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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陆总似乎并没有要和陈一糯交谈的意思，这也让陈一糯松了口气。他倒是接了几个电话，听着都是工作上的事。
这一通电话的时间格外长，待到陆总挂了电话，车已经驶进幽深的山路里。车内归于沉默后，陆总忽然道：“财务部是怎么回事。”
刘秘书知道老板在和自己说话，忙从副驾驶上侧过了身：“现在财务部的郭总监还在休产假，目前主要是由丁副总和几个经理管理。”
陆知衡道：“丁洁本就是商学院MBA出身，代一阵也无妨。让她周一晨会结束之后来见我。今年的年末总结下周就开始准备吧。”
他又侧过头来，对陈一糯道：“测试部也要留心。”
陈一糯颇有些紧张，实在不知道老板为什么要和自己说这个……自己现在连个正式员工都不是，上面有七个主管、三个经理、还有总监。
陆总很快解答了她的疑惑，“我怕某些人拖后腿。”
陈一糯怒道：“我才不会！我们部门三分之一的人都请年假了，剩下的人工作都很忙的！”
陆总一怔：“怎么回事？这些员工同时休假？”
陈一糯似乎发现自己说错了什么，草草一句“没有啦”，便再缄口不言了。任是陆知衡再问，也不说半个字。
难道要和陆总说，丁副总为了折腾自己，让部门很多员工都强行休假，自己每天加班还要被骂？
她被陆总逼急了，面上甚至带了几分委屈，“都说没有了，别问了。”又觉得自己太生硬了些，弱弱地补了一句，“行吗？”
车缓缓停稳，陆宅到了。陆知衡率先下车。
他居高临下看着车内的陈一糯，表情忽然柔和了几分。
陆知衡低声道：“行。”
语气中竟有几分宠溺，只是陈一糯没有听到。
当然，就算她听到了，只怕迟钝如她，也完全感受不到其中的复杂情愫吧。她大概只会在微博上疯狂吐槽：好想当一次告状精和大老板打小报告！怎么办来个人拉住我！！
陈一糯健步如飞，直接熟门熟路地窜到陆小朋友的房间。陆修远早已养成了习惯，现在不过早上八点，已经早早起来准备学数学了。
陆知衡在门口看着两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背影，只觉得心底颇为柔软。
刘秘书站在他身侧，将他嘴角的弧度尽收眼底，不由得低声问了一句：“董事长，您准备的早餐，怎么不拿给陈小姐……”
陆知衡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半晌才道：“她是还没有转正吧。”
刘秘书低下头，“测试部上周报上来的转正名单上，确实没有陈小姐的名字。”
陆知衡沉吟片刻。
陈一糯方才说的，测试部有三分之一的人都请年假，这实在出乎陆知衡的意料。
年底本就工作繁重，部门总监绝不会允许类似的事情发生。
除非……
陆总想再仔细问问陈一糯，却心知她不会在自己面前将一切都和盘托出。
他慷慨地给陈一糯发了补课奖金，没有再问半句。因为他已经有了更好的身份。
果然，当陆知衡问陈一糯发生什么的时候，得到的回答是“没什么，别问了。”
而当“我是你老板”问糯米粽子的时候，得到了长达二十分钟的吐槽。
“今天周六！又加了一天班！上午给大老板的侄子补习数学的时候，二老板给我发短信让我到公司加班！谁也不敢得罪，真是太惨了。”
“之前得罪了二老板，现在每天都被针对……二老板让我们部门很多员工强行休假，现在出差的出差，休假的休假……我们组以前五个人，现在只剩两个还上班了。当然要加班了。”
她顿了顿，又忽然乐观起来：“不过，年底总是要忙一点嘛，希望挺过这一个月就好了吧。阿嚏！”
此时已是十一月，帝都的深秋很凉。陈一糯虽然早早就换上了厚毛衣，但还是有些着凉，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陆知衡紧皱着眉，听她这一声喷嚏，想问问是不是感冒了。他纠结半晌，却不知怎样开口，最后淡定地打开了百度，搜索“怎样关心着凉的女生”。
