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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知意想见陈一糯已经很久了。
拜她古灵精怪的儿子陆修远小朋友所赐，陈一糯在他的口中简直就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女战士。对于自家高冷弟弟是怎样被女战士收服的，陆知意大为好奇。
只是……陆知衡的态度，似乎有些奇怪。
明明前几天已经答应了邀请陈一糯来家里吃饭，却又在关键时刻把自己支走了。前天自己又提了一次一起吃饭的事，陆知衡依旧答应了，可到了晚上又发来微信，“算了，你还是先别见她了。”
分明三个小时前，他还状似不经意地告诉自己，陈一糯喜欢吃辣。
陆知意从来没见过陆知衡这样反复无常的一面。这样的纠结，怎么看怎么像是……患得患失？
陆知意可不是温吞的性子，她骨子里是陆家人一贯的雷厉风行。凡是她想做的事，就算是陆知衡也阻挡不了。
这日是本年度最后一个工作日，明日就是新年元旦了。
上午十点半，陆知意身披驼色羊绒外套，出现在陆氏集团28楼董事长办公室。
陆总正在一边浏览电脑上的视频，一边做着笔记。见陆知意进来，他不着痕迹地把正在看的视频最小化。
陆知意全然没有在意，只好奇走到他办公桌前，看他方才正在处理的工作。
陆知衡下意识地一挡，陆知意却早就抽出上面的第一张纸来，“啧啧”了两声，纳闷道：“这都是什么鬼画符……”
只见那张纸上，画满了各种各样奇怪的图标，小雨滴的、小佛像的、小弓箭的……
陆总面不改色：“是《御剑江湖》的资料。最近集团准备筹备新游戏项目，和《问道》的影视项目联动。”
陆知意熟门熟路地在沙发上坐下，信手翻了翻堆成小山的材料，感慨道：“唉，每次只有这种时候我才觉得，你找不到女朋友也是情有可原的。”
陆总：？
他完全不想和这个从十三岁开始就没有单身过一天的女人说话。
陆知衡黑着脸，让秘书进来送两杯茶。
刘秘书送进来的是一壶刚沏好的红茶。
陆知衡偷偷瞥一眼正补妆的老姐，咳了一声，对刘秘书道：“不要这个。要那个‘罗汉沉香’。”
刘秘书接收到了来自董事长的信号，恍然大悟，“噢，是陈小姐送来的那种？”
陆知衡不耐烦地“嗯”了一声。
一旁的陆知意听了，眼睛一亮，刘秘书刚推门出去，陆知意便迅速窜到老弟身边，眼中燃烧着八卦之火。
“看来进展不小啊！已经开始收礼物了？我老弟行啊。”
陆总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点了点头，傲娇道：“唉，我也和她说了，我不缺东西。”
“不缺东西”的陆总绝对不会告诉老姐这包茶的真相。
而罗汉沉香的主人陈一糯则全然不知道，自己之前友情捐献到12楼茶水间的三包茶，早就永远地消失在了12楼，已经被董事长纳为己有了……
同样是本年度最后一个工作日，陆知衡和陆知意优哉游哉地喝着茶，另一边的测试部却进入了最后的生死之战。
几周前，丁副总曾经下了死命令，让测试部在年底之前测试完整个“气温系统”。测试部全员连续加班，直到今天中午，才堪堪完成手里的任务。
整个12楼格外寂静，一丝人声都没有。测试部里，众人团团围在一起，头挨着头，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在这落针可闻的寂静之中，每一个人都屏住了呼吸。
漫长的五分钟过去，一瞬间，震耳的欢呼声响起，整个12楼霎时爆发出欢乐的浪潮！
陈一糯被围在正中间。她正坐在测试部的主服务器前，手执鼠标，盯着眼前的长屏幕上数据闪过，最终，定格在一个超乎寻常的数字！
超额完成任务！
她耳边已经回荡起同事们惊喜的欢呼声，以及终于结束了漫长加班的轻松和喜悦。
大家都开心地想要下班后一起聚餐，陈一糯也欣然答应。只是，还没来得及多高兴一会儿，喧嚷的欢呼声瞬间小了很多，高跟鞋的哒哒声越来越大，丁副总出现在门口。
“上班时间，吵什么呢？”丁洁没有皱眉，语调还是寻常的冷厉。
赵主管便替大家回道：“领导，我们刚刚完成了对‘气温’系统的测试。”
