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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陋的禅院内堂，一壶酒搁在矮桌上，白衣女子霓裳君慵懒地趴靠在桌上，晃着喝剩半杯的琉璃酒杯子，还打了一个酒嗝。
坐在她面前的是恬然自在的顾仙羽，他已经对这个女人不顾形象的一面见惯不怪了。
内堂后方，一扇绘上竹子的屏风之后，小和尚步松正忙着给两个伤得不轻的男子治疗。
一个是被紫寒剑所伤的津云，另一个则是差点儿再次命丧孤影枪下的张宁喻。
宁雅早已倦极，脸上泪痕斑斑，但她还是强打精神守着这两人，从她被霓裳君带回来之后，她的眼神就没离开过重伤的哥哥。
“我说啊，大半夜的，我牺牲了宝贵的睡眠时间去把这三个人带回来，还和一个堕神者动起手来……”霓裳君斜着眼看向顾仙羽，抱怨声立起，“你的小忙一点都不小！”
“对于霓裳君来说，一个转世之后灵力掉了一半的堕神者算得了什么。而且，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这就了三条命，仔细一数，也有二十一级浮屠了……”
一记狠瞪抛了过来，霓裳君拍案叫着，“我是修炼了两千年的上仙！我要那浮屠干什么呀？我要的、我要的是那个混蛋的消息！”
“混蛋？”顾仙羽露出微讶的表情。
“你少给我装蒜！你知道我说的是谁！”霓裳君的眼眶微红，但她坚持这只是酒气呛人所致，叫着，“他要我在昆仑圣山上等着，我就乖乖地等着！等了一年又一年，等到桃花树谢了又开、开了再谢，他都不曾回来！他特么就是一个欺骗无知善良少女的混蛋！”
她一说完，仰首喝下呛鼻的酒，再次打个酒嗝，然后趴在桌上。
回忆在她脑海里盘旋不去。
帝君要她在昆仑圣山上等着，他要去做一些必须由他亲自去做的事情。当时的她年少无知，还真的傻傻地等着。
天庭里的消息一则又一则地传了过来。
景渊带着旧部下叛天，打败了天庭的军队，来到了冥府。
冥府的北御殿下当年因为抢老婆抢输了，早就对景渊心生忿恨，两个神仙大战了一场，搞得鬼哭狼嚎的，后来不知怎的，北御殿下居然参与了景渊的叛天军队，一起浩浩荡荡地出征。
她急了，光是一个魔神景渊已经叫人难以对付，没想到冥府的北御殿下居然还放弃了帝位一起跟着魔神叛天。她担心帝君在天庭那边厢的情况，派了山上的灵鸟前去打探消息，却一无所获。
不久之后，叛天的大军终于杀上了天庭，直取凌霄殿。但千钧一发之际，景渊最信赖的心腹居然背叛了他，在他心口上刺了一剑，景渊失手被擒，叛天大军也随之瓦解。
背叛了魔神景渊的人，就是她面前这个仙风道骨的顾仙羽。
后来，她陆续得到了消息。她家的帝君为景渊求情，天帝饶景渊不死，却将景渊和一群不投降的旧部下扔去了魔域，天龙一族也跟着堕天成为堕神者，北御殿下则被重罚判去无情火海受苦，这场可怕的战争终于结束了，她以为帝君很快地就可以回来昆仑圣山。
哪知道，她等了一年又一年，花开花谢，帝君始终没回来。
终于等到那一天，她受不了如此遥遥无期的等待，咬牙出了昆仑圣山，在天庭里找遍了各个角落、问遍了所有她认识的人，只差点没有在绝望之下直接去凌霄殿逼问天帝，结果她才从顾仙羽的口中得知了帝君的消息。
“这个混蛋，叫我在昆仑山上等他回来！结果他居然跑去降世！上神为了让修为更上一层楼，所以需要降世去历练，这个我懂啊！但是你这个混蛋为什么二话不说就走了，还什么都不让我知道，甚至要我找了你一千年还音讯全无！”
借着酒意，霓裳君发起了酒疯，直接把眼前的顾仙羽当成了她的混蛋帝君，指着他的鼻头就开骂，“我东奔西跑、我茫然彷徨！你就游戏人间、玩得乐不思蜀！混蛋帝君，我要是再见到你，我肯定、我肯定会——”
“师父！”
屏风后的小和尚步松不迟不早地蹦了出来，歪着脑袋看向发酒疯的霓裳君，“这女人怎么了呀？”
