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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晚之后，秦夕搬离了公司给他租在市中心的180坪平层，重新住回了10平米的公司宿舍。
高千佑纵横演绎圈十几年，从没吃过这样的瘪。糖球娱乐上上下下，被他潜了十几个，没有一个敢像秦夕这样，把刀顶在他颈间。
据说，高千佑被秦夕吓破了胆子，在以后的数年里都不能人事。
只是，对于秦夕来说，刚刚杀青的电视剧直接消失人们的视线中，秦夕的脸也开始消失在大街小巷，粉丝后援会直接解散，所有的通告也都被撤掉。
在那之后，他的黑料频出，从选秀时的黑幕开始，到被富商包养。还未崛起的天王直接陨落，在极端粉丝的煽动下，“秦夕滚出娱乐圈”这个微博话题挂在热搜榜的榜首，整整50个小时。
他有整整一年的时间没有任何工作了。
在日夜都不甚分明的公司宿舍里，他每天做的就只有一件事：看电影。从睁眼后的第一秒，到睡前的最后一秒。光影在他的脑海里交织，嵌入骨髓，甚至成为了本能的存在。
他偶尔也玩玩游戏，不过更多的时候，都是盯着游戏里浩大天地和壮美的景色，默默发呆。
那时他还存有一丝希望，相信总能熬过这段最艰难的时光。
后来，曙光来了。公司说，有工作可以安排给他。
那天他清晨五点就醒了，对着镜子仔细把胡茬刮干净，在衣柜里挑出一年多没有穿过的正装，意气风发地踏入了糖球娱乐总部大楼。
他却没想到，在会议室里看到的人是高千佑。
一年没见，那人依旧如诡谲地狱里的毒蛇，阴恻恻地对他吐着信子。
高千佑给了他一份三级片的剧本。十八线导演的三级片，片中有大量暴力和裸露镜头。
“你不想接？这让我们很难做啊……”高千佑举起另一份合同，惋惜地啧了啧：“对公司安排的工作毫不配合——你好好看看你当初的合约吧。五千万的违约金，我并不介意打这个官司。”
赔偿五千万的违约金然后与公司解约，又或者，出演这部完全是折辱性质的三级片？
秦夕在混沌之中自嘲一笑。
他在公司晦暗的宿舍里抱紧自己。灯都暗了，笔记本电脑屏幕的光线成了这间小屋里唯一的光源。
他拿起手里的安眠药的时候，神色淡然。
本来……也没什么可留恋的。
秦夕环顾四周，阴冷的房间里，没有一丝烟火气。
与其说流连人世，还不如流连游戏里的江湖浩大。他吞掉一整瓶安眠药，趁着最后一丝清醒，打开了游戏界面。
他操纵自己的人物到了观星塔。
这是他从前最喜欢的地方。身披袈裟的小和尚几个漂亮的腾跃，跳到塔尖之上。这里从没有人来，因为几个跳跃点极为刁钻。只是景色也很好——俯瞰帝都万象，人烟熙攘，天地寥廓。
秦夕的意识已经开始涣散。他仿佛已经成了那个立在观星塔上的小沙弥，高处不胜寒，他身上生出一丝凉意。
就在意识涣散的那一秒，忽然有个人声传来。
观星塔上，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个人。
那是个女剑客，黑衣黑发，手里拎着一柄长剑，正对月自酌，口中仿佛还哼着什么熟悉的小调。
秦夕开了附近语音，女剑客的声音由笔记本电脑扩散到整个房间里。
她正唱着的曲调本该是凄凉的，唱词也是如此，却偏偏被少女的声线唱出活泼的意思来：“何须回看，早知预感比情话先命中。何言看破，无需假装挽留有用……”
这是……秦夕自己的歌。
他喃喃出声。女剑客这才发现身边还有个人，几步跳到他身边，“小和尚，你说什么？喂喂，小和尚，你还在吗？”
秦夕抵抗住侵袭而来的眩晕感，一字一句地说：“你，喜欢这首歌？”
“唔，也不算吧。”娇俏的女声传来，只是这模棱两可的回答令秦夕苦笑。只是，她下一句话，却让秦夕如获新生。“我最喜欢的是秦夕的《相信》，你可以去听听看！”
她自顾自地又哼起《相信》的调子。秦夕的声音已经有些虚弱，他的声音发颤，又有点想哭，“我也很喜欢这首歌。”
女剑客的声音有几分得意：“是吧？我每次写码的时候感觉自己写不出来，都听这首歌。世界上没有写不出的码，也没有跨不过去的坎。”
她的声音萦绕在整个房间里，暖暖的。娇俏有之，温柔有之，可对于此时的秦夕来说，这声音如同最后的救赎，激起他对于人世的最后一丝渴望。
“好啦小和尚，我要复习去了。对了，你要是喜欢看风景的话，除了观星塔之外，还有另一个地方的风景更好，就在凉州的沧明河上。那里的峭壁可以跳上去，最高的山峰叫观澜峰。不仅可以俯视整个凉州，还能看到大陆十三州的影子。”
