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八)

在课间的走廊上,樱实学生们都不约而同地被那副情景所吸引了——七八个五大三粗的老爷们鼻青脸肿,围绕着一个身高仅有一米四左右的小姑娘点头哈腰。真田龙龙子的鼻梁上戴着不良少年们热衷的大墨镜,肩膀上披着对她来说过于宽大的暴走特攻服,像岚一样将双手揣在裙子的兜里,俨然把自己当成这群乌合之众的老大了。

“口渴了!可乐!”龙龙子将手一扬,跟在她身后的飞机头型不良立马掏出钱来,拼了命似的跑向自动售货机,买回一罐可乐。

“气全都跑了!笨蛋!”拉开拉环的时候,喷出来的可乐差点溅到龙龙子衣服上,她狠狠地在那个飞机头的脑袋上敲了一把。

“实在是非常抱歉!老大!!”

“我说过要叫我组长才对吧!!白痴!!听到了没!”

“是!组长!”这七八个大老爷们不约而同地低下头,异口同声地大声喊道,看来他们已经被龙龙子调教得非常听话了。

——感觉还不赖嘛,我有点理解为什么三年级的学生这么喜欢对后辈们颐指气使了——龙龙子在心底里满意地点了点头,当然,她可没有忘记自己真正该做的事是找到雾识,不过既然这群笨蛋自己送上门来了,就没有不利用的道理。

“老大……啊不,组长!我们到底是要找什么人啊。”飞机头以毕恭毕敬的态度问道,他揉着有些肿胀的鼻梁,那是之前龙龙子揍的。

龙龙子故作姿态地思考了一波:“我们要找的,是个学生会的家伙!”

“学生会?”“学生会啊。”“原来是学生会。”

“那,我能问问组长,为什么要找这个人吗?”额头上贴着膏药的寸头型不良问道。

“笨蛋!这是你该问的吗!”

“实在对不起!”

龙龙子从看过的黑帮电影(喜剧片)里面学到过一些如何当老大的技巧:不管什么时候都要保持威严,如果舍弟对自己的决定表示疑问的话,首先就要大吼“笨蛋!”“白痴!”“饭桶!”,随后以理所当然的态度来解释自己的决定,这样舍弟们就会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并且产生一种“果然我还是太嫩了”的想法,从而起到巩固自己威严的效果。

“哼,要告诉你们也不是不行,我要找的这个人,对我和我的兄弟有重大的意义。”龙龙子皱起眉头,将下巴前伸,露出高仓健一般严峻又饱经风霜的表情:“那个人,是个罪人啊。”

不良少年们纷纷因龙龙子的话而沉默下来。

“闯入了自己已经麻木的生活,把我和兄弟从血与暴力中拉了回来,是他教会了我该如何忘却仇恨,偷走了我的心的罪人,自己却身陷囹吾,哼,白痴,明明说出来就没事了,但他却三年来为了朋友什么都不说。”龙龙子回忆着以前在电视上播出的香港电影里的台词,那部电影叫什么来着?《英雄本色》?

“这么多年,我不想证明我有多了不起,我只想得到,我想要的东西。以前做贼,杀一个人很容易,现在要救人,反而很困难。但是我相信,有心做好人,一定能做得到。因此凡我失去的,我将亲手一件件拿回来!”

龙龙子连珠炮似的捏他着《英雄本色》里的台词,她的小弟们纷纷感动得热泪盈眶,倒是她自己要憋不住笑了。

“老大,不,组长!组长!!”“组长是真男人!是真的讲义气!”“我们就认定你这个老大了!”

