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你不觉得选这个地方蹲点有点奇怪吗？”
“在一所学校里，我不认为有什么地方能比这儿更加私密。既然已经打算从学生入手，就不要拘泥于那些繁文缛节。另外赶快把你的鱼尾巴挪开，挡着我看报纸了。”
俚鱼在宿主的身上游移，把身体调整到一个便于观察的角度。
只见自己的主人正保持着坐姿，手里捧着一份《百花周报》。长长的黑色假发从耳廓垂顺而下，素雅的长裙撩至小腹，黑色的丝袜一只绷在大腿上，另一只却脱到了脚踝，粉色的蕾丝内裤悬在两条小腿上，衬着一侧裸露出的腿毛，显得分外……分外……
除了“羞耻”和“变态”，实在是让人找不出什么别的词来形容。
是的，文竹现在正蹲坐在蔷薇庭园教学楼二层的卫生间马桶上。
顺带一提，这里是女校，除了一名保卫，全是清一色的女性。
“关于‘神隐’事件，果然上面什么也没提，整版的篇幅都在讲贵族游轮天帆号出海的事。这家报社不愧是文教部宣传政策的忠实执行者。”
“你说些一本正经的话想蒙混过去也没用。刚才脱内裤的时候我明显感觉到你的腿抖了两下，连袜子都只脱了一只就赶快坐下了。”
“那是因为我不知道女性使用坐式便器时的具体解衣步骤。”
“得了吧你，难不成你知道的话，就能像这样穿上女装，躲在这里偷听女子的如厕密谈而面不改色？”
“这种事听上去只有白桦做得出来。”
“所以啊，我才想问，你到底是怎么了？又不是没有线索，干嘛非要用这种……”
“如果你说的线索指的是‘苏芳’的话，我对此表示不认可。”
“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她会把我带到更深层次的麻烦里面。”
“难不成你觉得目前的处境还不算麻烦吗？”俚鱼表示难以置信。
“至少现在还在我的掌控之内。但如果和那个女孩接触的话，我很难保证事态不会朝失控的方向发展。”
“你不会是在怕红叶吧？上回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天下午，苏芳到达“秘密花园”后，红叶就以“好孩子还是不要看为好”的理由把俚鱼“关”进了文竹的体内。因此它对后续发展十分好奇。
“这个话题还是先打住吧，外面有声音，应该有人要进来了。”
“哼，你难不成真觉得这样偷听能得到什么有用的情报？”俚鱼不依不饶。
“当然。”
“从四点到现在的斩获可真不少，你具体指的什么？娱乐明星的花边新闻？隔壁班花今天用了什么化妆品？不用节食就能很快见效的减肥秘诀？还是传闻里的‘校园七大不可思议’？哦，这个还是有点意思的，有哪些来着？闹鬼的医务室、实验楼里打不开的门、无人经过的楼梯传来的脚步声、实验室里奔跑的人体模型、午夜巡逻的死神、贩卖神秘药品的辫子姑娘，还有……唔嗯呜……”
文竹伸手捏紧了它的嘴巴，同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有人进来了。
听脚步声远不止一个。
“要我帮你看看吗？”俚鱼不等文竹回答，便伸长自己细瘦的脖子，爬到隔间门的最上面去了。
进来的是两拨人，确切地说，是一拨人加一个人。
一群身着各式挂饰、耳环，穿着打扮明显要比校规中的“普通学生规格”要出格不少的少女们正对着墙，把一个身材娇小，戴着大大的黑框眼镜，留着厚实的刘海，梳着麻花辫，一看就是“乖乖女”类型的女孩围堵起来。
一个个子小一点，皮肤黑黑的女生率先发难：
“你最近是不是有点太得意了啊？是不是听说莉莉学姐她们消失了，你就觉得自己的时代来了？嗯？”
她的手撑在那女孩的耳边，说话的声音也很大声，吓得对方瑟瑟发抖。
“对啊，我看你这几天就是越来越嚣张了，完全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啊！”
“今天华生先生来的时候我还看到你用眼神勾引人家，真是放荡。”
“不过是个下等贵族里的次女，拽什么拽？难不成还想跟我们比吗？”
“我记得你的家族不是‘白色血脉’吧？不知道你的祖先是帮那位王公提过鞋，牵过马，你爸才三生有幸从平民堆里提出来，做一个小小的末等书记官。”
旁边的几位也是纷纷附和，有拽裙子的，有扯辫子的，还有伸手去掐那女孩的腰的。
“哇哦，好像是校内欺凌现场欸。在我那个时代就很常见了，没想到现在也是这样。而且还是在这种贵族大小姐的学校。”
当然会有，倒不如说没有才怪。
文竹这样想。
人是那种只要有差异，有高低，甚至有你我，都会斗得死去活来的动物。
更别说是在这里了。贵族与贵族之间身份地位的差异，教师们碍于学生的身份不敢介入——这种地方，简直就是校园欺凌的温床。
只不过这些贵族小姐们的欺凌手段实在是有够贫乏，词汇严重缺乏创意。说来说去也不过是些出身低贱，血统不纯之类的，完全无关痛痒——在新日暮里牛郎店随便拉两个同龄的迎宾小哥都能比她们粗鲁一百倍。
文竹完全不关心那女孩会被怎么样，他唯一在意的是她们口中失踪的学姐是不是和“神隐”事件有什么联系？
“够了，”一个略为尖细的声音响起，周围的少女们一下子全都停止了动作。
那是个身材高瘦，留着金色大波浪卷的女孩，听语气似乎是这些人的头领。
“我们不是来做这些事情的。”
她环视一周，然后看着面前低着头，衣衫凌乱的女孩说道：