丁洁环视众人，面上阴晴不变。在众人都以为她会发怒的时候，她却露出一个笑容来，对大家道：“各位真是辛苦了，测试部的奖金，我做主，每人再多发三成。”
她的目光落在陈一糯脸上，最后只轻声一句——“还没转正的就免了吧。”
丁副总这句话说完，本来其乐融融的测试部办公室忽然鸦雀无声。
最后还是赵主管，小心翼翼地道：“领导，陈一糯做的工作挺多的……”
又有人低声道：“就是啊，要不是陈一糯，我们根本做不完。”
丁副总的面色逐渐沉了下去。正当她要发火的时候，一个娇娇媚媚的女声传来：“哟，一个个像圣人似的。真想给某人抱不平，倒是把自己的奖金分给人家呀~”
说话的是“花蝴蝶”肖涵。
自从从太湖市团建回来之后，肖涵在陈一糯这儿处处吃瘪，索性一句话都不和她说了。陈一糯也乐得清净。
肖涵也曾试着拉拢测试部的其他同事，一起孤立陈一糯。只是丁副总左一个“晴雨系统”，右一个“气温系统”，这些繁杂的工作，倒有小半是陈一糯扛下来的。其他同事自然也不会听肖涵的挑拨，反而更愿意和陈一糯一起。
只是眼下，沉默了两个月的肖涵好容易找到了可乘之机，当机立断地出击。
“怎么，都哑巴了？”肖涵修身的白衬衫勾勒出玲珑有致的身段，下身是黄色A字群，脚踩高跟鞋。“赵主管，方才你不是要给陈一糯请功吗？不如把你的奖金分一半给她吧？”
赵主管也只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提一提，又怎么会为此放弃自己的利益？他低下头，不敢看陈一糯，沉默地退回人群之中。
“还有你，是叫Cindy吧？你不也是个新来的实习生？还真以为自己说得上话！”
丁副总抱着臂，饶有兴趣地看肖涵怼天怼地。
肖涵给高琳使了个颜色，后者本就与她同气连枝，此时绕场一周，最终到了丁副总面前，“领导，走吧。今天你给我们测试部涨了工资，我们全员请您吃午饭，好不好？”
她这一句话打破了办公室内的尴尬。大多数人纷纷附和起来，拥着丁副总往外走去。
唯有陈一糯和零星几个同事，还留在原地。
她明明一步都没有动，却已经从人潮的中间，到了人潮的边缘。
这样的冷暖，陈一糯在测试部已经看了太多。
可就算是这样，每次经历这样的情景，都会让她心里更凉一些。
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只有利益至上吗？当自己的利益受到侵害的时候，没有人会再站出来，为别人而发声？
她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趴在桌上，觉得有些累。
一个下午过去，同事们来而复返，凑在一起叽叽喳喳说话。丁副总又来找了她一次，口头表扬了她完成“晴雨”“气温”两大系统的功劳。
只是，面对笑面虎的丁副总，陈一糯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翌日，陈一糯的预言果然成真。
丁副总临时批准了陈一糯之前提交的一份提案——性格系统。并安排陈一糯在年末最后一天加班。
这是本年度的最后一天。陈一糯一个人踩着牛皮小靴子，来到空荡荡的陆氏集团大楼。
平日里都要排队才能用的电梯此时空无一人，她百无聊赖地上了12楼，趴在自己的办公桌上。
虽说性格系统是自己的新想法，实施起来还是很有干劲儿的。只是……全公司的人都在放假，只有自己一个人孤军奋战的感觉……实在是不太好。
与此同时，大厅里留守的保安忽然一个激灵，瞬间立身而起。腰间的对讲机响起急促的人声：“大堂请注意！大堂请注意！董事长的车已经进了停车场！马上做好准备！”
VIP电梯有条不紊地开始运行，身披黑色羊绒大衣的陆知衡，在这个全公司都休息的假日来到了公司门口。
他在电梯里站了很久，最终，缓缓按下了一个按钮。
陈一糯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是观澜峰的九重云巅之处。
暮云缱绻，微光透过云层的折射，映在水势湍急的沧明河之中。
黑衣银剑的女剑客负剑而立，背影颇有几分萧索。
沧明河是北方各州唯一的一条不冻河，就算是在最为寒冷的冬季，也很少河面结冰。这并非是因为气候温暖，而是因为水势之急，足以破冰。
陈一糯最喜欢登高观澜。
