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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夜，空荡的操场上洋溢着手风琴声，奶白色的月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斑驳在无人的长椅上。
周平孤身一人站在漆黑不见五指的教学楼间，循着手风琴声向操场走去。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来这儿又是来做什么？
走着走着，周平竟忘了此行的目的。
为什么会这样呢？
当周平踏入操场的那一刻起，整个世界便完全沉寂下来——黑夜中的凉风仿佛有着淹没一切的魔力，淹没了呼吸、淹没了心跳、淹没了三号教学楼顶那被月光映得发亮的校长雕塑、淹没了排水沟上那肮脏不堪的盖子……
所有东西都陷入深沉的黑暗之中。
罪恶是什么？
善良又是什么？
在这容纳一切的黑暗之中，所有事物的界限都是那么的模糊，这模糊并不是因为事物的本身发生了改变，而是因为黑夜吞噬了人感受事物的一部分能力。
就像是西施和东施同时出现在一个瞎子面前，尽管西施很美、东施很丑，但对于瞎子来说，两者并无分别。
所以西施开始歌唱，因为她知道，自己那美妙的歌声能吸引瞎子的注意力。
那手风琴声就像是西施对瞎子唱的歌，而周平就是那个在黑夜中摸索的瞎子。
“你是谁？”有个纤长的人影靠在篮球架上拉着手风琴，听到周平的脚步声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那你又是谁？”周平走近那个纤长的人影，脚上踩到了一些压扁的易拉罐，易拉罐“叮叮当当”地响了一地，空气中弥漫着发酸的啤酒味。
“我不是谁，我就是我。”那人踉踉跄跄地站直了身子，一手拿着喝了一半的啤酒罐子，一手拿着“嘟嘟”地响个不停的手机。手机屏幕发出的光照着她脸，让周平看清了她的模样——
一件带帽子的灰色风衣、宽大的不成样子，一条洗得褪色、膝盖上还破了洞的蓝色牛仔裤，一双咖啡色的四叶草低帮帆布鞋、白皙的脚踝上没有袜子。但是她有一双在黑夜中也能熠熠发光的眼睛，深邃的瞳犹如从千年古井中溢出来的深色的水，比黑夜更黑，比冷风更冷。
“遭天杀的老哥，刚喝到兴头上就给我打电话，打个毛线啊！不管我做什么事情，你要都和我对着干！”一身朋克风的醉酒女人骂咧咧地摔了手机，她从摔裂的手机旁捡起一罐横躺着的未开封啤酒，用满是口红的嘴扯开了拉环，递到周平面前，“你……不准走！陪……陪我喝酒。”
看着浑身酒气的女人，周平下意识地捂住了嘴，猛然间他想起了自己这么晚还来学校的目的——找那个现在身在杂物室里，偷走阿肥的偷猫贼。
“我还是未成年的学生，不能喝酒。”周平说道。
“别介，小哥。”醉酒女人拉紧了灰色风衣，迷离的眼闪烁着诱惑的味道，旋即她把自己的双手搭到周平肩上，酒气混着荷尔蒙的味道挑逗着周平的耳垂，“如果你猜对了我的岁数，我就放过你，不然……你就……咯……不准走！”
鼻尖对鼻尖，女人那双美得瘆人的眼睛自下而上地看着周平。
她到底是几岁呢？如果说她有三十岁，她看起来就像是三十岁。如果说她只有十七岁，她看起来也就只有十七岁。她那白净无痕的面孔好像是一个骗子，可以将所有不干净的东西都掩藏起来。
“十八岁？”周平试探道。
“十八岁？哈哈哈，十八！”女人笑了起来，本来极其细小的眼纹霎时间星星点点地显了出来，但却一点都不显老，因为这些皱纹与其说是年龄所致，不如说是生下来便附在那里，“你这嘴，恐怕以后女孩子都要被你骗光了。”
“阿姨我在谈恋爱的时候，你恐怕还坐在马桶上玩小丁丁呢。”似乎是刚才笑牵引了胃里的酸液，那女人背过身去不住地呕吐起来，“不过，男人本来就是油嘴滑舌的下半身动物，老的也好，少的也罢。”
说到这儿，那女人突然开始安静下来，她踢了踢篮球架下的易拉罐，找了片干净的地方，四仰八叉地躺了下去，两只手扒拉着自己的眼皮，双眼充满血丝地看着月亮。
“你在干嘛？”本来想趁这个间隙摆脱眼前这个女醉鬼，然后一溜烟跑去杂物室的周平见了她这个样子，于心不忍地走到她跟前，脱下自己的长袖运动校服，盖到女醉鬼的肚子上。
“等天亮。”醉酒女说道。
“天亮了呢？”周平问道。
“睡觉。”
“你见不得光，要在白天睡觉？”
“对，我讨厌光。”醉酒女翻了个身，这会儿连月光她都看不见了，“因为阳光能把我身上所有不好的地方都袒露在别人面前，但我只希望看到自己好的地方。”
“所以你喜欢夜？”
“对头。”醉酒女脸着地，拉上了风衣的帽子，肚子上那件周平的运动校服像卷猪大肠一样卷起来，“因为夜是黑的，黑的能将一切事物都包裹起来，你想做什么，都随你心意，你可以让自己的思绪飞扬在世界的各个角落。”
一道明晃晃的光照在醉酒女身上，顺着光看去，是江何年和朴智妍两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