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都大帝一叹，没再说话。他大喜过望，含泪拜谢叩首。
“且慢，我有话尚未说完。”酆都大帝突然开口。
“是。帝君大人请说。”他赶紧说着。
“堕神者鬼蝶的魂魄早已破碎残缺不堪，若要强行让她转世为人，你必须以你自己的魂体作为她转世的根基，另以你的修为作为镇压她体内堕神凶性的禁制，再以十六道天界封印加在你身上，作为你为她强行改命的代价。这，你可愿意？”
十六道天界封印！
莫君妍再次瞠目。天界的封印向来霸道无比，就算是一道都足以让身为堕神者的她苦不堪言，更何况慕容津云要承受一十六道……
“在我身上加了这十六道天界封印之后，我会变成什么？”他问着。
“你的魂魄永远归于冥府管辖，你不但失去了位列仙班的机会，也不再拥有自己的『姓』，变成从此只有『名』的冥府死神，而你的排序将是……第九十九号。”酆都大帝说着，“也就是罪孽最为深重的死神。慕容津云，你可愿意背负罪孽之名？”
石壁上的他沉默了。
不要！不能答应啊，津云！她焦急地大喊，奈何声音仍旧到达不了彼岸。
从来，只有生前罪孽深重的人，才会在死后来到冥府作为死神。
死神不再有情感，只存有对生前的模糊记忆。
终有一天，他们会亲手勾走自己前世挚爱或至亲的魂魄，届时他们的记忆就会变得清晰无比，承受着一次又一次的锥心之痛。
这就是冥府第八殿第八课的外巡部队，俗称死神的工作和惩罚。
死神的排序从第一排列到第九十九，越是往后的编号，越是罪孽深重，相对的，他们所负责的任务也越是高难度。
酆都大帝把他排在了最后一位，第九十九位上……
“慕容施主，十六道天界封印本是用来禁锢冥府里的上古凶魂。若你选择了背负这十六道天界封印，你也一并的充当了禁锢上古凶魂的器宇，这其中的苦有多深重……唉，你得三思了。”
他倏然问着，“我想知道的是，如果我成了九十九号死神之后，会不会有朝一日遇上她呢？”
“会。”酆都大帝回答，“但她不会再记得你。”
“好。我明白了。只要知道日后自己还有机会和她相遇，即便已成她眼中的陌路人，我也心甘了。我愿意以我的一切，换取她的转世为人。”他坚定地道。
幽深之中传来两声叹息，随即，换来的是地藏王菩萨与酆都大帝的允诺。
炼狱里有着无情的天火，不分昼夜永无止尽地燃烧。
在这里，他经历炼化，经历无穷的苦痛，才能承受来自天界的十六道封印。
于是，一切由此开始了。
* * *
泪水，像是断线珍珠一样不断地滚落。
她不知自己哭了多久，只知道哭了一遍又一遍，直至声嘶力竭、直至全身乏力，脱力之下闭上了眼睛，意识再次沉入了黑暗之中。
浮浮沉沉之中，她似乎看到了无数的光与影在自己身边掠过。
仔细一看，这些光与影的画面里，都有着她的身影。
刚刚出生身为襁褓中婴孩的她。
牙牙学语刚刚学会走路的她。
依在父母怀抱里撒娇的她。
第一次上学和第一次认识到朋友的她。
站在台上受到师长赞扬高高举起模范生奖杯的她。
每一幕都是充满快乐的回忆，这是她转世为人之后以莫君妍这个女孩的身份活过来的印迹。
当然，身为人也偶尔会遇上不如意的事情。
她看到了接下来的画面。
父母离世之后，夜里躲在被子里哭泣的她。
叔叔领养她之后，却还是常年孤独的她。
直到十七岁生日的那一天，她突然遇上了一个自称是来勾魂的死神，还差点儿成为鬼妖腹中食物，她被逼和死神结下了契约变成他的武器，展开为期三十天的死神武器生涯。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兜兜转转还是和他重遇。
只不过再次重遇的时候，她已经不再是恶名昭彰的堕神者鬼蝶，而是一个单纯普通的人类少女。
“原来一切真的已经结束了……”她颓然跪在地上，捂住眼睛。
“是啊，都结束了。”
熟悉的声音响起，她一惊抬头，看到了一个与自己长得一摸一样的少女。
少女的表情充满唏嘘，凝望她的眼神却是无比温柔。
“哪，说实话，我一直都不知道原来以前的自己是那么厉害的。”少女一笑，笑容纯真无杂质。
“你……就是这一世的我，对吗？”她问着。
少女轻轻嗯了一声，眨了眨清澈大眼反问她，“那，你是前世的我……的哪一个部分？”
“哪一个部分？你问的问题真奇怪。”她蹙眉。
“才不奇怪呢。”少女双手环抱，打量她，“刚从魔域里来到人界的鬼蝶，残忍凶狠；认识了慕容津云之后，慕容津云慢慢地让鬼蝶的个性产生了改变，变成温柔又善良的夏子柔……”
少女说到这里微微一笑，“我想知道现在的你是夏子柔还是鬼蝶。”
鬼蝶，是她身为堕神者身份的真正名字。
为了完成堕神者一族的心愿，她从魔域降临人世，目标锁定身为拥有降世仙者体质的慕容津云，她要掳获他的真心，在他真心爱上自己之后取出他的心头血，用来孕育失落的神子。
于是，她化身成为人界风临城的夏家大小姐，在一场偶遇之下闯入了慕容津云的生命中。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素来残忍冷血的自己会爱上慕容津云。
慕容津云改变了鬼蝶，造就了夏子柔。
渐渐的，夏子柔的善良个性逐渐掩盖过鬼蝶的残暴，她也在不知不觉中乐于将自己当成夏子柔多过鬼蝶。
她曾经想过，要是自己不是堕神者的身份，而是一个普通的人界女孩就好了，她可以名正言顺地和慕容津云在一起。
只可惜，她所想的只不过是痴心妄想，终究无法达成。
“今世的我。”她从沉思中抽身出来，看向眼前的少女，“你可以告诉我，刚从我所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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