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净黑的巷子

回家的路上有许多无声的古玩店,无一例外地贴着白纸红字,写着“清仓甩卖,血本无归”,老板都隐在某个角落莫名其妙地注视着路人,他们丝毫不在意买卖,似乎背后有一手的黑招。莹儿加快步伐到小巷的尽头,爬上靠墙的窄梯,推开锈蚀的铁门,一间不足15平方的公寓,正中挂着位年轻女子的遗像。她气喘着喝了口水,休息室里教头的一番话仍在耳际回响,是谁、怎么做到的,像一张不可触摸的网悬挂着,她担心风一吹、就皱。需要静静,静静地思考对策,操之过急只会前功尽弃,如果可以、找个人谈谈,把某些事情问清楚或说明白。此时,手机屏幕闪了一下,来自“尼加拉瓜”的微信传来不着边际的语音,可能是不怀好意的打探,想了解“对话”的内容。不过她仍说了实话,在速成班的学习中,在心理压力的膨胀下,科目二考试的确失利,的确让人无法忍受,总止不住地解释着、抱怨着,脆弱得不堪一击,大学生应该能领会这种情感。下一秒,感情便有了真挚的回应:“加油”,只是句号多余着浇灭了斗志,茫然着不知说什么好。也罢,小年轻的关心并无恶意,单纯的年纪做着暖暖的事,自己喜欢的不正是这种感觉嘛。唉,那丑到爆的帆布鞋……

姐姐的婚礼,她并没有参加;出事的那天,人依旧在深圳。嫁的是位平凡的哥哥,脸上未脱去稚气;两人笑得很自然,像是高中时期的恋人。外甥满月的时候,拍了张全家福,用传真机传统地传了过来,儿子、妈妈、爸爸还有奶奶,右边是垒高的积木,左边则是塑料做的假树。好景不长,姐姐自杀了,从此与亲家再没有往来。这是事后的第三个月,她为了寻求心灵上的解脱来到厦门,有些真相需要明白,有些情感却需要了断。从一张微不足道的名片入手,走进这所驾校,试图掀起沾了尘的帘。

和权衡约在咖啡六巷的见面,是临时兴起的。那会儿店铺尚未开门,两人打算沿着筼筜湖畔走走谈谈,彼此增进了解。清晨的空气湿潮的混着泥土的芬芳,何处飞来的白鹭孤单地落在中心的岛上,桥下停泊着几艘破旧的小船,睡得很沉、紧紧地依偎在一起。没有一丝的心跳,莹儿感觉不到身边男人的存在;他确乎是虚空的身影,凌波微步式地晃在眼前、飘在身后。可能无言语的氛围沉闷着有些疲倦,权衡开口的一句便是“真累”,看来有性生活的确不一样、她想。打头趣地说个早餐的谜语,着实虚晃一招,腌萝卜的事实只会让清晨的口腔更加恶臭。接着一串的绕口令,从东北西南到东南西北到西北东南再到西南东北,最后成了东西南北,什么仇什么怨,莹儿学了半天依旧卡舌头。然后冒充着博物君讲了个冷笑话:床头有类似虫卵的两半黏在一起,小姑娘害怕极了,问万能的杂志哥哥是什么?可当杂志哥哥想告诉她是什么的时候,全能的妈妈出现了,说是米老头的残渣……呵呵,一点都不好笑,莹儿摆了个鬼脸。于是,两人聊起有关鬼脸的高分电影《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片中好像男友众多,有被火车撞死的、有被女主捅死的、有被黑帮追杀的,没一个好下场,权衡装模作样地全身发抖,真是调皮。本来、造化弄人才是最大看点,可惜、话题切换至瑛太;本来、现实生活已当上父亲,不过、没有一项规定说明“直男不搞基”;本来、搞基的世界还在日出东方,但是、和严正的关系成了当前的问题。真能扯,他想,却想不出合适的答案。该如何满足腐女的好奇心、如何展现男人的优越感呢?不如抛个媚眼,说声:“你猜?”

