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
“大叔——！！！”
达科喊声响起的同时，在所有人眼前，罗德周身像是突然降下了一场全方位豪雨，所有子弹都朝着中心点冲击而去，不过一瞬，已经有不知多少发子弹命中目标。
“小心点小鬼！”
巴克莱的任务是保证达科的安全，虽然罗德的情况很糟糕，但他还是第一时间回头看向达科。
“趴下！全部趴下！！！”
格利萨一声高喊，五人同时往地面一趴，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四散乱飞的子弹就从他们背后冲了过去。
好险……！
趴在地上的格利萨冷汗直冒，虽然之前已经听达科描述过，即将要面对的敌人是个什么样子，有什么样的能力。但听人说一遍，和亲身经历一遍还是完全不同。
时间……静止吗？
太糟糕了。
这个能力……实在是太糟糕了啊！
“大叔……大叔啊啊啊啊啊！！”
避过子弹，达科一个翻滚起身，起步就要冲向罗德。
“站住别动！！”
巴克莱及时提醒，达科的一只脚已经几乎要踏上一颗他自己埋下的爆弹了，在半空之中生生顿住。
“大叔……不，大叔，不不不不不不不！！”
达科的心在颤抖，手在颤抖，声音在颤抖，呼吸也在颤抖。伸出一只手去，达科脑中一片混沌，不远处，就在五十米外，罗德的身子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这小鬼已经彻底乱了阵脚了！
巴克莱知道不妙，到现在为止，除了达科和罗德之外，其余四人压根没能理解这个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之所以会来到这里战斗，只是因为各自心中的那些执念在推动。
这里的爆弹是你埋下的，所有陷阱的位置也是你设定好的，你是我们之中最清楚这个平台上完全不能走动的人。如果连你都失去了这份理智的话，我们几个还能做什么？？
“嗯……？”
罗德里格斯-萨尔贝站在原地，双眼看向前方。
虫洞，已经消失了。
我……中弹了……吗？
伸出手来，罗德颤颤巍巍的探向自己的腹部。
刚才那一瞬间的画面，冲击力实在是太强太强了，无数子弹停在半空之中向自己袭来，自己却无可奈何什么都做不到的感觉，也实在是太糟糕了。
“呃……”
温热的。
血液，是温热的。
罗德的腹部、胸口、手臂、腿脚、脖颈，甚至连头部都已经中弹。如果不是因为身体前后左右都有子弹冲来，冲击力在一定程度上相互抵消的话，此时的罗德，应该已经身子倒飞，落在了爆弹和陷阱上才是。
“嗡——”
脑海中，永无止境的嗡声响起，罗德的意识飞驰着，飞驰着，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般漫长。但眼前的海洋，却一动不动。
有多少发子弹呢？
击中我的，总共有多少发子弹呢？
总共两百发子弹中，大半都飞向了不知所谓的方向，只有一小部分击中了我。所以大概算一算的话……二十？还是三十发？
其中好像有那么几颗击中了我的头部，一般来说头部中弹，也就是被爆头的时候，人是会立马失去身体控制力，颓然倒地的吧？
就像是我用铳枪干掉的那些对手一样，哼都来不及哼一声，就会倒地，失去知觉的吧？
不过小鬼好像说过，人类的大脑就算被子弹真的穿了一个孔，也不会立马脑死亡。之所以倒地无法郁动，是因为神经被破坏了，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身体是没法动了，但脑子还在动，就是思维会变得混乱不堪，只剩下细碎的碎片在传递。
那些信息，碎片一般的细小信息，还在脑海里驰骋，却已经无法形成连贯思路了。
但还有知觉，还有思维，还有最后的一丝灵魂，在那个广阔的世界里飘散。
广阔的脑海，就和这个世界一样吧！
不，或许比世界还要宽广，还要无垠无尽无边无际。
一切都会消亡，一切都有终结的时刻，但思维不会。就算死去了，就算什么都感知不到了，思维还会在这个世间留存着。
自己不知道了，可他们的心中，他们的脑海中呢？
小鬼会记得的吧。
他会记得，我们第一次相见的时候，我正在追踪达斯利树妖，一支箭矢射出，吓了他一跳。
那个时候，我怀揣着一百枚金币，心里打着小算盘，就算是把这些金币全部给了小鬼的爸爸，我也有更多钱可以赚。
只要赚了钱，我就可以把多余的金币攒起来，托人给到德玛尔手中。德玛尔会拿着金币转交给老埃尔比，他们家的债就会还清。我还能多攒起一些，以后买一间房，就在帕尼，雇几个佣人，风风光光的去接特瑞莎。
