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机场。
陈一糯右手拖着登机箱，左手是已经准备好的放有身份证件的小包，在值机柜台换好了登机牌。
“请问陈女士您有拖运行李吗？”
“有一件，记在陆先生名下即可。我刚刚查到前序航班有晚点，请问这班航班还能按时起飞吗？”
“可能会延误15分钟左右。”
陈一糯三言两语问清休息室的位置和航班状况，办理好行李托运之后，和陆知衡一起过了安检。
她早已把电脑和其他电子设备分别放好，过安检的效率极高。陆知衡旁观这一切，慨然道：“很干练。”
陈一糯立时便想到了半年之前，自己在机场找不到身份证的糗事。她对陆知衡一笑，拿出工作用的iPad,把陆知衡要看的财经杂志找好，然后起身去吧台倒了杯热咖啡。
这次她答应陪陆总去太湖市出差，一多半都是因为庄盼的缘故。
陆知衡说庄盼的角色还没定下来，这次来太湖市，也有见一见《问道》这些演员的缘故。电影已经开机，秦夕、程深等主要演员已经先一步进组，庄盼想要争取的戏份不多的女四号。
实际上，陆知衡早已定了庄盼的角色。之所以这样说，不过是想陈一糯能因为庄盼而跟过来罢了。
《问道》这部戏，完全不是流量时代的圈钱之作。这剧本筹备足足五六年之间，近几年来，陆知衡也知道崔言见了不少演员，竟也让他机缘巧合找到了程深这个宝贝。
听说，是在夏威夷的欧胡岛上逛街认识的。
崔言配女伴试鞋，一眼便看到在另一侧试鞋的程深。崔大少便凑了过去，用一口标准的纽约腔夸赞道：“这双很好看。”
程深被眼前一头黄毛的亚洲脸吓了一哆嗦，磕磕巴巴，“Thank..Thank you sir.”
就是这懵懂的一抬头，露出那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睛。在崔言心里，李寻欢从这一刻开始才算真正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问道》不是一部完全的商业作品。它没有恢弘的历史背景，没有酷炫的武打动作，没有热血沸腾，也没有血脉贲张。从始至终，它只是一个一直在寻找的故事。
放弃、背叛、抉择……
李寻欢本是天上谪仙，因心魔而被贬落凡尘，经历轮回，六根清净，唯有心头执念未消。
他要彻底瓦解心头业障，重回九重云巅之上。
可由凡化仙，是要跳问道台的。
在北疆战场之上，他第一次遇见江逆。而其后的颠沛流离之中，江逆永远是他最坚实的后盾。
他们曾一起踏破西楚的王宫，将降国诏书投入火盆之中。他们曾在南诏的沼泽之中寸步难移，李寻欢踩着江逆的肩膀，才堪堪逃出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死亡之地。他们曾被千百敌人包围，背靠背突出重围，用生命挡住射向对方的利箭……
八十一难一一化解，问道台现，李寻欢却不敢跳了。
为仙者，大道无情，凡尘斩断！可他此生轮回却偏偏有个江逆……原来，江逆便是他心头魔意，此生业障吗……
整个《问道》的故事，便是从插叙的讲述之中展开，徐徐展现出凡尘踽踽。众生皆苦，这样的题材本来不被大众偏好，可就算是没心没肺的陈一糯，听了剧本之后，却也是罕见地沉默了。
短短两个小时的飞行时间过后，陈一糯和陆知衡的航班降落在太湖市机场。
金华电影节开幕在即，此时的太湖市可谓群星云集，星光璀璨。自然也有大量粉丝在太湖机场蹲点，机场的安保部门日日加班，可奈何粉丝数量实在太多，整个机场的秩序显得颇为混乱。
陈一糯在飞机上就已经重新适应了助理的角色，下飞机之后，和陆知衡一起走了VIP通道。
这不过是她第二次来太湖市而已，她却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经在无意中成长了太多。
酒店check-in之后，陆知衡兴致高昂，非要和她一起去吃上次那家做鱼的饭馆。小菜两三，临湖而坐，太湖的三月比帝都暖了很多。
陈一糯用开水烫了两人的餐具，又用随身的消毒湿巾把面前的桌子擦干净。陆知衡只觉得好像待在无菌环境之中，浑身舒爽，兼湖风阵阵，美人在座，不觉胃口大开。
陆知衡面前的鱼粥吃了一半才感到饱腹，便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陈一糯惊讶地看了一眼他的碗，奇怪道：“怎么了，不合胃口？”
陆知衡莫名其妙：“没有，味道很好。”
“那你吃这么少，”陈一糯摇了摇头，“上次我记得我给你带了鱼粥，你吃了整整两碗。”
