查。部分合同直接判定为无效。
经纪约满之后，秦夕脱离了糖球娱乐。他没有加入陆氏影业，而是自己开了工作室。
他旗下签的第一个艺人，竟然是庄盼。
——庄盼与糖球娱乐签订的十年合约，正在无效合同之列。她莫名其妙地恢复了自由身，又莫名其妙地签到了秦夕工作室。
当然，自从加了影帝微信之后，庄盼匆忙改掉了自己用了五年的微信头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