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堰即兴发挥到这种程度，他自己是很满意的。小店里一般经营不起全国范围内的名作，就只有在本市或者周边市区的小书法家画家里找生路。而程毅作为本市有影响力的书画商，自己又能写几笔，作品自然会被关系好的同行收藏。
而自己扮演老年人的演技，也是暗中观察揣摩了很久。在公园里，马路上，早餐店里等等场合，只要有老年人，他就会站在一旁仔细观察对方说话的方式、音调、语速，还有面部表情，手势等。
姜堰喝着茶，等店老板去拿程毅的作品。
很快，店老板就从隔间拿出一个牛皮纸袋，从封口处抽出作品，小心翼翼地摊开在书案上。抄录的是《金刚经》的一段文字，用笔浑厚丰满，字体端庄宽博，浑穆简静。
落款处有二，上款在右上方，写的是佑生雅正，下款在左下方，写的程毅的名字，书写时间，最后加盖印章。
姜堰很认真地看了有近五分钟之久，店老板有点着急了。这是个什么意思呢？
“那个，老爷子，您看，这张行吗？”
“哦哦，不急不急。我再看看。”
姜堰又装模作样看了一会儿，方捋着胡子叹息道：“看来程老板的书法，也不过如此啊！”
“老爷子何出此言？”
店老板有些不服气，站直了身子，脸上也严肃起来。
“哈哈，小哥别生气。我不是要冒犯程老板的意思。只是啊，这百闻不如一见。我一直听说，程老板的书法怎么怎么尽得魏碑风骨。我就好奇，一个三十四岁的年轻人，如何能写出魏碑的风骨来呢？今日见了，果然缺了苍劲感。”
姜堰说完，就离开书案，转身找了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店老板听了，自己走到书案前，仔细看了起来。
到底哪儿缺乏苍劲感了？他有些迷惑不解。这张字，他让不少名家看了，大家都说这幅字最值得称道之处，就是在于那字里行间满溢的苍劲感。
也许是感受到“老爷子”的气度不凡，他也在旁边椅子上坐下来，做出恭敬的姿态，“我是真没看出来，还请老先生多多指教。”
“呵呵，没关系。因为我研究了魏碑一辈子，所以呢，对魏碑有些了解罢了。当然，程老板的字是极好的。不过啊，这魏碑分为造像记、碑碣、摩崖、墓志铭。种类不同，所述内容不同，当然风格也不同。而程老板的书法，继承了造像记的遗风，追求雄峻伟茂，极意发宕，方笔之极轨。”
“不过啊，这魏碑皆为石刻，石刻之美在于魄力雄强，气象浑穆，笔法跳跃，点画峻厚，意态奇逸，精神飞动，兴趣酣足，骨法洞达，结构天成，血肉丰美。要做到这十点，可不容易，十点全部做到，才算是风骨成矣。而单纯的描摹就更是只有形似而已，无法形成自己的风骨的。”
“而这风骨，还在于融合自己人生的阅历、感悟在其中，这样，这幅作品才算是活的作品，也才算是有了自己的风骨。”
“而我看这落款，是程老板三年前的作品。当时他意气风发，心浮气躁，是无法写出魏碑的精神的。”
姜堰说完，扶了扶自己的老花镜，长叹一声，准备走人。
“老先生且留步。”店老板赶紧阻拦道。
“若是老先生不嫌弃的话，可否留下联系方式，待我与程老板联系，请他当面向您请教。”
“不用不用，若是有缘，自会相见。况且程老板也是字画行的人，说不定哪天就碰上了。”姜堰说罢，抬腿欲走。
“老先生你有所不知，程老板现在已经退出字画行了。而且，他也封笔不再写书法了。若是老先生能当面给他说道说道，说不定他回心转意，重回字画界呢！我们这些老朋友，还真舍不得他离开啊！”
姜堰听了，看店老板说得情真意切的，也就不好意思马上就走。
他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方斟酌着说道：“你把程老板的联系方式告诉我，等我觉得时机成熟了，我约他，如何？”
店老板觉得很惊讶，大概是觉得面前的老先生太过固执。留个联系方式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不过越是这样，越显得“老爷子”神秘，是个人物。
店老板犹豫了一下，还是写下了程毅的联系方式，递给姜堰。
“老先生，程毅现在呢，不希望外人打扰。我没经过他的同意就把他电话给你了。若是你跟他联系的过程中，他出现什么不礼貌的行为，你可要多担待啊！”
姜堰接过书签，折了两下放回衣袋里，笑着说道：“没关系，有缘自会相见。今天见了程老板的字，冥冥之中，我已经感觉到了我和他之间的缘分。所以，这个你不必担心。倒是他有你这样热心的好友，才是他的福气啊！”
店老板谦让了一下，但眼神里对程毅确实有着惋惜之意。
姜堰出了店门，没有再去别处溜达，直接去了公园，在密林里换了衣服，急急往家里赶去。
他没想到这么凑巧就得到了程毅的联系电话。看来，程毅为人处世不会太差，而且那字写得也是真好，他看第一眼就打心眼里佩服。
不过，既然是演戏，当然要演逼真一点了。后来，他说了那么多关于魏碑的知识，都是临时抱佛脚学的。因为之前听说程毅写的是魏碑，所以，自己就买了相关的鉴赏书，划重点背了几句。没想到，还真派上用场了。
幸亏唬住了店老板，要不，还真要不来程毅的电话号码呢！
姜堰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联系程毅了。
要真按店老板说的，似乎不太可能。程毅在字画行混迹十几年，而且自己又能写字，姜堰没有自信也没有胆量当面献丑。
看来得另想计策。
姜堰坐在自己的房间里，用笔在纸上写几个字，划掉重写。又写几个字，又划掉。计策想了一个又一个，但觉得没有一个靠谱的。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姜堰的脑海里也有了一个大概的思路。
不管事情成不成，看来只能一步一步走下去试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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