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暑假的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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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7 S

对周平来说,关于罗凡的事情在高一下学期的暑假便划上了句号。以那个暑假作为界线,周平和罗凡两个人的人生变得截然不同,就像险峻的山脊让山两侧的植被面貌发生陡变一般。

在暑假结束要返校的前一天,周平一行人陪罗凡去医院看了罗凡的奶奶。

奇妙的是,周平一行人在葫芦岛呆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却从来没有经过医院附近的地方。如果说医院附近是郊区也就罢了,可医院附近分明是人流量很多的闹市区——诸如电影院、大型连锁超市和KTV之类的地方,一眼望去可以看到三四家店。

而医院附近的塑胶公路上也散发着不同于葫芦岛其他地方的柏油味,倒不是说这味道有多好闻,只是来葫芦岛上之后很久没有闻过这么纯正(刺鼻)的柏油味,有点怀念罢了。

罗凡在前面带路,周平他们则跟着罗凡缓缓移动。

因为抱着猫的缘故,过路的行人都时不时看向周平,而周平则下意识地挺直腰板,收紧下巴。

这不寻常的局促感像蚂蚁般一只一只遍布周平全身,而这些蚂蚁的巢穴则安在罗凡沉默的后背上。

简单的讲,就是平时话唠的罗凡一沉默,平时完全不在乎周围人感受的周平就变得敏感脆弱起来。

在这毫不相关的两人之间,仿佛有一条看不见的线将两人紧紧串联在了一起。这条线既不是血缘亲情、也不是男女之间的懵懂心动、切断后两人依旧可以自顾自的活下去,但却比所有周平能看的到、想了出的线都要来的坚韧,但这坚韧的线在此时又变得极为压抑,仿佛一个呼吸的晃动就能将它断开。

直到很多年后周平才明白这条奇妙的线究竟是什么。

这条线叫做“存在”,它串联着我们曾经拥有、却终将失去的东西——拥有的越多你失去的便越多,拥有的越少你失去的便越少。

所以说重要的不是这条叫做“存在”的线上,你串了多少东西;而是在线断了之后,你能留下多少东西。

我们每个人手里都有这样一条叫做“存在”的线,从出生开始就握在手心。

我们拉着这条线,穿过人生这条婉延曲折的山路,上一瞬认识的人或事,在下一瞬便被身后的山头遮挡住。

所以我们走得越久越发觉——这条路上到头来只剩下自己一个,我们必须背上行囊,独自前行,绕过一个又一个山头,否则就会成为被别人丢弃、遗忘的东西。

于是,在穿过一个又一个山头后,我遇见了一个又一个的他们——幸运的或不幸运的,温暖过我的或伤害过我的他们。

有时候想想真是想哭,明明他或她与自己是那么要好,却因为这样或那样无关紧要的缘由和自己走上截然不同的路。

那些年,我曾以为他是我这辈子最好最好的朋友,我们会不离不弃,相惜相知走下去。因为在最好的那段岁月,我们一起在雪地上翻滚互殴,一起在电影院吃着一桶爆米花一起大声地笑,一起谈论路边经过的漂亮女孩,一起写第一封情书,一起去偷老师讲台上的烟,一起、一起……

我被人欺负了他会奋不顾身替我出头,被人打得鼻青脸肿时他会第一时间的站在我身前,拍拍胸脯,扬着不可一世的脑袋,说:别怕,以后有我保护你。

可是……喜马拉雅山也会惧怕未知的高空,太平洋也会在广阔无垠中迷失方向。

终于,在某一个分叉口后,我们朝着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分别、侧身之后再难相见。

那句埋藏了很久的,“嘿,其实你是个很不错的人”,也终究没有说出口。

我能料想到,以后的日子里,你不再给我发信息,不再在睡前给我一声晚安,不再在我生病的时候问候一声:好些了吗?还疼吗?

你这个混蛋,为什么要搞得比我女朋友还关心我啊!

你知不知,你很犯规啊!混蛋!

我难受的时候你哄我开心,你难受的时候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这显得我很没用,很不会关心人啊。

但我知道最混蛋的其实是我自己,因为我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做不到。

直到连你也一声不吭的离开我,只剩下属于我一个人的孤独和寂寞,直到你成了我生命中的又一个过客……

“周平,到了。”罗凡陡然停了下来。

罗凡停在了一个规模不很大的医院前——葱葱郁郁的树木排列在道路的两旁,幽花杂卉的芬芳盈盈飘来,抬头遥望,一簇簇枝叶在微风中翕动着,斑驳的细碎阳光吃力地钻过树叶间的缝隙,转而轻快地投影在在人工移植的草地上。有些生锈的铁质风车慢悠悠旋转,在每一个人的心里窣窣作响。

医院的门卫室里有个老头登记着周平一行人的资料。周平站在队伍的尾端,默默地等待着,打量着那站在门卫室里仔仔细细登记着的老头——那个老人估计175左右,戴着一副古典气息十足的老花眼镜,稀疏的头发梳在脑后,脑门的形状很好看,有点像加州风味的牛油果寿司卷。

终于在老头扶了十三次老花眼镜之后,轮到周平登记个人信息。

老人看了周平一眼,又看了周平怀里的阿肥一眼,放下了手里的水笔,径直从门卫室里走出,第十四次扶了扶老花眼镜,终于把瞳孔的焦点对准周平怀里的阿肥。

“你要把它也带进去?”

“它不会捣乱。”

“好。”

周平道过谢,走进门卫室里拿过老头的水笔,抢先在出入登记薄上写下自己的手机号码和姓名。

可当周平填好了个人信息正想走的时候,一个穿着怪异的瘦削男子以飞一般的速度朝公寓奔去,老人立马做出反应,跟了过去,几秒钟的时间便消失在楼层里。

周平一行人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也没时间管别人的闲事,只是按着计划好的线路向住院部,罗凡奶奶病房的方向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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