“宙野百合，我个人对你没有什么成见。你出身什么样的家族，有什么爱好，统统和我没有关系。我只是想知道，莉莉学姐她们的失踪，和你到底有没有关系？”
“欸？说到正点了！”俚鱼惊道。
文竹把他从门上拽下来，再次堵住它的嘴巴。
“我听人说学姐她们失踪之前有看到你在她们常去的餐厅铺位前走动。还有人说，你的房间和课桌上都有可疑的白色粉末。是不是这样？”
“我，我……”宙野百合抬起了头，可身体还在发抖。
“你是不是，”波浪卷发女的声音又提高了，“在学校里散播‘五石散’？”
五石散？怎么觉得好像在哪听过？
听到这个词，文竹突然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以至于不小心把这个词念了出来。
“谁在那？”有人惊呼。
“自作自受啊！叫你堵我的嘴！”俚鱼从宿主的手里挣脱出来，“等着被人抓吧，偷窥高中女生上厕所的女装变态！”
文竹一只手狠狠地扼住它的喉咙，另一只手抵住了门栓。
自己是脑子出问题了吗？偏偏在这个时候！
“怎么好像是个男人的声音？”
“啊，难道有变态？人家好怕！”
“寝室里拍蟑螂的时候可没见你怕。华生先生又不在这里装什么装？”
“好像七大不可思议里就一条是帅气的女装男在学校里出没欸。”
一群女生像被点着的烟花那样噼啪作响，令文竹感到前庭一阵颤抖。
“一个门一个门地开，看到底有没有人偷听。”尖细的声音打断了她们并发出了对文竹万分不利的指令。
文竹所在的小隔间是最靠近入口的，而这群女生检查的方向是从靠近窗户的那一侧开始。因此他能很清晰地感受到厄运的逼近。
随着右手边最后一个隔间的门打开，文竹把俚鱼吸入到体内——他得做好准备，在最坏的情形下夺路而逃。
只是不知道守卫柽柳在听说这件事后，还会不会让自己“合格”？
那把刀凉得让人脊椎发寒。
门闩开始扭动，只需要零点一秒，外面就会就知道里面有人。
可是只扭到三分之一就松回去了。
厕所里一下子变得安静了起来——谜一样的冷场。
“你……你想做什么？”那个波浪卷的女生的声音，居然有点颤抖。
随后是漫长的沉默。
“切——我们走吧，下次再说。”听上去非常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嗒嗒的脚步，是女孩儿们走出去的声音。
过了几秒，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这应该是那个被围堵起来的女孩逃出去的声音。
再然后，就没有了动静。
到底是谁呢？能让这些“太妹大小姐”们碰壁？
等了半晌，文竹试探性敲了敲厕所隔间的门，没有反应。
又敲了几次，还是没有反应。
人似乎是都已经走光了。
于是文竹站起身来，把右腿的丝袜提起，但内裤依然悬在那儿，像是一具粉色的镣铐。
“你这是要干嘛？”俚鱼问。
他指了指马桶旁的厕纸收纳盒，上面只剩光秃秃的轴杆。
“好吧，这确实蛮尴尬的。”
文竹小心翼翼地迈开步子往外走，不得不说，这个造型真的让人很想笑。
不过他一点儿也笑不出来，被轻纱材质的长裙摩挲下肢的感觉令他浑身起鸡皮疙瘩。
看看隔壁有没有卷纸剩下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打开了相邻隔间的门。
在开门的一瞬间，他突然发觉自己想漏了一点：
既然刚才有个人进来，使得两方人都收声离开，那么后进来的人本来是要做什么的呢？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虽然和前两次见到时所穿的衣服不同，但那红色的马尾和没有任何波澜的美丽面孔，让文竹第一眼就认出了她。
白桦口中的妹妹，霍夫曼家族的养女，自己唯恐避之不及的一年级新生，苏芳正坐在那里。
衣着上和自己并无二致，要说有区别，大概就是她手里脱到一半的内裤是蓝白条纹，而自己的是粉色蕾丝。
文竹看着苏芳。
苏芳看着文竹。
文竹看着她。
苏芳看着他。
他看着她。
她看着他。
“你好……”率先打破这尴尬沉默的是文竹。
可没等他说出一句完整的问候语，一阵猛烈的风就从侧面的窗户吹了进来。
文竹的左手正扶着门，右手半伸出去准备打招呼。
所以他再一次地，感受到了女性下身衣物脆弱的防御能力。
长裙像被M小姐掀开时那样一样整个吹起，裙角甚至盖住了他的脑袋。
晃啊晃，晃啊晃。
虽然这阵风并没有持续多久，但文竹感觉好像过了一个世纪。
裙摆落下，苏芳仍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只是视线相较之前貌似有那么点下降。
尽管这气氛难以言说的古怪，可文竹还是打算把刚才被打断的话说完。
“嗯……你那里有多余的厕纸可以借我一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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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渐入佳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