“——如果你跳不上去的话，我可以教你哦。”
她的声音缥缈，在秦夕耳边久久回荡。秦夕的意识越来越弱，可偏偏有那个声音，极为坚定。
“我最喜欢的是秦夕的《相信》！”
“世界上没有写不出的码，也没有跨不过去的坎。”
原来世界上还有很多人，听过你的歌、喜欢你的歌。
秦夕，请一定活下去啊！
观星塔、观澜峰……浮生美景、江湖壮阔，你怎能失约？！
他用最后的一丝气力，拨通了张睿的号码……
回忆太过沉重，只是，对于如今的秦夕来说，三年前痛苦的回忆都已经成为他披荆斩棘一路走来的资本。
候机室中，他对头像暗下去的糯米粽子说了几句话，然后缓缓阖上电脑，闭目养神。
认出陈一糯不过三天时间，可这三天对于秦夕来说却是极为漫长的三天。今早，他临时回太湖市处理高千佑事件的后续。现在又要马上赶回帝都。
事情经过很简单，之前他没忍住，把高千佑揍了。
就在糖球娱乐的高层会议室之中。
股东们知道秦夕被雪藏的往事，但当事人对此讳莫如深，因此没有人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秦夕的桀骜，众人早就知道。只是如今秦夕的合约即将到期，糖球娱乐又实在没有能绑住影帝的条件——毕竟，秦夕当年翻身，靠的是崔言的那部《炎黄》，而崔言可是陆氏影业的总经理。
如今续约在即，没人敢去触秦夕的霉头。牺牲个高千佑也就罢了，反正秦夕对公司也没什么仇恨——所有人都是这样想的，包括高千佑自己。高管甚至承诺，只要高千佑乖乖给秦夕出气，等秦夕续约之后，就把高千佑派到海外公司，捞钱养生两不耽误。
太湖到帝都的飞行时长只有两个小时。机舱之中，秦夕不意外地被机组人员认了出来。他在公众面前一向形象优质，这次也是全程微笑，签名合影。
张睿坐在他旁边，一路如履薄冰。
他们这次回帝都是为了几天后的春节联欢晚会。秦夕已经参与了多次彩排，回帝都后的两天，时间也都被繁冗的彩排占满。
也正是因为如此，当秦夕下了飞机之后直奔陆氏集团总部的时候，张睿心里简直是有苦说不出。
“秦哥，明天一早就开始彩排了，咱们今晚还是早点休息……”
秦夕回头，凉飕飕地瞥他一眼。司机虽然是自己人，但他也不欲多说。“让小周把我的车开过来。”用公司的车实在不方便。
只一个眼神过去，张睿就浑身一凛，一个字也不多说了。
商务车稳稳停在陆氏集团总部楼下。秦夕自己的座驾已经开了过来，他利落地下车、换车，然后点开微信聊天界面，缓缓打字：“还……不……下……楼？”
只是，这条消息还没发出去，陆氏集团大楼的自动门便向两边打开了。
陈一糯淡定地走了出来。
秦夕连忙开车门下车，和人打招呼：“正在给你发微信呢……”
他的话没说完，陈一糯身后便闪出来一个人影，西装熨烫得很是笔挺，半点褶皱都没有。
“秦先生，好巧。”说这话的人如果是陈一糯，秦夕一定会带着喜悦同她握手。只是，当这句话从面无表情的陆知衡口中说出的时候，秦夕脸上的微笑顿时挂不住了。
在陈一糯看不见的地方，两人的眼神激烈交锋，陈一糯则有些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要先礼貌性地和秦夕道个歉，说自家老板不知道抽什么风非要跟着自己？还是先安抚一下炸毛的陆总，然后自己趁机溜走？
可惜，两人都没有给陈一糯溜走的机会。
秦夕问她：“想吃什么？”
陈一糯还没来得及拒绝，便觉得陆知衡的手搭在了自己的肩头。“嗯，吃西餐怎么样？还是以前你喜欢的那家日料？”
秦夕道：“我今天约陈小姐吃饭，无关的事和人不如改天再说？”
陆总何时退让过，他搭在陈一糯肩上的手更用力了些，淡定道：“那就西餐吧。小刘，开车。”
陆知衡一下午也想明白了。陈一糯这样的性子，遇上秦夕，还不被生吞活剥了？她哪有秦夕的段位？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秦夕一见陈一糯就凑过来，玩什么深情人设，不过陆知衡知道，这种情况之下，绝不能给两人单独接触的机会。
如果非要接触，也必须得是自己在场的情况下！
陈一糯觉得整个世界突然很玄幻。
她面前的餐布下是十几柄精致的银质刀具，耳边悠扬的小提琴声不绝如缕，侍者上了前菜，然后无声退开。
她对面的男人，曾获奥斯卡提名的影帝，举起酒杯微啜一口——杯里是氤氲的热水——用温柔的口吻问她：“最近在忙什么？”
这种场景，好像女性向养成游戏一样。几个帅哥每天围着女主转，还有“约会”和“通话”功能，实在满足了万千少女的美男梦。
