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蔷薇庭园实行的是住读制度，有两栋宿舍楼供学生们使用。
一栋是在建校之初建成的，和实验楼一起伫立在校园西侧，略显老旧的第一宿舍。另一栋是紧邻教学楼，装修豪华、宽敞明亮的第二宿舍。
但是苏芳并不住在这两栋楼的任何一栋。
打开紧锁的铁门，几张乒乓球案大小的桌子上摆满了蜿蜒曲折的透明导管和形态各异的玻璃器皿。石棉网上的烧杯中，紫红色的不明液体咕嘟咕嘟地冒着泡。阴暗的墙角里，诡异的人体模型默默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这怎么看都是生物实验室吧？”俚鱼道。
可是这个足足有两个普通教室加起来那么大的房间里，却摆放着一件显眼得不能再显眼的家具。
那是一张床。
床单、枕头都是很朴素的白色，看不出什么特点，只是床上摆着一只超大的卡比兽抱枕，让人没法不相信这是一个女孩子的床铺。
实验室吗，和诊所真的蛮像的……莫非她真是白桦的妹妹？
尴尬的遭遇后，苏芳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提起裙子，径直离开，仿佛破门而入的文竹根本不存在。
可在文竹松了口气，打算就这么蒙混过去的时候，她又说了句：
“跟我来。”
实在是搞不懂这女孩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而自己也很奇怪，明知道和她牵扯在一起，肯定会有麻烦，却还是不由自主地跟了上来。
苏芳默默地走到冰柜旁，把玻璃柜门打开，只见里面放满了五颜六色、各式各样的生物组织，但就是没有文竹在书里看到过的——甚至有一些好像还在蠕动……
她转头盯着文竹。
“她这是想叫我干嘛？”
“做生物实验吗？话说这些东西有没有危险，我怎么总感觉不太妙？”俚鱼盯着冰柜里的未知生物，越看越有点发毛。
这已经不是奇形怪状的等级，看上去完全就只能让人联想到“外星”、“异形”之类的词汇了。
这女孩儿每天都在和这些东西打交道吗？
见对方半天没有动作，苏芳终于说出了自见面以来的第一句话。
“我饿了，给我做饭。”
俚鱼差点没从宿主的肩膀上掉下去。
“你确定这些玩意儿能用来做菜？！”它相信对方一定能看得到自己。
但苏芳的视线并没有移动，而是重复道：“我饿了。”
“姑且……试一下吧。”文竹凑了过去。
“喂喂喂，你是认真的吗？！”
“用未知生物的肉做成的料理，到底是什么味道呢？”文竹饶有兴趣地在黑洞一般的冰柜里翻找“可造之材”，那种表情和语气非常少见，通常只有在有看美食频道或者在市场上发现了罕见的食材时才会出现。
“好像有点儿意思。”
俚鱼知道，当听到这句话时，就代表文竹进入到兴奋状态了，再怎么阻止也是没用的。毕竟这家伙可能存在的唯一死穴，就是对美食的热爱。
于是为了避免由于恶心的场景而吐出来，它选择了把头扭到一边。
“咕哇啊啊啊！”
“又怎么了？你就不能稍微安静一点？这样很干扰我思考怎么处理这些肉。”
“你……你……看……”俚鱼用胸鳍猛拍宿主的肩膀，尾巴直挺挺地指着一个方向。
“嗯？”文竹向那个方向望去。
只见一个有一人大小的实验清洗池，里面哗啦哗啦地放着水——刚才他过于专注，以至于没有听到这异响。
解开马尾的红发少女，苏芳正仰躺在里面，翘起脚丫，享受着水流的冲涤。
一丝不挂地。
文竹顿了一小会儿，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原来有水啊，我正愁怎么做汤呢。”
“你要说的就是这个吗？！”俚鱼大声吐槽，“衣服！衣服啊，快让她把衣服穿上！”
不可思议的是，苏芳居然自己回答了这句话。
“穿上衣服洗的话，会被弄湿的。”语调还是那样的平静而不起波澜。
“我不是说这个！你干嘛要在这里洗啊？！”
“因为只有这个水池才有热水。”
真是令人无法反驳的回答。
“你要做汤的话，用那个小点的水池。”苏芳伸手指了一下，“那里面是直饮水。”
“知道了。”文竹看着她面不改色地说，转身就去拧水龙头去了。
“有没有电饭煲或者微波炉之类的加热工具？”
“左手数第三个柜子，酒精喷灯。”
“锅呢？”
“实验桌上的大号搪瓷碟。”
“容器用闲置的烧杯就可以了吧？”
“对，里面是干净的，没有人使用。”
房间里非常安静，只有文竹用手术刀切菜的响动，以及他和苏芳两人偶尔的对话声。