大哥会记得的吧。
他会记得，我在花园里玩耍，他刻苦的练习着猎人技巧，时不时回头看我一眼，眼神中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我知道的，我一直知道你心里的想法。
大哥，我知道你认为我浪费了自己的天赋，没有专心致志的练习。我甚至知道，你打心底里觉得父亲对我偏心，无论我如何浪荡都没关系，你却只能日复一日的练习练习，永无止境的练习。
后悔吗？
我后悔。
我后悔很多事情，从童年到现在，从少年到如今小鬼口中的大叔，我后悔很多很多事情。
我后悔那一天在蔷薇巷，面对我心爱的人，却还是没有说出那句话来。
我后悔在塞萨尔神殿，分明可以早一点，分明可以再早一点到的，我却没有及时赶到，让萨芙芮恩就那么躺着，像个洋娃娃一样躺在残破的月光下，看着冰冷的天空，独自死去。
我后悔曾被塞萨尔控制、操纵，死心塌地的为他作恶，我后悔没有抓住机会，告诉艾瑞丝、阿梅洛、梅德瑞娜，我有多喜欢、信任他们。
我后悔没有机会和陈遥、骆羽、骆凡一起把酒言欢，他分明说过，分明邀约过，在最后那封信里，他分明告诉过我，希望有朝一日坐在一起，喝个痛快。
喝到世界末日也不要紧，喝到天崩地裂也不要紧，只要不断的喝喝喝。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一根接一根的抽烟，享受这惨淡人生里，最后的那一丝欢愉。
那是上天赐给我们的最后恩宠，那一点红色星火，就是命运能够给我们的，最最温暖，也是最后的恩赐了。
老科特、巴克莱、贝尔、报信童子、石斛、艾草、龙葵、陈牧、弗朗西斯科、奥莉薇亚、阿维达斯……
我已经……不记得你们是谁了……
一点都不记得。
什么……都不记得了。
对了。
特瑞莎。
泰勒，你找到特瑞莎了吗？
我后悔，我好后悔。
我好后悔那一天，离开伊特纳尔之前，没有去看你一眼啊特瑞莎。
小鬼提醒过我的，我分明有时间，也有精力去看你一眼的。
如果你已经恢复了，说不定我可以拿起一颗石子，去敲你的窗。
那间房子是萨芙芮恩家的，你住在里面很安全。就算萨芙芮恩和梅德瑞娜，如今和我们一样已经是全民公敌了。但在库库卡，所有人都会帮助她们的。她们的朋友，就是库库卡的朋友，就是全镇子所有人的朋友，你会过的很好，过的很舒坦的。
找个好人家嫁了吧，特瑞莎。
等你好了，等到那道圣光照耀到你身上之后，就好好的，开心的，在阳光下，在海滩边，在这个城镇里，好好的活下去吧。
代替我，代替萨芙芮恩，代替所有消逝在旅途中的生命，健康、幸福的活下去吧。
我不会回来了。
戴着你送的帽子，你亲手做的、不知道扎破自己手指多少次的帽子，我不会再回来了。
我戴着你的帽子，很安心，很安全，很温暖。
在这片无穷无尽的海洋上，我，很温暖。
我应该抚着你的脸蛋，伸手捏捏你的鼻子，看着你泪流满面的样子，告诉你这些话的。
但是我做不到了。
没办法，这敌人太强了。
我们已经做到了极致，但他还是比我们要强。
风起来了。
海浪开始微微郁动，时间似乎……
似乎要恢复正常了。
帽子不能被吹走。
风会告诉你的。
我想说的话，风，都会一五一十的告诉你的。
不要伤心，不要难过，不知道最好，万一知道了这个消息的话，千万千万，不要为了我这个人渣流泪。
我不值得你流泪，我早已死，我本该死。
我毁了很多东西，带着那些枷锁，我走了很多路。
好漫长啊……！
这条路，真的好漫长好漫长啊。
终于，要到终点了。
我不能陪着你继续走，风可以。
风会陪着你的。
风声在低语，它会告诉你，罗德里格斯-萨尔贝，即将要去的地方。
它会告诉你，罗德里格斯-萨尔贝一直没能说出口的那句话。
特瑞莎，我爱你。
直到这一刻才闹明白，我也真是够迟钝的。
或许只有到这种时候，我才能彻底搞清楚，什么是重要的，什么是不重要的。还有选择机会的时候，人都是盲目、犹豫的，选择的机会和权力也要消失的时候，人才能彻底直面自己的内心。
现在我知道了。
什么都可以，什么都可以抛弃。
只有帽子。
只有你送的帽子。
我死也不能……丢……掉……
“呼……”
罗德的身子往后一仰，双手向前张开，松弛，浑身都在洒出鲜血，双眼之中的那道光，消失了。
“大叔……！！！！”
落在一颗爆弹上，罗德身下传来了一声咔哒声响。
“……轰！！！”
火光冲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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