只是，陈一糯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见另一边一个男声传来：“她最近在学画。”
说话的是陆知衡。
陆知衡黑色衬衫，身披黑色西装，依旧是一贯的商业精英男的搭配。而秦夕则穿了件白衬衫，脸上有几分少年气。
这画面真的很美，如果不是两个人一直在隔空喊话的话。
但凡秦夕问她的话，陆知衡都抢先作答。而陆知衡偶尔和她说几句话，也被秦夕截走。陈一糯已经十分钟没说一个字了，两个男人你问我答，好不热闹。
果然，秦夕又道：“我让张睿给你送点设计类书籍，在公司时可以看看。”
陆知衡：“不用了，我们公司闲杂人等不能入内。”
陆知衡：“性格系统做的怎么样？”
秦夕：“要不要考虑换一个年底不用加班的公司？”
陆知衡：“哦，你是说以剥削劳动力出名的糖球娱乐？”
秦夕：“似乎也比让程序员出身的员工做设计来的靠谱。”
陈一糯心里苦。她只想安静地吃个饭，这两个人简直是杠精在世好吗？秦夕她不了解，只是陆总平时明明一副沉稳的样子，怎么现在看起来也就五岁的智商……
陈一糯内心坚决发誓，再也不想和这两个人同框了。只是，事情的发展往往不是她所能控制的。
第二天下班之后，陆知衡径直来了13楼设计部办公室。
这是春节前最后一个工作日。陆氏集团的春节假比法定假日多了两天，员工们早就收拾好箱子准备回家过年，刚好可以错开春运的高峰。
年关将至，整个陆氏集团总部陷入了最后一波加班浪潮。跨年夜毕竟只有三天的假期，春节才意味着一整年真正的结束。因此，各部门都紧锣密鼓地加班，想给这一年划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陈一糯也终于收到了人事部的通知——鉴于她入职以来表现优秀，予以提前转正。从现在开始，她就是陆氏集团的正式员工了。
更让她欢呼雀跃的是，在发年终奖的时候，实习生可是没有份的。本以为今年肯定收不到年终奖，如今看来，简直是一笔意外横财。
陈一糯也已经定好了高铁票，准备回家。只是她订票的时间有点晚了，二等座已经被订空，只有一等座还剩几个。她看了看余额宝里的数额，纠结了一晚上，决定就算是一等座也咬牙坐吧。
打开订票软件——很好，一等座也没了。只剩下三倍价格的商务座，还有最后一张票。
明天陈一糯就要坐高铁商务座回家了，这对于经济状况本就不佳的她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如果没有那撞大运的年终奖，还真不知道怎么在帝都活下去。不过，倒是还有一个好消息。房东阿姨打来电话，似乎房子的新买主不介意继续出租，毕竟“买卖不破租赁”。
陈一糯不用搬家了，这真是省了好大的麻烦。
陈一糯当然不知道房子已经易主，这套房子的房产证已经躺在了陆知衡的书房抽屉里。
陈一糯收拾包准备下班，在门口被陆总堵了个正着。
陆总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哪天回家？”
陈一糯脚下一步一步往门外挪：“呃，明天早晨。”
陆知衡也不知道自己在烦什么，随口道：“我派个人送你。”
“不用不用，我坐地铁就好了啊。”陈一糯已经溜到门口了，随时准备奋起跑路。
陆总坚持道：“年底很危险。怎么一点都不会照顾自己？”
陈一糯苦着脸挨训，门口却传来一道戏谑的声音：“陆总这么喜欢强人所难啊。”
听到这个声音，陈一糯只觉得有点腿软。自己刚才为什么不赶紧和同事们一起下楼？天啊，这种地狱一般的场景又要再现了！
陆知衡加上秦夕！
陆总直接黑脸：“你刷谁的员工卡上来的？”陆氏集团的电梯都要刷卡才能乘坐，秦夕这个外人，竟然大摇大摆地上了13楼，这让陆知衡心里很气。
秦夕：“我刷脸的。”
陆总冷哼一声：“影帝可真闲啊，春晚彩排也不彩了，金华电影节也不准备了，《问道》也不进组了？每天来陆氏闲晃？”
两人一遇上，果然又是针尖对麦芒。陈一糯已经挪到最门口的地方，观察着最佳逃跑路线和时机。
秦夕不以为意：“年初三就进《问道》的剧组，不过，我不认为这和工作有什么冲突。”
他的下一句话让陈一糯浑身一凛，不敢置信地回头。
秦夕眼神深邃，眼风从陆知衡的身上，缓缓移到陈一糯身上。“陆总不知道么？我在追求陈小姐。工作和感情的事，本就并重，不该混为一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