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范林渊看杨清风

生冷的雨水有如珠串般冲击着杨清风身躯,还有坠到路面石板上的也要溅起泥渍落到他的裤腿上,脚上,冰寒渗透进去,脚都已已快麻木。不过杨清风不在乎。一路行来,风雨不断,这点泥水,这点寒冷,早已习惯。

他没有回答亭子里这个人的话,而是依然注视着对方,他想知道,这人究竟是在想什么。

很奇怪的思维转变。

以前的他,或许都是等待着事情发生,再去做出应对。但这一系列事情发生之后,他竟已变得小心谨慎起来,竟已变得爱多管闲事起来。他会停在百丈开外那般久,便是最好的证明。

现在他也在做出与以前不同的思考。以前的他或许已经在亭子里了,且不会管之后会发生什么。

但现在的杨清风,还是杨清风。

终于,杨清风将诡刀入鞘,缓步走进亭中。倒不是因为他冷了,也不是他怕了这雨。只是他发现,这样要更加轻松一些,他不喜欢太过复杂的东西。

进到亭中,两人无言。

相对而坐,火盆内火光摇曳,在两人脸上、眼珠上跃动。

杨清风没再看这人,也没有问他的名字。

范林渊也没有问杨清风名字,也没有再看他。

两人都盯着火盆中的火光,仿似这火盆里摇曳着的,时上时下的火光,和那偶尔爆裂出的木材上的火星,是这世上最美的风景和最美的烟火,叫人流连忘返,目不敢斜视。

郭成也不说话,温好了酒,便取过土盘子,在中放上两个已烧煮干净尚留余温的普通白瓷酒杯,从水盆中取出酒壶,轻轻地将酒倒入酒杯中,然后快速将酒壶放回盆中,再快步端着盘子向杨清风他们这边跑来,将盘子放在范林渊和杨清风中间,便又快速退去。如此过程,没有发出一丝声响,虽说有着雨声遮掩,但就连身上活动时盔甲的撞击山也未有发出,可见其小心翼翼到了何种程度。

酒这般放着,范林渊也不说话,杨清风不说话也不客气。两人默契地取走靠近自己的那一杯,互相敬过,便一饮而尽。

酒温恰到好处,从口腔顺滑地通过咽喉,一路暖到心肠。酒的烈度在暖过之后,也恰到好处,恰到好处地刺激着鼻喉,但又不过分地辣烈,让人瞬间感到沁人心脾。若是叫嗜酒的柳归雁在此种情况下喝上这一辈,只怕纵是他这般大汉也能因这舒畅的感觉呻吟出声。

但一杯酒未免还是太少了些,不过好在郭成上酒的速度也不慢。他重复着之前的行径,这边杯子还未凉下,他第二盘就已送到了。

二人尽无言,上酒碰杯饮尽,周而复始。

默契如白发夫妻,却又相敬如宾。

酒终究还是尽了。

酒杯放下,四目相对。

郭成坐在温酒处的火盆旁,望向扬州城的方向,即便看不清楚,他依然目不斜视。他很清楚,这时候的事情,轮不到他插手。任何人都别想插手!

“范林渊。”终于,范林渊说话了。

果真是范林渊!杨清风心下为之震撼,即便有过猜测,也是被这结果震惊到了。不过想想也是,这梁国,除了范林渊之外,还有何人有这般气度与内敛的实力。

无人能及!

“杨清风。”

杨清风不想说出自己的名字,但他却又不想隐瞒,他本可以用白风这个在江湖上如雷贯耳的名字的,但他却又不想用。看着范林渊那双清澈通透又深不见底的双眼,他不知为何,终究还是说了出来。

范林渊稍作思考,竟是面露苦色,片刻后已是眼角湿润,悲痛之色如丧考妣,绝不是惺惺作态。

“家父草衣,年轻时受过大名杨氏恩惠,才得以活命。直至逝去,依然思之念之,嘱托我以杨氏后人恩人待之。金榜题名之时,常想这辈子行走江湖无望,后尝闻大名刀客少年成名,英姿飒爽,武艺非凡,想一会之,奈何官位缠身,尤难自保。转眼三年过去,已不见大名刀客踪迹,却不曾想数月之前传来噩耗,杨家遇灾劫,悲痛难耐,卧病三日,终潘然醒悟,快马而去。待到时,唯有废墟一片,沉痛之余,四处打探才得知被贼人所害,但身处他国,追查无处,只得先行回国,命人暗中观察。”

