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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千四百万公里的距离并不遥远。】
【倘若你熟知航图，无数星光璀璨的道路都能带你来到我身边。】
苏绫躺在一片大麦田里，当石田英二找到她时，信天翁就像英勇的骑士，舰载机炮自动锁定了热源信号，确定是友人才放心似的。舱盖张合不定，仿佛那是它的嘴，过了一会才像是收了心的猛犬，安安静静溜回了库房。
“喂！贪狼！”石田步子匆匆，身后跟着十数名医护班的成员。
苏绫在他们赶到的时候，突然直挺挺地坐了起来！
她像是做了一场春秋大梦，两眼发直，干咳几声面颊发红，紧接着喘着大气，心跳骤然加速之后，又恢复了平静。
石田捏着一把汗，他和医护班组的人都不明白，不明白这个姑娘身上发生了什么。
刚才——就在半个小时之前，贪狼驾驶着一艘四十七年前退役的驱逐型穿梭机，击坠了六十一架敌机，看看它，它的装甲和舰炮毫发无损。
这种战绩堪称神话。
医护班组前去给苏绫做完了基本体征检查，她的体态健康，除了睡眠不足以外没有任何异样。
直到医护班匆匆回了生活区去给归港的战士们养伤，石田这才松了一口气。
俊小子的表情冷峻，眼神中透着失落。
“娜娜好像……”
他提及诺夫娜时，苏绫听不出什么惋惜之意，就像是普通朋友终于有了个归宿，战士口中的逞强之意溢于言表。
“接着。”苏绫将手心的VENOM用力抛去，八面六方体在半空中变形，变成了一只夜莺。踩在了俊小子红西装的肩上。
“这是…这是……”石田不可思议地盯着它，就像是盯着此生追逐的至宝。他冷漠的内心叫八岁的心理年龄上了一道道枷锁，VENOM教育机关可给不了他更多人格构成的“道”与“理”，更教不会人生在世的“情”与“爱”。
他握刀的手颤抖着，慢慢伸向那只幼鸟，鸟儿轻轻蹭着这汉子的手指肚，像是找到了相依相爱的人儿。
“你有办法吗？我只找到这个！”苏绫言语中，情感和石田一样“冷漠”，“别想太多，你给了我一个VENOM，我想我也应该还你一个。”
“这下，我俩……销……”
石田两手托着幼鸟，苏绫依稀能想起来第一眼看见他时，这位亚裔武士意气风发的模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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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形高大，束着个小辫子，一张脸上全是刀疤，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额头有一串条形码。
嘴唇很厚，眼睛很小。
眼神像刀子，能让人流血，能让人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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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现在，鼻尖和眼白红红的，原本凶悍的吊三角眼微微垂着，手在颤抖，生怕伤到手心的幼鸟。
他在流泪。
“谢谢你……贪狼。谢谢你！”
苏绫感觉有一种情绪在心底生根发芽，嘴里却嚷嚷道。
“就算你谢我，我也不会开心的呀！只有一种债务清算完毕的爽朗感。”
WALKMAN的卡带旋钮开始工作，老阿福在唱歌，唱着弗拉米基尔·诺夫娜熟知的曲。
——《春天来到了我们的战场》，又名《夜莺》 [1] 。——阿·法梯扬诺夫作词，瓦·索洛维约夫·谢多伊作曲——来自苏联
于此同时，老阿福说。
【她是我最喜欢的学生。】
石田拉着苏绫的手臂，带着她跑了起来，往天宫的大门而去。
【几乎视如己出，我想这点臭小子和我一样，都喜欢养女儿。】
“走！贪狼！我带你去看看！”