事实上,他俩是文理分班前的同学,缘分不过一年,彼此并不熟悉。权衡作为差生,经常性的哗众取宠很受同学欢迎,一来二往,成了女生圈的密谈、男生圈的笑料;严正、平庸之辈,说话跟解题一般规矩,重视细节的把握可依旧出错,妹子们调侃运气不好,他只是挠了挠头。两人唯一的交集在值日表上:一个扫地、一个拖地,都是星期三下午。大男生总不甘心做着吃力不讨好的活,老想着速战速决,结果越扫越脏,又导致越拖越脏,因此执勤记录未曾合格。有一次发生争吵,严正猛摔扫把,头不回地走出教室,把门关得惊天动地。没人知道发生什么,估计是被一句脏话、一张贱嘴惹恼了,权衡若无其事地拖着,就这么不沾水地在地上涂鸦。从此,可能没讲过话,碰面也不打招呼,于是就有小道消息说他俩情敌。那时,严正的女友尚在娘胎,权衡倒是他人的“女友”,情报的不准确顷刻成了班上的笑谈。“其实,也没什么好笑的”,同桌总这么安慰着,一只手却不自觉地捂紧嘴巴。如此恩怨却无故事地飘过一年,彼此坚信不再见面,可缘分谁也说不准。一晃五载,小小的驾校竟成了相遇的场所,从第一眼的不确定到声音的辨识,有着不得不的尴尬打上久违的招呼。作死的娘气依旧无解、乏味的俗气更是无敌,外骚型与闷骚型不搭调地摆在一车,不自觉地成为学员休息时的谈资。不过,早入社会的权衡靠着老练的交际方式,多少活跃氛围,虽然废话、玩笑居多,但之间熟络些,至少不必提防着、厌恶彼此的存在。如果是清晨,旅游显得美奂,不妨聊聊,清新空气;若是沉闷的午后,更愿意游戏的交流,时间会莫名地加速。当然、一切近似敷衍,一出驾校便各奔西东:总有些事情需要去便利店解决,也有些急事需要赶回家处理。挥手告别的两人,从未有过想法,试着做一回——朋友。

咖啡六巷属于小众餐饮,年龄层次十分明显,性别比例相差悬殊,装潢摆设有小资格调,像进了玩偶之家,总有些虚情假意。一路上,权衡谈笑风生着避开了许多尴尬的问题,莹儿也满不在乎地将就着如此套语。使坏的一方略显无辜地挥了挥手进入餐厅,有种不同寻常的感觉、竟面对着座无虚席,后脚跟随之到来、不由感慨生意的兴隆。幸亏服务员机智老练,把四人桌拆分开,规矩地摆上花瓶、插一朵红玫瑰,附加些瓶罐的胡椒香料,满足了两人用餐的欲望。菜单复杂,因是第一次光临,就依着“推荐”选:草莓奶油松饼、田园沙拉、芝士薯条、卡布奇诺,四种相当割裂的食物。“听说你酷爱运动?”权衡一笑,撩起衬衫,隐约的六块腹肌,这秀气的人鱼线。“没,喜欢街舞。”她注意到内裤的边缘雕着剑柄,顺着线条拉长。“不错,挺有个性。”纹身并不明显,敏感部位有着难以自持的吸引力,如果轻轻下拉,便有了锋利的剑身。“你呢?”服务员送上两杯咖啡,画着两颗心,他品了一口,略苦。“我没什么兴趣爱好,只是规规矩矩地活着,做社会良民。”纯粹的严正式回答,一心想成为正义的伙伴,充满傻劲、拼劲。“看得出你的保守。”的确,莹儿常沉陷回忆的泥沼,无法自拔地悲伤,固执地守护着已破碎的幸福。“所以,决定勇敢的我来驾校学车。”这踏出的一步,不仅是生理紧张的适应,更是心理恐惧的克服。正在咀嚼的权衡自然不明白过程艰辛,只是隐约地察觉气氛微妙:未曾动用刀叉的对面,直起身、微笑着、注视着他。“沙拉不错,快尝尝。”可无需品尝,她已了知其味。