“都是过去的事了。”龙龙子高傲地摇摇头,她身上的“男子汉之力”瞬间暴涨,令不良们内心鼓舞雀跃。事实上这些笨蛋或许都是些单纯的人,只不过在“追求男子汉之道”上表现得太笨拙了一点……总而言之还是一群笨蛋。

一旦获取这些笨蛋的尊敬之后,他们就会主动帮助你,而且一个比一个热情。“大家都听到了!组长要找的是个学生会的!所有人都快去平时见到学生会的地方问!由于现在正在与学生会的家伙们打仗,大家都做好万全的准备!就算是死也要从学生会那里问出个所以然来!!!”莫西干不良已经把自己当做舍弟头了,他大声地代龙龙子发号施令,大家好像也蛮尊敬他的样子照做去了。

——使唤人真的会上瘾啊——

龙龙子一边点着头,一边在心里暗暗地笑着,小弟们似乎把她的笑容和点头当做了对部下的赞赏,便更卖力地去打探消息起来……

@@@

“吃炒面面包吗?”奥歌院岚将手中用塑料袋包装的面包伸向三好,后者却一脸疲倦地摇了摇头,看起来他胃口并不好,亦或是因为之前的体力劳动对他来说太过严苛,导致身体不舒服吧?

“你真应该多吃点,你看看你瘦得像竹竿似的。”岚拆开炒面面包的包装袋,一口就咬掉面包的三分之一,岚一边大嚼特嚼着,一边靠在栏杆上打量着三好由辉,他的这幅样子,令岚想起了一个人。

“我老哥跟你一样,又瘦又矮,吃得也很少,他每天都蹲在家里,画他的漫画,但是不管怎么都无法被出版社看上,这就是所谓的没有天分吧。”岚将炒面面包的塑料包装袋紧紧捏成一个小球,那个球紧实得不像是用塑料纸捏成的一样,她将小球投进了垃圾桶里:“真是不敢相信,他明明是我的亲哥哥,却弱得根本不像话,什么事也做不好,都二十多岁了,连份像样的工作都没有,不折不扣的家里蹲啊……”

“……我有出门锻炼的……跑步……”当一个人被当做为被害者的角色太久了之后,不管其他人说什么话,他都会觉得像是在针对他,三好由辉就处于现在这样的心态之中,岚歪了歪头,很快就明白了,但她并没有打算对此作出更多的反应。

“哼,我从来不锻炼。锻炼是弱者做的事——人们通过锻炼来变得更强,我不需要,因为我已经够厉害了。越是需要锻炼的,就是越弱的人,像我哥那样的,尤其需要。”岚用鼻子喷了喷气,像是一只高傲的狮子那样。

“你和你哥哥的关系很不好吗?”三好由辉总觉得岚在这种时候提起她关系不好的哥哥是在暗讽自己,他不知为何觉得很不愉快。明明一向对高年级的学生感到害怕的他,竟然在与岚的交谈中产生这种不悦,该说他胆子变大了呢,还是说他本来就是个奇怪的孩子呢?

“当然,不过就算现在关系不好,以前的我是很喜欢他的。”岚梳了梳头,闭上了嘴巴,没有继续说下去。

奥歌院雷光——是奥歌院岚的哥哥。

并且是她曾经最喜欢的哥哥。

@@@

十年前。

“根本不需要技巧。”

穿着功夫衫,却戴着墨镜的男人将拳头举起,对岚和雷光说。

“把拳头握紧了,揍过去,就赢了。”男人冲着拳击用的沙袋挥了一拳,他的拳头狠狠插进“本不可能打碎”的沙袋中,随后从中抽了出一块“石头”。但那并不是石头,而是砂砾在高温高压下形成的玻璃,男人将“石头”放在岚的手心,露出了自豪又狂气的笑容。

哥哥看自己的眼神很复杂,当时的岚如此想到,她不明白,也无法明白。她看到雷光趁着父亲不在的时候练习,像是发了疯一样殴打沙袋,沙袋轻微而且无力地摇晃。他的眼神痛苦而且急切,好像是在憎恨着沙袋一样,但为什么要恨沙袋?年幼的岚躲在树后,偷偷张望着。

——明明爸爸从没要求练习的——

雷光的身体并不好,从小就体弱多病的他竟会如此愤怒地、疯狂地挥着拳,身为妹妹的岚感到莫名的心酸,这不是哥哥平常的样子。她跑向雷光,用狠狠的一拳揍向沙袋,令它发出一声响亮的呻吟。

“我来帮助哥哥!”岚的拳头如雨点一般,将拳击沙袋慢慢变形。而她身后的雷光却不知为何开始痛苦地哭泣……

在此之后……

岚和雷光升上初中,教会岚如何挥拳的那个男人便再也没有在这个家庭里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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