他们一路跑出种植园，跑出“天上”与“凡间”的夹层。
【我养大了诺夫娜，臭小子也养大了你。】
“都怪我……都怪我……”英二拽着苏绫的手臂，步子踉跄心急火燎，“如果我再强大一点……如果我能再强大一点。不过你把她带回来了。”
【我讨厌这里，贪狼。】
大门传来天宫中枢AI管家的身份验证提示。
“士兵ID：黑金”
“通过验证——”
大门开启时，苏绫终于看见了天宫的模样。
她在脑内无数次想象过它的模样，等到真正见到时，却有种不切实际的虚幻感。
一条冗长的通道两侧，安置着数百枚玻璃舱体，其中沉睡着无数的义骸。
【原因就在此处。】
石田英二拉着苏绫的手臂，来到某处培养皿机关前，小心翼翼将幼鸟递向收纳箱。VENOM化作纳米机械钻了进去。苏绫看得真切，玻璃皿营养液中沉睡的肉身，正是诺夫娜。
【我们抛弃了双螺旋DNA繁殖的方式，采用克隆人来适应VENOM。只要VENOM尚存，就能在这座胎房复生。】
器皿中的诺夫娜渐渐睁开了双眼，她像个新生儿一样，好奇地打量着外面的世界，直到石田察觉到了什么不妥，眼神闪烁偏开视线，从对方的身体上移开时。
诺夫娜这才回过神来，娇羞地抱着双手，弓着腰，敲下了舱体内的复苏开关。
苏绫的内心百感交集，她开始思考更多的，更多的问题。
【你想的没错。】
【天宫不收女人的原因不止在生理优势上——】
【——无界之师对光环胜者的奖励不单单是一件军服。】
【还会用这种方式赐予永生。】
【为了适应VENOM，使用更好的军用级纳米核心，天宫一直沿用着几十年前的军用设备，而ASKDNA密匙，也只认这副身体。】
【换句话说，我们不需要新生儿，居住区也只为战士开放，老幼妇孺在地球生活就行了。】
【天宫提倡无性繁殖，而女人的到来，会让天宫一个个无情无爱的神仙产生生儿育女的想法，这和VENOM的运作方式有极强的冲突。】
【包括新来的，三百余名光环的冠军，无一例外都是男人，或多或少已经经历了多次“复生”。】
“我回来了！”娜娜适应着新身体，培养皿的医疗单元给了她一套紧身服，和刚见面时一模一样，看不出半点瑕疵。
娜娜一言不合扑进了石田怀里。
她有太多太多话想说，她的VENOM数据在逐渐修改着额前叶皮层的记忆，将“生前”的记忆都灌输进去。
“我好害怕……我害怕我回不来了！”
“我爱你！英二！我这就告诉你！”
“虽然你可能不太明白爱的意义，天哪，你才八岁……但是我爱你。”
苏绫插了句嘴：“那可太暴力了，他还是个孩子呀。”
娜娜无视了苏绫，她只叫这恩人幽默之处逗得花枝乱颤，又是兴奋又是开心地笑出了声。
“我在想，只要渡鸦示踪舰能将它们全找出来！英二一定可以把这些豺狗打成筛子，毕竟英二你是最棒的！最好的！”
“当我回过神来……”
娜娜愣住了。
她看见石田英二紧紧拽住了苏绫的手臂，虽然那个心上人挽着自己的腰。
苏绫察觉到诺夫娜的敌视，非常自觉地挣开了石田的钳制。
“Hiu~祝早生贵子！”
娜娜：“等一下！”
苏绫刚准备回去补个美容觉，手臂又给娜娜拽住了。
“嗯……还要给我一嘴狗粮？”
两只手臂叫两个天宫人抓住的感觉可不好受，这俩条码人眼神中带着希冀，不约而同地说。
娜娜的眼睛里泛着泪光。
“谢谢你，老师。”
石田嘴巴比较笨。
“贪狼。”
他也只会复读这一句了，仿佛多夸一句会让这“熊孩子”丢足脸面。
【我被发现了！糟糕！该死！这下可怎么执行我维哈帅气又完美的暗杀计划？我该怎么复仇？】
苏绫没来由地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哈！”
两个条码人都不明白苏绫为什么会笑，可那份情绪的感染力是如此强烈。
她是个不可思议的人。
石田和娜娜都这么想——贪狼身上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魅力。
它不止于性感或美学，而是超出了常理的浪漫。
苏绫像是笑够了，眼睛眯成了月牙，小虎牙亮晶晶的，好不容易才喘过气。
“喂！它说你们都是假货。”
老阿福告诉她，这个天宫也是假的，是几十年前一帮士兵的幻影，每个条码人都算量产货，可是……
