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是暑假，到了凌晨一二点，葫芦岛的街上还是有点冷的。
因为来葫芦岛玩的周平没准备长袖长裤的原因，罗凡把自己的衣服借给周平。
所以现在的周平穿着罗凡退下来的蓝牛仔裤，还有白色衬衫。
说真的，罗凡的衣服对周平来说有些太大了，加上周平瘦弱的原因，周平和罗凡两个人并肩走在街上活像是一男一女一对小情侣（女生穿着男孩子宽大的衣服，凌晨一二点在街上走，很难不让人想歪）。
不过周平和罗凡对此都毫不在意。两个人坐进SUV的前座，罗凡坐在驾驶座上，而周平坐在副驾驶座上。
罗凡发动着引擎，周平竖起耳朵听。罗凡握上方向盘，周平则开始做深呼吸。
周平感觉自己的神经附着在了罗凡的这辆白色SUV上，随着变速杆从低档拉到高档，从罗凡家的旅馆门口驶进街市，然后从街市驶上通向港口的跨海大桥。
今晚罗凡的SUV开得比往常都轻快，简直就像是在冰面上滑行。
“我好像迷路了，找不到网吧在哪。”罗凡说。
周平打开了车窗，把头伸出去看了下，然后又缩了回来——
尽管现在已经凌晨三点多了，通向港口的跨海大桥上却依旧行驶着不少的车辆，里面大多数都是载满货物的长途货运卡车，重得让桥面发颤。
这些车是不睡觉的，周平想，这些司机为了提高运输效率，白天睡觉，晚上起来干活。
“找不到的话就随处乱逛吧，只要记得返回的路线就行了。”周平用手转着车窗下的把子， 然后把车窗升上去。
当车窗严丝合缝地与车壳贴在一起的时候，周平闭上了眼睛，小憩了一会——
闭上眼睛的周平并没有睡着，这种感觉是很不可思议的。换作往常，周平一合眼不出五分钟就会睡着。记得在高一军训的时候，周平立着的时候闭上了眼，然后就直挺挺地站到了太阳落山。
但现在的周平只是在脑子里想东西，在用眼帘遮住的漆黑世界里想。他调动起来自己身上所有可以为想象力服务的东西。
终于在无数个用幻想拼凑起来的影像出现又消失之后，周平的脑子里终于出现了一个能长久存在的影像。
那是一个罗伯特，圆头圆脑袋的罗比特，头上和背上都长着类似天线的东西，外面包了一层绿色的铁皮，动起来就像是一棵仙人掌。
这个罗伯特也叫周平，不过它要比周平厉害，因为它不管白天还是夜晚都能干活，干啊干啊干个不停。饿了吃一颗电池，渴了喝一点97号汽油，能一个人制造航空母舰。
但它却已经不能被称之为生物。
因为用生物学的观点来看，这个罗伯特处于非生物的不自然状态。
不过这世界上有很多人都想变成这种罗伯特呢！
睡什么觉，一天二十四小时读书不就好了，我要走在别人前头，拿Q大B大H大N大，研究生、博士生、博士后，读到最后只剩下一堆自己也不知道读来干什么的学历；
睡什么觉，一天二十四小时工作不就好了，我要干别人干不了的大师，中国首富、亚洲首富、世界首富，到最后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和一堆自己赚来却不知道改怎么花的钱。
“喂，说什么学历无用、金钱无用，如果你不读书、赚不来钱，一辈子都会被别人踩在脚下，吃穿用都是便宜货，就连老婆都是别人挑剩下的。”
这句话是周平老爸经常对周平说的。但周平听完后没有丝毫的触动，反而加深了自己对父亲的反感。
如果一种生物只知道学习和工作的话，这种生物和这个叫做罗伯特的机器人有什么区别呢？
或许几百年以后，科技更加发达，机器人和人类地位平等，更甚者机器人在地球上变成类似中国娱乐圈百分之八十都是被各种混血儿霸占一样（演技不行又怎么样，混血儿的脸好看不就行了，别说你不认识混血儿中国艺人，杨颖、张柏芝、李小璐、莫文蔚、钟丽缇、吴佩慈……一抓一大把）。
那时候的生物学估计会改写，承认充电放电是新陈代谢、出厂回收是出生死亡。人类只是一种劣等的哺乳动物，远比不上伟大全能的机器人。
毕竟这世界是谁人多谁就正确的，人多就产生了共同经验。如果那作为样本的材料本身就发生了错误，那么不论你收集几次数据、分析得多仔细，结果都是往错误这一方向倾斜。
真好笑啊。
周平闭着眼睛想，想着想着就笑了起来。
也许，比凌晨三点在街上兜风更荒谬的是这个世界。
“你笑什么呢？”罗凡嫌开车路上无聊，打开了车上的收音器。随着音乐，这辆载着周平和罗凡的SUV很快驶出了跨海大桥，停在了港口上。
“只是觉得有些人有些事好笑。”周平睁开眼，跳了好几次收音器，但始终找不到他想听的东西。这也很好理解——
在深夜里播送的无非是“男言之隐”之类的健康讲座，花钱请一个某某名牌医科大学的成人学院毕业、出过《绿豆包治百病》、《五分钟做好让你活到100岁早餐》之类的书、外加忽悠过几个得了不治之症的老头老太太每天喝他卖的500块一瓶的纯葡萄糖口服液；