严正三天后收到微信,相邀在不起眼的桌游吧,带上相应的份额,不必捎上多余的朋友。这像是意外又颇为搞笑,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两人桌游的奇思妙想,有着“狭路相逢勇者胜”的陌生感。他纠结着哪款游戏合适与女生较量,三国杀不成、大富翁不行,只有叠叠乐凑合。可到22日,莹儿变了主意,决定换个聊天的地方,定在莲坂珠宝城附近的星巴克。那里活像微型的展览馆,透明玻璃装饰着外表,旁边一条通往晦暗的小路上,隐约闪着网吧的招牌。高二时,严正常去光顾,身陷烟雾缭绕的氛围中,活得无滋无味又一贫如洗。似乎父亲的逝世带走了家的感觉,自己的灵魂无靠地放逐、流浪,哪怕站在悬崖边上,高声呐喊的依旧是“四杀,五杀”!匆匆过了三年大半,拔地而起的咖啡馆割裂着富贵与困窘:拎着大包小包的少男少女,捎上一杯摩卡,共用一根吸管,寻觅着结婚戒指的下落;斜挎包的男人踢踏着凉鞋,粗糙的脚趾呼吸着浑浊的空气,一路的无光、孤寂的人寻觅着背影作伴。努力、奋斗,口是生非的白纸黑字,出身、表明了一切,运气、主宰着一切。擦肩而过的星巴克,幸福感、失落感弥散着不相融,两条路的彼此成了眼中的碍物,公平着不公平的社会艰难地维持着虚伪的面目。此刻,严正在门口等候着,城市风爽快地掠过对面的小区,带着痕迹的树叶飘飘然漫铺一地。才7月下旬,已有秋味,不出几时,新的一年的星冰粽将在身后出炉;不出几时,新的一代人将踏进旧的珠宝城、新的黑暗中。日,落得不干脆,余光扫过车站,人头攒动,直到熟悉的转身,才微笑着、夜幕降临。莹儿,迟到一小时的问候。

平台的第二天,考试前的两天,香草姐来得早,和林教头谈些事。并非出于某个秘密,关乎某件往事,只是单纯地做准备,牢记注意事项:侧方起步记得打转向灯,胶带贴黄线处回正,中标超黄线20公分右打一圈;直角转弯后,胶带对准白线回正,监控杆出现在右后视镜边缘时右打一圈,至胶带与中标的中心对准路的中心,回正,进入曲线行驶。总体来说,自动挡的科目二考试相对容易,只要低速行驶、认真操作便可通过。不过大姐依旧担心,毕竟莹儿的失利证明难度的存在。于她而言,年龄不是借口,560元的补考费不是问题,教练的嘲弄、学员的口舌也无关紧要,重点在于时间的紧迫。如果没过,下次安排的时间是八月中旬,意味着科目三的推迟、科目四的无望,待十月儿子外务,店面工作与孙子接送将十分不便。教头明白情况,抽着烟笑笑,友善地拍了拍肩,想着分担些压力、给予点鼓励,却始终说不出口。只怪直言不讳、口无遮拦,随着流年忘记了表达爱的方式。他默默地缩回略显尴尬的手,试图恢复冰冷的面目,可大姐低沉的呻吟,一切顾虑又涌上心头。重新泡上一壶茶,普洱浓浓地暖着心;小抿着,怕发现各自的随意。两人像之前认识,弥漫着难以言表的愧疚的气息。