俚鱼抬起头，只见文竹的脸上没有了平日里的傲慢和冷淡，而是变得平和而舒缓，好像是沐浴在初冬的日光中。泡在清洗池里的苏芳则不时撩动起水花，使水面泛起阵阵涟漪，她的视线望向窗外——遥远的天边，皎洁的月华洒在她的身上，美得像一幅令人窒息的画。
一切都是那么的平静祥和。
只是要忽略掉他们两个一个是异装癖一个是暴露狂的事实。
“好，完成！”文竹关掉酒精灯，把容器里面的东西倒进几个大小合适的培养皿里。
“红色海带炖疑似章鱼脚浓汤——数来数去脚都至少有十五只所以说疑似，以及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油煎好像是鳄鱼的蛋。”
“我说你做的这玩意儿真的能吃吗？！听名字就很不对劲吧！”
“试试不就知道了。”他望向苏芳——她在闻到烧杯里飘出来的香气时就从水池里站出来了。
“你摆出这个姿势是要做什么？”
“我哥说想要对人表示出感谢的话，这样做对方会很高兴。”
她只穿着内衣裤。
连袜子也没穿。
还摆出非常煽情，令人遐想的姿势。
特别是丰满的胸部，简直是要让正常男性的理智从颅内爆裂而出。
“你哥绝对是在骗你！”俚鱼高喊，“那个垃圾死宅尼特族家里蹲人间垃圾！脑子里都装的是什么啊？！”
“喂，不要抢我的台词。为什么你要这么激动呢？”
面对几乎是半裸的少女，文竹丝毫不为所动：“赶快把衣服穿上吧，免得感冒。”
要是传染给我，就很麻烦了。
这句话他倒是没说出口。
苏芳从桌上拿起一件新的白色衬衫，套在左手上，右手却拿了两支玻璃吸管，当作筷子那样夹起培养皿里的食物吃了起来。
“味道如何？”
她没有回答，只是吃得越来越快，一边吃一边粗鲁地往身上套衣服。
俚鱼看着宿主，感觉就自己捂着眼睛把头扭开实在很奇怪，于是也像他那样看着苏芳的动作。
她依然是用那不可思议的速度消灭了眼前的食物，然后舔着嘴唇，目不转睛地盯着文竹面前的那一份。
这次文竹很自觉地把培养皿推了过去。
“这可不像你，”俚鱼道，“有什么目的吗？”
他没有回答，而是问苏芳：
“下午在厕所里，那些聚在一起的女生是什么人？”
“吸溜吸溜……”
“她们和失踪的学生有什么关系吗？”
“呼哧呼哧……”
“她们为什么那么怕你？那个女生提到的‘五石散’到底是什么？”
“咕噜咕噜……哈——”
看来好像还是没法交流。
“唉，饭都吃完了，估计是不会理你了。”俚鱼无精打采地说，“你不如把自己的身份和目的一五一十地讲出来，看她有没有什么反应？比如说讲你是福尔摩斯家族派来……”
“玲玲……”苏芳突然说。
“嗯？”文竹不敢放过这个机会，“你知道她？就是夏洛克的妹妹，谢林福德的魔王大人，夏洛特……特……什么来着？”
他一向记不住贵族们琐碎的中间名。
“夏洛特·玲玲。”苏芳道。
是这个名字吗？
“玲玲是个好女孩，”她接着说，“是不会做坏事的。”
“所以我才来这里，就是要找到做坏事的人，帮她洗清嫌疑。所以，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吧？”文竹引导着苏芳，他开始有点明白这女孩儿的说话模式了——只有关于自己有兴趣的事情，她才会开口。
“这栋楼里，有声音。”她缓缓地说。
“有人，在夜里飞。”声音越来越低。
“他们是透明的，但是……”眼皮开始打颤，不住地下垂。
“但是什么？”文竹摇晃着她的肩膀。
“呃嗯——”
苏芳伸手拨开文竹，直接把他打飞到了墙上。
她摇摇晃晃，一边打着呼噜一边脱着刚穿好的衬衫，朝床铺走去，然后躺倒在上面。
“这才几点啊？这家伙是婴儿吗？”
已经习惯了对方的怪力的文竹双手抱着胸部抱怨道。此时他处于正两脚朝上，头朝下的倒立状态，墨绿色的裙子面对物理法则毫无反抗之心地向下翻，露出一览无余的春光。
俚鱼倒是有更现实的考虑：“我如果没记错的话，M让你六点在办公室找她，给你安排住处，现在好像已经过了两个小时了……”
“轰”的一声，一个巨大但又分外柔软的东西砸中了文竹的脑袋。定睛一看，是那只卡比兽抱枕——差不多有一个人那么大。
红发的少女一只手挠着肚皮，一只手悬在床边，右脚搭在床沿处，小巧的脚丫晃来晃去。
这睡相，真跟红叶有得一拼。
“看来今晚只能借你一用了。”他抱起卡比兽，一头扎进了它软和的肚子里。
侦察的事情，明天再说吧——今天感觉真的是太累了，简直比在“秘密花园”帮红叶收拾房间还累。
嗯，这只卡比兽睡着可真舒服啊……
回去了也要买一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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