此时，她正支着下巴，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办公室里。
今年的最后一天，似乎，就要在办公室里度过了。
本以为加班加点地完成气温系统的测试之后，可以过个舒舒服服的跨年呢。没想到，丁副总竟然在最后一个工作日的下午，让自己马上开始做“性格系统”。
陈一糯看得出丁副总的刻意针对。
只是，既然好不容易得到了机会，可以开始做自己想往依旧的性格系统，陈一糯还是决定抓住这次机会。
她桌上的电脑上，挂着《御剑江湖》的页面。
黑衣银剑的女剑客正盘膝而坐，面对沧明河湍急的流水，似有所思。
陈一糯心里盘算着，性格系统要从何处入手呢？是游戏里的NPC,还是每一个玩家？江湖之中，哪有绝对的善、极端的恶？一切轮回都有其因果，而每一个剧情人物的背后，有无数被掩埋的故事。
在《御剑江湖》的设定之中，玩家到商行可以购买不同的物品。只是，在陈一糯的脑海里，不同城市的商行可以定价不同，每一家店的掌柜也可以有忠有奸。有人是江洋大盗，隐姓埋名做个商贩；也有人辛苦数年，经营的店铺却在玩家的斗殴之中化成一片火海……
在她的脑海之中，无数错综复杂的剧情已经开始上演。
这才是真正的交互性网游！才是真正的，活着的、生长着的江湖！
她在笔记本电脑上噼里啪啦地敲击键盘，将零碎的想法悉数记下。
只是，在《御剑江湖》的界面之上，观澜峰下，似乎传来了一阵阵喧嚷的声音。
陈一糯凝目看去，一个淡定的声音隐隐传来：
【附近】我是你老板 13：21
喂，下来。
陈一糯眉梢一动，自九重云巅向下俯视，入眼的唯有叆叇云海而已。雾色和云絮浓稠在一起，看不清半个人影。
她忙打字道：“你在哪儿？”
那声音似乎闷闷的，透着一股憋着气的不爽：“就在你下面。”
黑衣女剑客轻身而起，几个轻盈的转身，便将四周探查了个遍。终于，在崖下一块黑色巨石的后面看到了一袭道袍的奶爸。
“你怎么不上来？”她问。
男人犹自掩饰着脸上的心虚，说出口的话倒很是坦诚：“哦，上不去。”
陈一糯面上犹带着笑意，也不说破，只说：“你这里的风景也很……呃，独特。”
极目远眺之处，全是黑黢黢的岩石。面前的视野正好被卡在死角。别说“观澜”了，就是听听波涛的声音都费劲儿。
只是，他不是说今天有事，不上游戏了吗？
黑衣女剑客与道袍奶爸相对而坐，周遭岩石林立，显得颇为阴冷。“我是你老板”很快发来了组队申请。
陈一糯对着耳麦道：“今天不是说不来了吗？”
那人道：“本来有事，现在没有了。”
陈一糯全然没察觉到其中的话里有话，只觉得自己本来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办公室待着，此时忽然有了个伴一般，一时开心道：“要打副本吗？”
那人便说：“好。”
简单的一个字，透过屏幕，便只是再寻常不过的答话，看不出半分宠溺了。
两人便一路往副本门口走去。
黑衣银剑女剑客大步流星走在前面，身侧跟着个温润如玉的道袍青年，指尖一支玉屏洞箫。两大土豪带着神器一起游街，很快便引来了围观人群。
陈一糯早就被围观习惯了，眼前这点阵势完全不能引起她的注意。倒是陆总颇有些与有荣焉。
想当年，自己只有被糯米粽子蹂躏的时候才能被这么多人围观……
陆总丝毫不觉得这逻辑有什么不对，颇为骄傲地执箫前行。
陆知衡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跨年这天跑来公司加班。若说是为了陪伴某人，可他这样不声不响的，某人也并不知道他的存在。再说，只是陪打游戏而已，何苦亲来公司？
陆总自己倒是自我感觉十分良好。
他和陈一糯一起到了副本门口站定，陈一糯的声音在耳机里回荡：“还打落日黄沙吗？不知道今天能不能组到那么多人。”
落日黄沙是八人副本。平时，二人都在一起打副本，也有固定的队伍。只是跨年这天，很多人都没上游戏，因此队伍也凑不齐了。
陆总打字道：“随意组人也行。”
陈一糯点了点头，在组队频道发出了邀请。
下一秒，队伍里剩下的五个位置被迅速填满，为首那个名字的出现，令陆知衡眯了眯眼睛：夕阳西下。
陈一糯的大徒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