陆总面不改色地摸了摸鼻子，决定还是先不告诉陈一糯上次的事。毕竟……他的占有欲有点过分，不想让任何人吃到陈一糯打包的食物。这种事怎么听起来总觉得有点难为情？
除了吃鱼，陆知衡还带陈一糯又去探访了那家旗袍店一次。
也正是因为陆总这胸有成竹，只管到处闲逛的样子，陈一糯也终于放下心里满载的工作压力。她早早便联系了庄盼，庄盼很兴奋地告诉她，自己已经通过了《问道》的试镜，正式进组了。这次的金华电影节，她也会和《问道》剧组一起走红毯。
她有几次想直接开口，问问陆知衡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可迎上陆知衡凝视的目光，她也唯有三缄其口，作只沙漠里把头埋进沙子的小鸵鸟了。
作鸵鸟的不止陈一糯一个人。总有人权衡再三，最终只能选择放手。
正在高空平稳飞行的飞机上，头等舱中，秦夕带着墨镜口罩，盖着抱毯，目光看向舷窗之外一成不变的云絮和蓝海。
他成名以来，很少有自己一个人坐飞机过。大多数时候，都是经纪人和助理一齐上阵，动辄包下整个前舱，确保他能安心休息。
此时，秦夕的膝上摊开一本《传习录》，一个小时过去了，却一页都没有翻过。
良久，他合上书，拿出手机。
他的手缓慢地翻过相册里一张张照片。似乎是觉得看的不够清楚，他又摘下墨镜，目光一寸不离。
这一张照片是女孩儿在路边等着打车，一身黑色职业套装，偏偏包上挂了个小熊配饰，脚下踩着粗高跟鞋，脸上神色焦灼。
这一张照片是女孩儿的自拍，刚洗完澡，头发用浅粉色的吸水毛巾高高束着，脸上贴着半透明的蚕丝面膜。她对着镜头笑的开心，眼睛都弯成新月的弧度。
还有这一张，她戴着粉色小熊围巾，迷迷糊糊地站在地铁站，差点靠着柱子睡着了。
……
秦夕深吸一口气，在照片的界面停留了很久，然后直接点击了“删除”。
一张、又一张……他的表情平静，偏偏眼神之中尽是不舍。只是手下动作毫不拖沓，到最后，一张照片都没有剩下。
那女孩的笑貌在手机上彻底消失，却镌刻在他的脑海之中。
秦夕忽然想起自己曾和崔言说过的，“只怕不是赏光，而是拖累了。”
自己连崔言都不忍拖累，何况是她呢？
无数架飞机起起落落，太湖市像是连接万千城市的枢纽，将无数衣香鬓影和香车美人交织在一起。
这一切只因为一件事，金华电影节的开幕。
金华电影节是国内含金量最高的电影节之一，五年一度，每一次开幕都会掀起影视业的腥风血雨。
陆知衡此次是作为投资人出席，而秦夕则是特邀嘉宾。他依靠《炎黄》拿下奥斯卡提名，所获得的成就在国内男艺人之中几乎无人可望其项背。因此，他被安排在压轴出场的几人之中。
闪光灯汇成海洋，妆发精致的艺人们依次走过红毯，与主持人互动，而后进入会场。
陆知衡等在车里。他今天也要走红毯，因而做了发型，换了套新西装。领带则是陈一糯挑的，深浅蓝色纵横交织，颇有些跳跃——也唯有陆知衡这张毫无表情的冷淡脸才压得住了。
陈一糯陪他一并等着。她作为工作人员，不需要走红毯，等会儿直接从会场的侧门入场即可。因此，她半点儿都不紧张，一边有一搭无一搭地和陆知衡说着话，一边顺手刷着微博。
陆知衡敲了敲车窗，一抬眉，“庄盼。”
陈一糯闻言抬头——果然是她。她今天的礼服选的很大胆，一身新绿色抹胸长裙，头发高高挽起，露出优雅的脖颈。只是这裙子的颜色，颇有些荧光绿的感觉。
周围记者的闪光灯闪得不算勤，有人还窃窃私语地问着：“这个是谁，怎么这么面生？”
“看这位置，是哪家公司力捧的新人吧？”
“嗯，看这风格和周倾红走的是一个路子。是糖球的吗？”
周倾红是糖球娱乐的当家花旦，以美艳御姐的风格在众多清纯小花之中杀出一条血路，刚刚被娱乐周刊评为四大花旦之一。
很快，媒体们的猜测都被压了下午。因为紧跟庄盼走上红毯的，是《问道》剧组。
程深是从未曝光过的新人，但身边多了一个神情桀骜的崔言，那便大不相同了。
“崔总旁边是谁？是陆氏的新人吗？”
“估计是《问道》的男一。哎你想那么多干嘛，拍吧。”
当然要拍了。这程深虽然从不显山露水，可出道第一部戏就是陆氏影业投资数亿的大制作，还有获得奥斯卡提名的影帝给他作配，这是要一飞冲天的气势。
闪光灯疾速闪过，程深从没见过这样的阵仗，腰下意识便一塌。崔言眼疾手快，不着痕迹地扶上他的腰。
“拿出你在健身房蹂躏本少爷的嚣张来。”崔言斜了他一眼。
程深侧头，与崔言四目相接。
“庄盼那条裙子好适合她啊！”陈一糯没坐在靠窗的一侧，只能费力地凑到陆知衡那边，整个人的跨了过来，脸贴在窗户上，追逐着问道剧组的背影。
陆知衡上下打量身侧的女孩，手撑着头，饶有兴趣：“我觉得你这身也不错。”