他在诸多网页之中逐个挑选，最终，满心关心不过化成一句话：
“多穿衣服，喝点热水。”
陆总的老干部做派一向如此。
最近几天的晚上，他都是一边喝枸杞水，一边用“我是你老板”的号给陈一糯发过去明天的天气预报。
陈一糯一般都是晚上八点上线。这天，陆总依旧是八点就等在了观澜峰。
只是，直到十点，糯米粽子的头像才终于亮了起来。还不等陆知衡发私聊过去，糯米粽子的消息便先一步发了过来。
【私聊】糯米粽子 22：03
我来啦。雌雄双煞结束了吧？
雌雄双煞是今天的活动，时间是晚上八点到十点。陈一糯现在才来，完美错过了雌雄双煞的时间。
陆总等了陈一糯两个小时，心里稍有些火气。“我是你老板”本就是一个小号，陆总完全不注重自己的形象，处处放飞自我。
【私聊】我是你老板 22：04
怎么才来？生气。》口《
【私聊】糯米粽子 22：05
今晚的活动不是雌雄双煞吗？我不参加这个
【私聊】我是你老板 22：07
？为什么
陆总顺手翻了翻游戏榜单。在“雌雄双煞”榜单中，上一期获得第一名的是4区的一对男女，再上一期则是2区的。他打开几人的资料面板一看，几乎没有超过90级的。
【私聊】我是你老板 22：08
我看那些第一的队伍也不怎么样嘛。你怎么不参加？
【私聊】糯米粽子 22：10
……老板，你去看看雌雄双煞的历史榜单……
陆知衡闻言点看历史榜单，第一眼便愣住了。
第一名：糯米粽子 共计获得冠军次数：58次 连续蝉联冠军：57周
57周，这是什么概念？超过一年的时间里，每一场“雌雄双煞”，糯米粽子都是冠军？
还不等陆总问出口，陈一糯的组队邀请就发了过来。又到了他们每日的副本时间。
陆总又好奇雌雄双煞的事，又想顺嘴问问江湖第一奶的情况，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点击了“加入队伍”。
陆知衡不敢问。
他有些害怕，会听到让自己失望的答案。
他没有忘记，崔言让他开小号到陈一糯身边，是来探听陈一糯的虚实的。但凡她露出半点跋扈来，陆总绝对会毫无心理负担地把她驱逐出自己的记忆。
可是，真的会毫无心理负担吗？这些日子，跟着她一起打副本、看风景，忽然觉得《御剑江湖》也挺好玩的……
陈一糯开了怪，陆总也没闲着，跟在糯米粽子身后，给她套上一个加伤害的buff,一边打字：“你得了那么多次雌雄双煞的冠军，怎么不继续参加了？”
陈一糯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老板，你刚玩这个游戏不知道。以前，我们区有一个很有名的奶爸，叫……江湖第一奶。”
就算已经时隔数月，一提起“江湖第一奶”这个名字，陈一糯依然是心头一凛，浑身发冷：“这个江湖第一奶，应该是其他服务器派过来专门针对我的。”
陆总一皱眉，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只听陈一糯继续说道：“你也是玩奶爸的，但应该不知道，奶爸有个绝世秘籍，必须靠奇遇任务才有可能获取的，叫‘黄泉一指’。”
陆总：哼，我知道！
不过，他仔细回忆了一番，实在对于这个“黄泉一指”没什么印象。自己有这个技能吗？只是想想从前自己释放技能的方式，陆总也有些心虚。
一句话概括：哪个亮按哪个。
他知趣地没有多话。屏幕上，英姿飒爽的黑衣女剑客长剑挥舞，颇为轻松地同时引过四只沙漠蜥蜴。左一个突刺，右一个连击，牢牢地拉住仇恨。
糯米粽子走位精准，很少被攻击。因此，陆知衡这个奶爸确实没什么用武之地。陆总听到陈一糯的讲述，已然生出一些不祥的预感，腾出手来打字：“然后呢？黄泉一指怎么了？”
陈一糯唏嘘一声：“这个黄泉一指的技能效果，是献祭队伍里血量最低的一个队友，反震之力将直接杀死一位敌方角色。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不参加‘雌雄双煞’了吗？一切，都是因为这个江湖第一奶……”