又或者将一些富家女爱上穷小子，丈母娘看不起穷小子，穷小子十年之后“莫欺少年穷”身家上亿，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去给丈母娘下套，时刻为打脸做好准备；
还有就是黏糊糊甜得发腻的情歌，适合一些正躲在车内不断变换着海拔高度的年轻男女一边合唱一边听。
“周先生，你找到你喜欢的菜了吗？”停下车的罗凡看着周平调收音机看了有十分钟的时间，因为现在的他确实也没什么其他的事情好做。
“都是一些膨化的垃圾食品，简单的健康食物到处都找不到。”周平没办法只得把头靠在车座椅上，用脚踹了一下收音器，收音器发出的声响在车里面四处蹦着“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没办法，周平只得起身弯腰关掉收音器。
“你说小电台深夜为什么不放些周杰伦、孙燕姿、王菲的歌呢？”周平问。
“你自己都说了小电台，他们哪买得起这些大咖的音乐版权。”罗凡回。
“也对，这样想想放这些破歌也不全是他们的错。”周平又拧开了收音器，继续听着“最炫民族风”。
“嗯，有很多事情都不是别人不想做好，只是别人不能做好。”罗凡打开车门，然后用球鞋在停车位边缘的白线上顺着描了一遍，确认一切都弄好之后回到车上关掉了引擎，“我们两个要不要沿码头走走。”
“好的呀。”周平“啪~”的一声甩上了车门，却不想自己的眼镜也震到了地上，“啪嚓~”一声呗罗凡踩碎了。
“啊……对不起。”罗凡赶紧把被自己踩碎的眼镜捡起来，然后递还给周平。
周平把碎眼睛贴在自己的鼻子上敲，摸了很久，然后把碎镜片都扣掉丢进海水里，把镜架塞回裤袋。
“还好镜架是钛合金的耐操没碎，明天去换上镜片就能用了。”周平用朦朦胧胧的视线向码头的四周眺望——
码头上许许多多停车位上的白线、左右对称，中间还有一条不见头尾的分道线，这些东西模糊在一起仿佛变成了一具干净完整的人骨。
这具人骨应该是和一些老旧的东西一起保留下来的，和一些对现在的人们来说毫无用处的事物绑在一起，诸如和城管赛跑的卖馄饨白发老头、用手摸着某某女烈士雕像胸部的醉酒青年……
到现在这些毫无用处的事物被不断变化着的世界冲刷得只剩下一具没有皮肉的骨架。
“这个码头变化的好快。”罗凡撑着码头边的水泥矮墙不断地跳着，“小时候我奶奶经常带我来这里玩，完全不是现在这样子的。现在的码头就好像在对我说，你童年时候的记忆不是真正的记忆，你童年的自己也是根本不存在的。”
“记忆不是真正的记忆，自己也不是真正的自己？”周平把罗凡刚刚说的话又念了一遍，然后顿了顿，趴在码头边的水泥矮墙上，“我想是我们自己变了吧？每个人每一天都在变化，有些变化别人看了到、有些变化别人看不到自己看得到、还有些变化谁都发现不了。不管怎么样，没有一个人能确确实实地记住另一个人或者事物，因为所有东西都在发生着变化。”
“所有东西都在发生着变化？”
“对。”
“你周平、我罗凡、这个码头都发生着变化？没有谁能记住谁？”
“嗯。”
“你还真会绕，绕着绕着，我就被你绕进去了。”罗凡咬了咬唇，学着周平的样子闭上了双眼，用一片漆黑去眺望着不断变化着的世界。
不过这种享受没有持续很久，罗凡便感觉到人的动静。罗凡回过神来，睁开眼环视着四周——
自己的SUV边站着两个人，一个在左边门、一个在右边门，头发很长看不清脸，拿着棒子什么的在砸窗户。
“喂，你们两个在干什么呢！”罗凡一喉咙喊起来把周平也惊得了回过了头。
“砰——咣当~”两个准备偷车内物品的窃贼别罗凡一吓，猛地砸碎了罗凡SUV的车窗，顾不上去拿车里的东西立马开逃。
"今天晚上不光你的眼镜碎了，我的车窗也被人敲碎了，看来接下来的几天都是要和玻璃打交道。"183的罗凡徒步追了两个小贼追了很久，无奈对方两个人骑着一辆小电驴逃上了跨海大桥，“兜风出来各种不顺，我们还是回去睡觉吧。”
“听你的。”周平说。
于是在凌晨四点的码头上停着一辆白色的SUV，一个男孩站在车外整理车窗上碎掉的玻璃，一个男孩坐在车里点引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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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bgm，倒着走的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