清明时节,林教头遇到麻烦,被警方带到局里询问,缘于自己的名片在某一视频里出现。那是三年前迷奸的录像,正值女主与香草姐儿子的热恋。很快,怀孕的喜悦使一家人幸福拥抱;很快,奉子成婚的愿望变成了现实;很快,婚后生活的甜蜜走到了尽头。难以忘记的春节,一条匿名的信息传来,邮箱中藏着惊人的秘密:毋庸置疑!他被戴上绿帽!他被告知、儿子不是亲生!!痛苦着、纠缠着,无数次的追问,再回复的依旧乱码。时间每过一分钟,视频就在脑海里过一遍:每次呻吟,神经随之颤抖;每次压迫,神经随之崩断。他已不能呼吸,无处寻觅氧气,在生命的临界点,灵魂脱离了躯壳。只剩肉体逼问着妻子的忠贞,只剩肉体诋毁着妻子的人格,只剩肉体践踏着妻子的幸福。而一旁的香草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悲剧发生,无可奈何地背过身、抱着两岁的孙子离开家。在公园的柳荫下,她冷漠着看着月,有那么一刻、想把熟睡的孩子无声地放在冰冷的长椅上,不过,仅是一秒的犹豫。再大的苦难,再痛的折磨,都不应放弃尚未独立的生命,而应以强者的姿态更从容地面对未来的挑战。习习晚风、吹起了鬓白的发梢,柳叶低头、照着湖面梳妆,天上的星星、在孩子的脸上闪烁发光……很快,立案的同时,离婚如期而至,外来务工的母亲获得抚养权,心存善念的“奶奶”依旧牵挂着落难的母子。很快,名片成了破案的关键,可林教头的一番话使希望破灭。视频的始终定格在不堪入目的下体交媾和女主醉意婀娜的身姿,没有其他的证据识别犯人的身份,何况时隔三年,终将一无所获。当清白无法洗刷,孩子无法面对、生活无法维系,母亲选择了死亡,仅仅是离婚后的第二周。结果,大姐匆匆地埋葬宿怨,用一生实现其夙愿。不久,孩子他“爸”回来了,也明白了,祖孙三代凑合着过上新的日子,不再有那个女人的影子。只是,过后的第三个月,孩子的小姨莹儿来到厦门,决心踏着姐姐曾经的足迹,凭着电话里的只言片语,试着寻找案件的真相,了断这无法平息的宿怨。未曾见面又紧密相连的两人,偶然地聚在同一间驾校,可委屈了林教头,独自听着各自的秘密。

她是自强又任性的姐姐,不讨父母的喜欢,有着随性的名字,“婉儿”。迷奸一事隐瞒了所有人,她实在害怕、害怕失去幸福的一切,只好回避,沉溺表面的风平浪静,试着将不堪回首遗忘。当丈夫丧心病狂地痛殴,所有隐忍顷刻决堤,没有任何氧气供给呼吸,所依赖的正是她所抛弃的。但,这绝非心甘情愿,被迫着厌氧像一颗毒苹果不由分说地塞进嘴里,吐不出核,埋祸于心。她爱他,所以欺骗,除了欺骗,就没有爱的方式,原罪式的婚姻只能走向毁灭!在煎熬的最后时光里,婉儿无保留地和妹妹分享了秘密:

1、 那夜烂醉如泥,车停在小区的门口,我恍惚着找不到钥匙。好像一小年轻过来,带着不知所踪,是否进入小区,难以有更清晰的回忆……周围?周围空荡荡的感觉渗入骨髓,如果有挣扎,应是质硬的地板硌着疼。酒精蒸发了力气,他是拼尽全力地满足兽欲,我能听见浓重的喘气,明白克制着自己不发出声音的少年的决心。然而,我赤裸裸地接受一切,在沉溺的状态中可能以娇嗔示弱吧……不清楚,真的不清楚,醒过来、头沉着,却始终记不得面目。裙子被撕了一角,遗弃在两栋楼房间的小缝,不算脏的路面出去便可看见小区。保安不知道这事,只说睡着了,而且没监控,当时我租的地方不是一般的破旧……名片?没见过,录像冒出来的未必有用,警方都这么说了,实在令人沮丧。上面很简单地印着林教头的名字和驾校的地址,我偷偷地去了,可惜不是,迷奸的身材很好、很年轻,我敢肯定……对了,他应该戴上面具,否则会有大致的模样,至少感觉。不,也许只是套了黑色的……算了,猜测没任何意义;本就没任何意义;对,没任何意义。不是吗,莹儿?

2、 “宝宝睡了,我想跟你说说话……在吗?”

“在。”

“你是不是觉得姐姐很自私,无法原谅?”

“不会……为什么这么想?”