“假和尚、坏绘师，本君骂人兴致正盛，你不识趣地打扰是不是嫌命长了？”霓裳君怒叫。
“活了两千岁的老女人得当心，常常酗酒还脾气坏，会老得特别快。”步松凉凉地道。
霓裳君真的被激怒了，她卷起袖子，三枚羽毛如同冷箭疾飞过去，却被顾仙羽不轻不重地挡下。
“步松，你治疗得如何了？”
“回师父的话，那个白头发的男人已经无大碍了。但是那个死神身负紫寒剑的伤，恐怕挨不过明天。”
顾仙羽点头，霓裳君捕捉到了重点，跳起揪过步松，“他被紫寒剑刺中了？是紫寒剑没错？”
“你把他带回来的时候没察觉到吗？啧，你还说自己是上神呢！”步松冷冷地回话。
霓裳君一哼，将步松扔去一旁，大步走向屏风之后。步松腰板一挺，立刻站直了，叫着阻拦，“喂，你别去打扰伤者！”
她早就疾步进入屏风之后，宁雅一看到她，不禁一怔，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到她伸手揪过津云。
“别碰！”宁雅看她出力又猛又快，怕她会弄伤津云，惊慌之下不自觉地用上了言灵之力。
霓裳君只觉得有一股阻力在前，她的手停格在津云咽喉不到半尺的地方就被阻止了。
她不悦地瞪了一眼宁雅，顺手一挥，言灵之力在她的面前形同虚设，她当下就把人高马大的津云揪离地面，另一只手利落地扒开津云的衣服。
“啧，你这个色女！”步松跳脚，他刚刚好不容易才让津云的伤口止血，顾仙羽拉过自己的徒弟，摇了摇头示意他别打扰。
霓裳君一看他身上的那个伤口，登时辨认出来了。
果真是紫寒剑所致的伤口。
“这家伙不是冥府的死神吗？怎会不自量力地去碰紫寒剑——”
说到这里，霓裳君倒想仔细看一看这个不自量力的笨蛋死神长什么样子的，她对冥府的人素来没有好感，刚才相救的时候连正眼也不曾看一下。
她的眼神落在津云的脸庞上，倏然愣住了。
四周的气压倏然低沉下来。
步松感觉到有些呼吸不顺畅，他惊讶地看向霓裳君，有点不敢相信这股力量是来自于这个看似只会喝酒嬉闹的女人身上。
宁雅的身子一晃，居然被这股气压逼得直接晕去。
顾仙羽伸手，揽过了宁雅，将她交给步松。然后，他弯身抱起了昏迷中的张宁喻，朝发呆的徒弟说着，“我们先把伤者安置在其他房间。”
步松抱紧宁雅，连忙跟上师父的脚步出去了。
霓裳君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的变化。她轻轻地将津云放下，让他平躺在地上，然后还是怔怔地凝睇他。
这副长相……他的眼、鼻、耳、嘴巴都和她记忆中出现的那张脸庞重叠了。
她的内心五味杂陈，有愤怒、有惊诧、有恼恨也有茫然，即便身为上仙，此刻的她却如同一个无助的小女孩，愣在当场不知所措，甚至有一股想哭的冲动。
身后，轻轻响起脚步声，是顾仙羽刻意让她知道他回来了。
“顾仙羽……这是你说过要给我知道的消息？”不等他开口，她问着。
“是的。”
她猛地回头，俏丽的脸蛋因为极度愤怒与惊诧变得狰狞起来，四周的墙壁开始震动，她咬牙切齿地叫着，“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是这样！这、这死神不可能是他！”
她手一指，深恨痛绝的眼神狠狠看向地面上濒死的津云。
“帝君绝对不可能在降世之后变成了一个身负深重罪孽的死神！”
顾仙羽没说话，只是凝睇盛怒的她。
好半晌，他才开口，“你想不想听一听当年我尚未说完的故事？”
霓裳君咬牙瞪来，倏然二话不说地转身走出了内堂。
内堂剩下一片尴尬的沉寂。
顾仙羽看着地面上奄奄一息的津云，挑眉，“所有事情都按照你说的，发展到你所想的最坏局面，眼下的你却变成这个样子……”
顾仙羽摇头一叹。
“我们该如何收拾残局呢？洛黎帝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