衰退的明日城内,稀疏的房屋大多已经主人离去。房屋们还在舒展屋顶的绿叶,打开窗、清扫地面、捕捉苍蝇,一刻不停地工作着。剩下的几户人家也在和他们的房子道别,把家中的一切托付给房子,他们或是全家出游,或是分开各自远足,将要有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回来。
街上一个鲛人也要离去,他忽然情感涌来,便停下脚步,站在街上引喉歌唱,他有一头海水般的蓝发。路过的行人不由都皱眉,小孩们不知道掩饰,用两只手死死地按住耳朵。鲛人们不分昼夜地歌唱实在让人厌烦,而且他们的歌喉并不像他们自认的那样,似是天上的歌籁。只能说,勉强能分辨出是音乐。
看样子,未来好几天又是全城‘倾城日’。‘倾城日’是全城一个人不剩留时,写在木牌上,竖到城门口的,告诉远方来准备进城的人。最初写作‘清城日’,不知道哪个文绉绉的人改了,便一直延用下来。
白衣少年见到城门口竖起的‘倾城日’,走进城镇左手第一间房子。‘倾城日’时城中没有人,各自的房屋又认生不会让外人进去,怕远道来的人找不到吃喝,城中的居民会在城门口左边第一间屋内留下食物。当然食物很简陋,只有不易变质的馕,肉干,和一瓮清水。
白衣少年几口吞完晚饭,又一口喝尽一碗水。他放下手中的碗,“没酒。”他舔了下嘴唇,从屋中走出。
白衣少年路过正在唱歌的鲛人,其他人都远远地避到街两旁,只有他一人走在正中央。鲛人以为终于遇到了等候已久的知音,伸出手要拉住他,一诉多年的衷肠。被少年冰冷的两眼一看,鲛人热情的手僵在空中,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少年径直走向城深处的‘猫楼’。
即使是全城的人都出游了,巫咸族还是不愿意从梦中醒来。他们沉睡的楼就叫‘猫楼’,这栋楼的楼梯、阁楼、屋顶上,不时有猫儿幽灵般的身影一闪而过,不知道在哪里,就有一双绿莹莹的眼睛望着你。有人说,每一个巫咸族的人睡去时,他就会附身在一只猫儿的身上,透过猫的眼睛,冷冷旁观着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和事。不过更可靠的说法是,巫咸族在楼中养了许多猫,是为了防止在他们熟睡时,老鼠吃掉他们的耳朵。
陈旧的猫楼门前,也竖一张木牌,牌上写着,“急寻守护人”。
巫咸族几乎所有的生活不在这个世界里,但他们还是不能彻底摆脱这个世界的束缚,他们的身体有最基本的需求。用‘术’让猫楼工作更加费时费力,所以他们寻找守护人,来做一些简单的事情。而明日城又常有倾城日,一个人也不剩,巫咸族的每任族长都能通晓古今未来,唯有找守护人一件事,最是让他头疼又无法。
白衣少年的手还未触到木门,门“吱呀”一声开了。
开门的是一个样貌普通的老人,他有些驼背。老人打量了少年片刻,“原来是你。你叫什么名字?”
“燕歌。”
“叫什么?”老人又问。
“燕歌。”
“哦。”老人念了一遍名字,“阉割?这个名字在你们的世界不太吉利啊。”老人的耳朵有些背,反应更是大不灵活了。
老人转过身,引燕歌往里去,“赶了很远的路过来,有没有吃过晚饭?”
“吃过。”
“还没有呢?”老人随手拿出一盘白花花的点心来,“快吃些,年轻人别饿坏了身子。”燕歌接在手中,说不出话。
屋子越往里走越是黑暗,一股霉湿味传来。老人又问:“有没有婚娶过,今年多大了?”
“十八。”
“哦,都有八十岁了!该成个家安稳下来了,我们族里还有好几个未嫁的姑娘,就比你小几岁,你看中了哪一个,我帮你把她叫醒,你们俩聊得好,族长我就给你们做媒人。”原来这位族长不但耳朵很背,还十分唠叨。
巫咸族认为短短一世太急促,取名字实在没有必要。他们称在妈妈肚中的胎儿叫巫盼,孩童出生叫巫即,成年后男人叫巫礼,女人叫巫姑,历任族长叫巫咸,死后变成尸骨叫做巫抵。历代沿用,反正他们也不是用名字区分每个人,他们依靠的是独一无二的灵魂。
巫咸族长忽然道:“小心脚下!”似是回应他,脚边传来一声娇滴滴地“喵”,一只黑白相间的花猫望着二人。
“花花就是认窝,每天都要躺在这条台阶上,从它还是个小姑娘时,变成现在子孙满堂的老奶奶。”燕歌跟着巫咸族长,踮着脚多跨一阶台阶。
巫咸族长指着一只瓷壶,让燕歌拿着。他边上楼边接着讲,“帮我们修剪头发,上一个守护人做过了。帮我们翻个身挠挠痒,上上一个守护人做的。帮我们给猫儿买一些鱼,是一个和你一样的年轻人做的,咦?他怎么说他才只有二十岁?嗯,你马上把这个瓷壶放到屋顶,露水会流进壶底,我会让下一个守护人抱下来,再下一个分给我们每人。嗯,又快到了叫醒大家,吃饭的时间了。”
巫咸族长在二楼一间门前停下,“我的房间到了,我就不上去了。这个,是你应得的报酬。”他摸索出一叠变枯的银杏叶,递给燕歌。
巫咸族长在昏暗的光线里,又盯着燕歌一会儿,“你要找的东西,在我旁边的房间。我把它放在门口了,你开门就能看到。离开时别忘记帮我们关上楼下的大门。”
巫咸族长走进自己的房间,轻轻合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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