陈一糯下意识挡住了胸口，一脸防备：“喂喂！开什么玩笑，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这条裙子，自然也是陆知意的店里做的。陆总说什么都要让陈一糯穿上，美其名曰不能让她给自己丢人。
“我又不走红毯，搞这么认真干嘛……”陈一糯早就脱了高跟鞋，把鞋子放在椅座下面。车里空间狭小，她伸展不开，不过也能勉勉强强伸个懒腰，直一直腿。
“成何体统？把鞋子穿上。”大资本家沉着脸。
那一双白皙的腿就在他眼前晃啊晃的，脚上还涂了红色指甲油，像是红尘里一朵玫瑰。
陈一糯吐了吐舌头，乖乖穿鞋。
陆知衡的目光在她胸口露出的一小片白腻肌肤上停驻了一瞬。
他从车门的隔断中取出一个通体天鹅绒的盒子，然后低声对陈一糯道，“你转过去些。”
“嗯？”
陈一糯还在低头穿着高跟鞋，下一秒，一双手轻轻揽住了她的双肩。
那手指带着微凉的温度，在她弧度优美的颈间拂过。
“这里还缺点东西。”
有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贴上了她的脖子。陈一糯下意识低头，自己的颈上，多了一串璀璨的宝石项链。
“别动。”男人的声音在她耳后响起。
陆知衡认真地将项链系好，然后调整好位置。
“准备好了吗？”他忽然靠近陈一糯的颈窝，在她耳边低语。那声音像是冰雪初融。
他们坐得太近了。陈一糯几乎觉得自己是坐在陆知衡的臂弯里，心跳怦然如鼓。
“什么准备好？”
下一秒，商务车门被从外打开，陆知衡直接将陈一糯先推下车来。还不待她反应过来，陆知衡也随之下车，然后手贴在她腰上，半拥着她，向众多媒体长枪短炮的闪光灯走去。
“你在搞什么啊！”陈一糯咬牙切齿，从牙根挤出气若游丝的几个字。她腿都有点软了，大脑更是一片空白。
陆知衡闲庭信步：“抬头挺胸，你追杀江湖第一奶时的气势呢？”
陈一糯瞳孔骤缩，昂然抬头，望向陆知衡的眼神里满是杀气。
陆总满意地颔首道：“不错，就是这样。一二三，走。”
此时，红毯秀已经进入最后的压轴阶段。记者们的镜头一刻不歇，陈一糯也不想在摄像机里留下自己弯腰驼背的相片。
虽然此时她更想把胡作非为的陆知衡大！卸！八！块！
什么鬼？这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明明只是好好在车里坐着，还刷着微博好吗！怎么下一秒就走起了红毯？！
她想到自己身上的礼服，陆知衡千叮咛万嘱咐的“高跟鞋”，还有他方才给她戴上的钻石项链……这一切都是有预谋的！
陈一糯一脸凶狠、目空一切，嘴角弧度向下，一副“我很不好惹”的表情，只管大步流星往前走。陆知衡倒是全程跟着她的步伐，手一直贴在她腰上，流连不去。
陈一糯一张全世界都欠我钱的厌世脸，配上陆总万年不变的冰山脸，看起来简直是极其和谐。
媒体们窃窃私语的声音完全压不住。
“陆氏的董事长果然很帅啊，这颜值可以直接出道了吧？”
“你真逗，他还出什么道。陆氏影业也就是人家手底下一个分公司而已。”
“旁边这位是他夫人？也没听说消息啊。”
“不可能吧，陆总肯定没结婚，前一阵不是还说他和糖球的一个小艺人传绯闻？听说直接给定了《问道》的重要角色。”
“嘘——你看那女的脖子上戴的。”
几人的目光便投向陈一糯。
陈一糯第一时间感受到了这几束目光。她下巴略抬，嘴角一个不分明的弧度，从几人身前直接略过，不曾驻足。
“这气场，怪不得能压住陆总啊。”几个人纷纷点头，觉得此女一定不是池中之物。
那是当然了。陆总被糯米粽子按在地上暴打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对于自家小狮子的骄傲和气场，陆知衡又是喜欢又是无奈。
他们在红毯上只停留了稍许。身后，下一位艺人也上了红毯，因此分走了一些媒体的镜头。陆知衡一张冰山脸望向前方，口中道：“感觉如何？”
陈一糯饶有兴致地抬头看他，“我还能再打十个。”
陆总不禁想起自己找代练围殴糯米粽子然后反被殴打的残暴事实，决定不再说话了。
他们尚未走到红毯的尽头，便听到身后的闪光灯频率急剧增加，间或夹杂着记者的呼声：“秦夕，秦夕看这里！”
陆知衡眉头一跳，拉着陈一糯就要快走几步。只是身后的人早已先他一步，赶了上来，沉稳出声：“陆总，糯……陈小姐。”
陈一糯停下脚步，与陆知衡一起回看。只见秦夕一身低调的黑色西服，配深色衬衫，在红毯上毫不停留，而是径直向二人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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