范林渊将往事娓娓道来,真诚所致,杨清风也听得仔细。

郭成虽是望向远方,却是对他们这边一直警觉着,在听到这一事情,也是心灵震撼。当时,一向精神倍加小心翼翼的范林渊突然倒下,叫他吓得不行,后才知是因为恩人家中遭遇。也正是他,陪着还未痊愈的范林渊到的大名。一切他都看在眼里,知道范林渊没有说谎。也是为那家人还有人活着而感到惊讶,更是感到庆幸。但他没有说话,他依然看着远处,依然目不斜视,他知道,有些事情,他只能听。

“后知贼人被一英雄除尽,心慰之余,却又因不能手刃贼人而倍感难过。却不曾想,杨恩人还活着!”

“多谢!”

杨清风心中感激,这句感谢也是由衷发出,但他不愿提及往事,也不愿提及贼人还有余孽之事。他不愿增添别人的烦恼。杀死贼人的事,只能由他自己来,这才是他现在为什么还在活着。

又是沉默。

杨清风衣物已烘得半干,血渍更加突显出那该有的暗红色,虽说脸上已没有多少,但散乱的头发已被浸染成暗红,双眼血丝也是不少,看起来着实落魄。

范林渊看着杨清风此时的模样,刚刚舒展开来的眉头,又微微皱了起来。他本就书生模样,如今这眉头一皱,像是遇到了什么难以解读的词句一般,满脸愁容。

“不用为我担忧。”杨清风看得出范林渊在想些什么,虽然范林渊的双眼如同浩瀚星辰不可揣度,但他真情所致,那关怀担忧之色溢于言表,所以一眼就能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杨清风并没有任何需求,所以不用范林渊去纠结这样的事情。

“杨兄现在所居何处?”

“居无定所。”

“那要去何处?”

“杭州。”

“不戒和尚和白风的比斗?”

杨清风不置可否,他已说自己是杨清风,就不想透露太多,说得太多,就有麻烦,尽管对方是好意,也是麻烦。

“不戒和尚与白风具是强人,这场比斗必然精彩,杨兄觉得哪边会赢?”

杨清风摇头,他见过不戒和尚,必然不是好相与的,所以结果谁都说不好。

“郭成,取我钱袋来。”

范林渊取过比拳头小些的干瘪钱袋,向杨清风递过去,道:“路途遥远,路上买些酒喝,就当我与你同饮。”

杨清风没有拒绝。

范林渊又命郭成牵来一辆马车,杨清风还是没有拒绝。

他知道,他不能拒绝。

他只能收下,不是因为范林渊的身份。而是因为自己的身份,他是恩人。他必须让对方报恩,不然,对方就会一辈子记得,想方设法地报恩。

这绝不是一件好事。

他欣赏范林渊,却不愿让对方与自己交集过多。更不愿让对方一辈子都记得自己的恩情,但他知道,范林渊这样的人,一定会记一辈子。但他不知道范林渊这样的人,在面对自己时,会不会手软。所以,他收下了这些东西,尽管他确也需要这些东西。

杨清风架着马车离开时,范林渊跪拜在地,磕了一个头。

“大人,他是从扬州城出来的。”

“是。”

“他身上有血迹,必然与人打斗过。”

“是。”

“他身上有脂粉味,必然去过烟花地。”

“是。”

“他是个武功高强的刀客,受的伤是新伤,必然有强大的对手。”

“是。”

范林渊仿似已只会说是,他依然跪着,看着杨清风离开的地方,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强大的对手,今晚只能是在小莲楼里面出现,他一定去过小莲楼,他也出来得很晚,他必然知道很多东西。”

“是。”

“那为何大人就这样让他走了?”

直到杨清风的车影完全没了,范林渊才站起身来。

“他是恩人。”

“他武功在我之上,尽管现在受伤,我也不能保证能赢。”

“他不会要‘红莲’,他不是这样的人。”

“我们想知道的一切,卢淼都会送上来。”

郭成没有再问,因为范林渊已说得足够清楚。若是再问,就越界了。

“雨将停了,走吧。”

雨势渐小,郭成为范林渊撑起了伞。

范林渊望了望杨清风离去的方向,又回头望了望扬州城的方向,终也伸出干净的鞋子,踩踏入那泥水中,向灯火零星的平山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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