“可我觉得。”苏绫抬起双手，作合十状。
娜娜和石田的手也合在了一块，他们眼中，贪狼就像是一尊佛。
“你们的感情是如此真挚、真实、千真万确。”苏绫喃喃道：“眼泪是真的，感恩是真的，嘲弄是真的，任性是真的，连嫉妒都是真的。”
娜娜听见“嫉妒”两字时红了脸，就像是让人戳中了痛处，她确实嫉妒英二与苏绫能走得这么近，这两人的友谊说来莫名其妙。
【我不同意这门婚事，虽然我知道这个杂技小子认识娜娜挺久了。】
苏绫：“行行好吧，你一个小时之前还想让人家寿终正寝来着？这算捡来半卖半送的养女？”
【每个人都应有他/她的自然寿命。】
【尘归尘，土归土。】
“可你呢？不知道多少年限的老鬼，你扒在我身上泡妞的样子真是令人作呕。”苏绫嘴巴子异常的毒。
【嘁，随你开心。】
苏绫正色道。
“我算是帮了个小忙？”
石田英二：“我想我明白了以前不明白的事，贪狼，在渡鸦号的信号熄灭瞬间，我的心如刀绞。”
“嗯……谢谢你，能把我的VENOM带回来。”娜娜如实说道。“它就像是神话里巫妖的命匣，只要它还能保持完整的思维模型，我就可以重生。”
【谁知道……】
“闭嘴，小屁孩。”苏绫掐灭了喋喋不休的WALKMAN，让老阿福收声。
“我不在乎他们是真是假，我的脑容量只有一千五百毫升，它没法支持我去思考过于复杂的情感谜题，我保持着绝对的主观，意识上认知上，只会去选择我认定的道路。”
“我是个冷漠无情的人。”
苏绫强调着这句，不知是说给石田和娜娜，还是说给老阿福。
“我要做的，只有回家。给我一份任务。”
“让我换到一艘能回到火星的舰船。”
“这是我想要的东西。”
就在石田英二和诺夫娜深情相拥时。
“——阿绫！”大门前传来了夏夏的呼唤。
她梨花带雨，边哭边跑，趔趄踉跄地扎进了苏绫这“无情人”的怀里。
夏夏开始挥着小拳头，一下下扣在阿绫的腰上。
“你这坏东西！！你这个坏东西！！你！你不要我了！！你就这么丢下我了！！！”
苏绫：“要我哄哄你嘛？”
“我不想听！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你……你！要不是汤姆爷爷把我放出来了，还告诉我你没死……我……我……”夏夏抬起头时，看见了阿绫眼中千种忧心，万般柔情。
她不哭也不闹了，就像是在等阿绫开口，等阿绫能哄哄她。
“我的左手，你看。”
“嗯……”夏夏看见阿绫从石田的臂里抽出左手，贴着她的脸。
“我的右手，你看。”
苏绫又托着这小傻瓜的脸颊，呢喃着。
“很久很久以前，发生了一场爆炸。”
【我想说句话行吗？】
苏绫：“炸死了个叫维哈的大傻瓜。”
【好吧，好吧。】
夏夏：“噗……五叔叔做错了什么呀？”
“这场爆炸诞生了无数的星星，它们也经过了很久很久的时间，生长、衰老、死亡，然后产生超新星爆炸。”
“许许多多物质抛离、冷却之后，有了星系。有了太阳和行星，有了地球。”
苏绫说的很慢，很认真。
石田和娜娜紧紧抱在了一块。
老汤姆盯着WALKMAN，手中攥着老师的照片。
“构成我左手和右手的元素，可能来自两个不同的星系，你也一样。现在它们更可能相距好几十万，几百万光年。”
苏绫说。
“我能变成人类，并且遇上你。”
“是一件多么奇妙的事呀！”
夏夏一头扎进了阿绫平坦的胸脯，放声痛哭。
石田亲吻着娜娜的额头。
窗外漫天的星辰忽明忽暗，培养皿里的人偶们就像是感知到苏绫那异于常人的脑波，在“母亲”的胎房中躁动不安。
“因为你我才能任性妄为。”
“因为你我才明白了生活的意义。”
“我要带你回家，回火星，五千四百万公里的距离很近，就和我左右手的距离一样。”
【D……】
【说起来有点儿下流。】
【你让我想起了一个故人。】
【如果这是真的。和你说的一样——】
【——如果这是真挚、真实、千真万确。】
【Darl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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