“隐瞒三年,却不知为了什么……一直侥幸地活着,有时做梦梦见,也认为是假的……如果可以,藏着秘密走过一生,也了无缺憾。可是,没有如果,他真真切切地置我死地,仅出于好奇、快乐,不是吗?罪恶感的满足,为何要建立在我的痛苦上,为何要一逼再逼纠缠着不放呢?要知道,我是不追究的!我已不追究了!为何不可怜可怜我啊!”

“姐,我试着理解,也明白所做的意义,但孩子的隐瞒始终费解。为何当时不承认,即便流产,也没人怪你。到底在顾虑什么,是恋人间的不信任有莫名的危机感吗?还是,曾有过的感觉:原谅给予你高潮的人?对不起,我没别的意思。”

“我想要孩子,也想要志平啊。可你知道吗?他们不能共存!是的,流产没什么,可流产后呢?怀疑、嫌弃、数落,能幸福吗?能一起走下去吗?看如今丧心病狂的痛殴,当时能心无芥蒂地拥抱被玷污的女人吗?不可能!!!”

“换做谁都无法接受,真的。我相信姐夫还是爱你的,哪怕离婚后……不应自暴自弃,二者可以共存,未来的你们还有自己的孩子,男人这点度量是有的!他既然爱你,肯定能尊重选择,只要你愿意,他不会强迫,我觉得这不是借口。”

“……”

“算了,都过去了,早点睡吧。有空去看看你。”

3、 (留言)你好吗,莹儿?我很好。说得很对……是的,不干净,那一夜分明享受着疼痛。完事后,被抛弃在湿漉漉的角落里,我真的很想死!真的,真的,真的啊!!可你们就不相信,认为在撒谎、隐瞒……我只想平平安安地过日子,这需要什么理由啊!!!

(嘟、嘟、嘟、嘟……)

“对不起,姐姐”,心里默念着百遍、千遍,独自来到陌生又熟悉的厦门,捎上儿时的记忆,裹进不大的行囊。她负罪着,跌入深不见底的世界,徒劳的一切倍感乏力,不得不带着疲倦看周围的人,除了身旁的他。正打游戏的严正还是拒绝了星巴克的邀请,屌丝的选择体现着真诚与热烈,毫不掩饰地走进网吧,毫不顾及莹儿的感受。她并非死板的姑娘,只是沉溺太久显得死气,对于污言秽语、烟雾缭绕的地方竟充满好奇,来自父亲千叮万嘱的“不许”。不是第一次,倒也开眼界:店面窄得离谱,厕所的门大开着在尽头,一胖子立着正“嘘嘘”甚欢。严正选的位置旁空着,无心或有意地方便彼此交流,不过她也明白,开机跟着娱乐几局比较真实。可惜游戏没想象中的容易,不是连连看和对对碰,扫雷摸索着几把有些困了。正对面的妹子倒干劲十足,扯着比男人还沙哑的嗓子囔着:“叫你看小地图不会吗!上路在养猪吗!不要怂好吗!”这时候,总习惯瞄他一眼,淡定的侧脸散发着英气。不曾说过话,认认真真地游戏着,无所谓身后的人来人往;修长的手指无声地敲打键盘,耳机戴得很正与头发相配,领子整洁留着两扣空着;只是挎包有点丑,军绿色的雷锋款,估计装着钥匙扣,走起路来摩擦着响;帆布鞋还好,前些日子红色显稚嫩,今儿黄色莫名地抢眼,渗着点内在的想法,远不是外表的风平浪静。陶醉着,时间放逐在神经末梢,直至回头的刹那,严正拍响她的肩。“抱歉,顾着自己玩,忘了正事。出去吃点夜宵吧,我请客。”还有什么表态更合适,只有按捺不住地应声:“好。”

