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歌一路继续行来,这天,遥遥望见衰退的明日城。枯黄的野草覆满城墙,褐色的枝干从墙壁伸出,现在叶子大多落光。其中有几棵树已经颇有岁月,枝杈荫盖住城头,让人一时记不起是先有这座城,还是依树才砌起了城墙。
离明日城还有半日的路程,天色将黑,燕歌在一块旅人们常留宿的空地停下,准备明天进城。
有三三两两的几队人也在空地过夜,他们各自点起火堆,烧煮干粮和热水,沉默地坐在火边取暖。
一个鲛人正在煮汤,他的汤勺在铜锅上敲了一下,发出“当”的一声。他又敲了一下,时快时慢的敲打连成一个节奏。
一个年老的鲛人听到了,他拣起一块圆石,踩着节点,打击地上的石块。
一个女性鲛人听到了,她一节一节折断手中的枯枝,枯枝发出清脆的断裂声。
又一个人听到了,他面前的开水正要沸腾,他抽去下方的柴火。等到曲调高昂时,他再添进柴火,“咕嘟、咕嘟”的水泡争相破开。
很快,分散的火堆合成一个一人高的篝火。众人在熊熊的篝火边围坐成一圈,顺着曲调,一人唱出一句自编的歌词,抛给下一位。有五音不全的,嗓门还尤其响亮。有反应迟钝的,半天憋出一句粗陋的歌词,一圈人响起一阵哄笑。
夜族们围着篝火翩翩而舞,他们的眼睛在黑夜里发出幽幽的荧光。有几个夜族姑娘看到燕歌一人坐在黑暗中,见他年轻挺拔,他们眨动眼睛,频频向他抛来电眼。
燕歌抱着‘宁静’,如若无睹。
人们很快就累了,他们尽兴的散开,鲛人与夜族们的狂欢才刚刚开始。
燕歌几次闭眼想休息,都被吵闹声惊醒。他终于忍不住了,握着‘宁静’,站起来。
又看到火光映照下,人群们真心的笑容。燕歌不由摇头一叹,转身走向远处。走出很远,还能听到空地传来的喧闹,远远听去,这些声音又有些可爱了。燕歌头靠在一棵松树下,重新闭上眼。
天空微白,“铮铮”的琴声飘入耳中,燕歌猛然从梦中醒来。对面的青石上,坐着一个一身墨衣的少年。与自己年龄相仿,满头却是白似雪的银发,被梳理得一丝不苟,他的皮肤也白近透明。
少年身旁放一把秀长的剑,白玉做剑首,青玉做剑耳,剑匣上红宝石、蓝白色交错镶缀出北斗星辰图。
白发少年腿上摆的古琴,琴身暗红色,燕歌不懂材质也知道名贵,上面阴刻出流云,又嵌入金丝。五根琴弦颤动,若有似无。
空地上的鲛人与夜族先被琴声引来,其他的旅人睁开模糊睡眼,也渐渐走近,他们听得如痴如醉,如同还在梦里。鲛人们嗜爱音乐,他们无不留下眼泪,眼泪滴落化成珍珠,一颗一颗在地上弹起又滚远。有几个人忍不住想上前与少年说话,但白发少年抚琴时仿佛不属于这个凡间,站起的人没有一个敢跨出一步。
燕歌也望着琴弦,琴弦柔弱又坚韧,细若蛛丝,细若发丝。他一阵出神。
琴声再美,旅人们还是要为各自的事情奔劳。他们逐渐的离开,昨夜一晚,已经有不少人成为朋友,他们轻声道别,重新踏上路途。
等到青石边只剩下燕歌一人时,少年几近透明的手按住琴弦。
“燕歌?”
燕歌点首,“你是?”
“月有阴圆,上弦为琴,下弦为剑。人有污洁,吾姓乌,名白。”
燕歌再点首,“为何来?”
“汝可知,汝手中刀的名字?”
燕歌一笑,“原来又是为‘宁静’。”
乌白又问:“汝可知,世间有五件器被封存五处?”
“知道。”
“汝可知,五件名器相遇有何后果?”
燕歌本来见他与自己年纪相同,又听他弹琴,心中暗有好感。此时见他尽是灼灼逼人,燕歌索性再不搭理。
乌白见燕歌不回答,“这里已能望见明日城,‘宁静’归何处,汝仔细斟酌。”他跟着冷哼一声,“但,一次相见是上弦琴,下次再见就是下弦剑时。”
“那就下次见了再说!”燕歌转身就要走。
“慢。”乌白说道,“这次既然以上弦琴见,请听吾一曲再走。”
燕歌不回头,“不是已经听了。”
“哼,汝未闻过‘阳春白雪’?”琴声缓缓又起,“方才碌碌行人是一曲,能持‘宁静’者,吾当另作一曲。”
燕歌只觉得脸上一凉,他抬眼望去,却是落起雪花来,是今年的第一场雪。雪花随琴声时扬时缓,一曲终了,燕歌再回头,青石上不见白发少年的身影。
燕歌低声自语,“想不到堕人的传闻是真的。”
燕歌解开系住‘宁静’的布,他的手抚过清澈如水的刀身,“不过,‘宁静’,从此你就归我吧!”
他把布抛向身后,雪中的明日城隐约还可见,离城不过还剩半日的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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