陈一糯的语气极为悲痛：“我本来是服务器唯一一个90级以上的角色，可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江湖第一奶也到了90级。我和他匹配到一起，他起手就是一个黄泉一指，直接把我献祭了，然后他就去和对方互砍了……更可怕的是，每一场雌雄双煞，只要他还是90级以上，我就永远都会和他匹配到一起去……”
陆总老脸一红，只觉得自己的老脸没地方放。
原来是这样吗？自己当时真的献祭了糯米粽子？排行榜上这个连续57周的记录，也是自己破坏的……
他抽了抽嘴角，没想到事情的真相竟然是这样。
陈一糯没等到他的反应，一个人倒是说的挺开心：“后来，我们帮派的人就想把他杀到80级以下，这样匹配不到我，我就还能拿回第一。但也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练级的，杀完他第二天等级就回来了。唉……”
她很是遗憾地叹了口气，语气中还有后怕，不过更多的则是释然：“既然惹不起，我就只能躲啦。所以我就再没参加雌雄双煞了。”
一边说着，陈一糯一边翻了翻一区的等级排行榜。果然，糯米粽子的97级高悬在第一名的位置上，紧接着的第二名就是江湖第一奶，94级。
陈一糯如劫后余生一般松了口气：“你看，我就说呢。我要是今天参加雌雄双煞，肯定又是和他组队……”
陆知衡此时极为心虚，只是这心虚中还夹杂着一丝连自己都难以察觉的隐秘的兴奋，面上还要强撑着，不丢面子。
他很不走心地为自己辩解。
【私聊】我是你老板 22：17
我觉得，江湖第一奶可能不是故意的。
【私聊】我是你老板 22：17
吧。
陈一糯对着这个“吧”字乐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在乐什么。不过，对于江湖第一奶，她实在是怕了：“怎么可能。老板，你自己知道呀，奶爸这个职业一点都不难。你从完全不会到现在，不也就是一个月时间吗？”
陆总第一反应：没错，很简单。
第二反应：我以前不会……那是我没好好学！
不过他很快便想起了自己从前“早上五点半起来看职业选手直播录像，一边晨跑一边背诵游戏专业用语，上班路上听写角色技能介绍”的悲惨日子。
陆知衡有点无言以对。半晌，才一字一句地打字。
【私聊】我是你老板 22：20
那，如果他来和你道歉，你会接受吗？
陈一糯盯着这一行小字，忍俊不禁地笑了几声：“老板你每天都在想什么哈哈哈，他如果是故意来阴我的，才不会来和我道歉呢，那我也要继续带人把他杀到退服为止。”
屏幕上的黑衣女剑客腾跃而起，衣袂如飞，一柄长剑正中沙漠之鹰的头颅。
“可是，如果他不是故意的——嗯，虽然这种情况几乎不可能啦——但如果真的如此，他完全不需要向我道歉啊。没有人应该为自己游戏玩的不好而感到愧疚。”
她最后一句话掷地有声。
黑衣女剑客迎风而起，扶摇直上，流云凌波步的每一个落足点都会留下一抹极淡的云形，无数朵云絮相连，女子长剑指天，金戈鸣弦之声震彻天地。
陆知衡的目光凝驻在女剑客身上。
“没有人应该为自己游戏玩的不好而感到愧疚。”
这个声音是陈一糯的，也是糯米粽子的。
他忽然有一种极为强烈的直觉：陈一糯本就应该是这样的，鲜衣怒马，纵情睥睨。她不是温室里的小羊，更不是宫廷中的波斯猫。
她是锋芒毕露的狮子，击破长空的鹰隼。
陆知衡后知后觉地回忆起，陈一糯的每一份报告都逻辑缜密、结构清楚，经手的每一份测试也都精准高效。甚至于，她提出的每一个副本的雏形，都操作度极高。就比如“落日黄沙”，如今已经成为《御剑江湖》中最受玩家喜欢的副本之一。
这样的人，怎么会成为一只赖在怀里撒娇的猫呢？
陆知衡心中有触动，也有怅然。副本结束后，他第一次比陈一糯提前下线。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
满腹心事的陆总开了一瓶白葡萄酒。他一手拿着酒杯，若有所思。良久，他抬杯抿了一口酒，拨通了崔言的电话。
“我好像做错了一件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