他并不富裕,年纪甚小,可就是爱。一路上,莹儿琢磨着。

净黑的巷子里里折折,最末的拐角却别开生面,袖珍的小铺攒着几对情侣,冰凉的奶茶湿热地捧在手上。不过是匆匆忙忙的麻辣烫,却热腾腾地慢耗着青春的时光;笑脸摆在桌面自说自话,衬着一旁孤立的筷子盒显得世俗、自然。选个边角地儿凑合着坐,挎包绕头放在桌上,严正的表情有点老江湖,很自信这店的味道。莹儿认真地点头,乖乖守着巴掌大的地,心里开着花甜,安静又不安静的恋爱氛围烘托得恰到好处。拿了四串海带、三串蟹肉棒、两串花枝丸、一串空心菜,另打两个鸡蛋,一饼泡面,清汤的漂着葱花,白胡椒撒些,勤快地端上了桌。严正明白小姐们克制饮食,自己肚量也小,只是图个嘴馋,过过晚餐的形式。汤匙看着别扭,柄缺了一角,拿着硌手,莹儿刻意地捏在柄中央,不自觉地翘起兰花指,像等太监套上个小指帽。他瞧着纳闷,不吭声地到餐台换了一把,啥表情没有,和在自家吃的状态无异,又捞起个丸子吞了进去。三下五除二,只剩海带结装饰着见底的碗,她不好意思地打嗝,明明是喝汤喝饱的。

“说吧。”

“说啥?”

“不是…不是你在微信上说有事的吗?”

“哦,额——你明早有空吗?”

“什么!”

“额——我想你帮我押车。你也知道我没过,指导指导嘛。”

“不是,这有必要见面,见面…好吧。”

“其实,其实还有个事儿问问。”

“啥事?”

“我想想……会不会太突兀啊?”

“哎哟,我的天。”

“你平时爱运动吗?”

“一般,游泳还不错。”

“那身材一定很棒吧,胸肌啊,腹肌啊——”

“很遗憾没有。你喜欢这款?”

“啊?”

“你为啥一惊一乍?怎么,谈恋爱了?”

“没——算了,你真的好单纯。”

“什么鬼?”

“吃你的海带去吧——!”这一筷子眼疾手快,猝不及防地塞进嘴。“扑哧”一声,笑翻了桌。

如果可以,选择美好的过去,还是美好的未来?一个沉重的问题,事实往往不曾美好。彼此依恋却如此乏力,彼此埋怨却如此在意,人的天性总是坚强着柔弱,执着地逐梦却抛不下内心的包袱。抬头,再不是星空,一片的黑,想不起儿时的幸福,也摸不着未来的方向。伸出手,撑开五指,感受的只有抓不住的迷茫。一旁的吉他手唱起溜溜的情歌、溜溜的康定情歌,已然忘记恋爱的感觉,只是嘴的张合不计较情的投入。无休止的梦幻、无休止的等待,竭尽全力的路灯还是闭上了眼,孤独地听着树潇洒着落叶……姐姐走的那天,雨一定下得很大。那又如何,没有未来,下雨不过奢侈。她无勇气说出心中的渴望,只能以“平安活着”做堂皇借口,所流淌的眼泪不值一提。这倒不是生命的意义与否,也并非谴责自私的生命体,不过有种难受的满盘皆输的挫败感,连下辈子当人的勇气都没有。外甥肯定无知地“寄养”于香草姐家,尚不清楚“过去”的含义,也许日后会感慨“过去的美好”,只因姐姐不曾活过、在他的记忆里。风铃又响了,我不说话,哪天权衡问起,我就说“你来过”。

本书连载自免费原创小说网站”不可能的世界”www.8kana.com,中国最有爱的年轻小说网站!各大市场下载官方免费APP,享最快更新。


还没有书签
是否清空书签 清除 取消
  • 绿
  • A
  • A
  • A
  • A
  • A
  • A
帮助
举 报
请选择举报此信息的原因:
包含色情内容
包含赌博、欺骗信息
恶意辱骂他人
广告或其他有害内容
其它
其它举报原因:
0/20
确 定
举 报 理 由
请选择举报此信息的原因:请您选择举报原因
低俗媚俗
三观不正
淫秽色情
涉政涉黑
暴力血腥
人身攻击
抄袭灌水
违法信息
补充说明(选填):
对应章节:第二章 净黑的巷子
确 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