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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兰英，郭兰英”中年男人重复了几遍“郭兰英”之后，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拍了下自己的脑袋，眼里也闪出兴奋的光。他没有立即回答锦瑶的提问，而是转向身边的老人。
俩人叽里呱啦一大通，锦瑶一个字也没听懂。但她知道，俩人是在共同回忆什么，而这内容肯定跟母亲的黑历史有关。
不管了，反正既来之则安之，随便他们怎么说，自己只要知道确切的消息就好了。
锦瑶在一旁静静等待，装作不知道他们在谈论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那个大胡子，才转过头给锦瑶解释道：“你说的那个郭兰英是不是二十年前被人贩子拐走的那个郭兰英？长得还挺漂亮，但是脑子不够用，被外地人诓着去城里打工，从此就杳无音信了。”
“大哥，我想问问郭兰英的家人住在哪儿？”
锦瑶礼貌地询问道。
“你是她家什么人？”大胡子警惕起来。
“我是她一个远方亲戚，她后来嫁人嫁到我们村里，但现在她生着重病，没有几天活头了，嘴里一直念叨的就是想要把骨灰埋到老家去。所以，我先过来看看，看她家人还在不在，该怎么处理这个事情。”
“这个，你就不要想了。她父母都死了，你看，这个村也没几口人了，大部分村民都搬到山下，你就是找村干部，他们也不会同意一个外嫁的姑娘把坟迁回来的。”
“是这样呀，那谢谢你了。但是，她老家的房子在哪儿，能让我看一眼吗？这样我回去也好有个交代。”
“喏，那个砖头砌的老房子就是，她本来还有个哥哥，这座房子还是他哥哥盖的，但他父母死了之后，他哥哥就一直在外地再没回来了。”
大胡子边说边往前面走，指着斜前方的一桩青砖瓦房给锦瑶看。
锦瑶说了声谢谢，就一个人走了过去。
房子是有些年头了，屋顶的瓦楞有些已经坍塌，砖面上有了青苔，木制的门上也斑驳不堪。门上挂着锁，她没有试图打开。从破烂的窗口往里面望了望，有的只是岁月的痕迹。
她用手机拍了几张照片，也算是对母亲有个交代了。
从大山里出来，又长途跋涉回到了田家庄，已经快到元宵节了。
锦瑶告诉母亲那边的情况，郭兰英听了后，一直沉默着，不发一言。过了好久，才说道：“妮儿，我的命真苦，真是苦，人生呀，真是一步走错步步错，想挽回也挽回不了。”
郭兰英抹着眼泪，浑浊的眼里没有任何神采。
“妈，你别这样，你还有我，不是吗？我给你接到大城市享福好不好？”
郭兰英听了，更加难过，她把锦瑶搂在怀里，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妮儿，我去大城市能干啥？还不是你的拖累？我还是在这村里一天天过下去吧，我不相信我不走，他们能把我赶出去！这天还有个王法呢！”
“妈，你就听我的，跟我一起出去吧，我养活你。真的，你一个人住这儿我也不放心。再说，这个庄子，我也不愿意回来。”
锦瑶的声音低沉下去，大概是想到了不愉快的往事，脸色也十分的难看。
“好吧，听闺女的。我呀，这辈子没啥福气，就是养了一个好闺女。只要闺女争气，我这一辈子也值了。”
郭兰英欣慰地笑了，在这一刻，锦瑶几乎要动摇内心的想法。
“妈，我有个事儿想跟你商量下，你要是不答应，就算了。”
“你说吧，有什么答应不答应的，闺女开口了，妈肯定会答应的。”郭兰英依然笑着说道。
“那我就说了啊。妈，你也知道以前的那些事儿，那也是我迫不得已的，希望你能原谅我。其实，这么多年，我一直想对你说声对不起，但一直说不出口……”
“闺女，别再说了，别再说了。都是妈对不起你，妈让你受苦了。”郭兰英捂着红妮的嘴巴，不让她再说下去。俩人脸上都沾满了泪痕。
“不，妈，你让我说下去。还有些你不知道的。自从你走后，我受了不少的苦，而那些苦，是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的。每当我想起那些事情，我都想死。后来，我不是考上中师了吗？中师毕业后我就把自己的名字给改了。现在我叫郭锦瑶，就是想跟过去来个一刀两断。”
锦瑶擦拭着脸上的泪渍，“妈妈，你能原谅我，原谅我没经过你同意，就私自改名吗？”
锦瑶仰着脸，在泪眼朦胧中，看着母亲的眼睛问道。
“你改了就改了。妈能理解。妈知道你心里有恨，妈明白你的心情。”
“现在呢，我在宁州谈了一个男朋友，他很有钱，也很有能力，能指靠一辈子。我没有跟他说起咱们的事情。毕竟，妈，你想，现今这世道现实的很，我要照实跟人家讲了，谁还愿意跟咱扯上关系？我没有跟他提起你，你能原谅我吗？”
这次锦瑶擦干了自己脸上的泪痕，也细心地把母亲脸上的泪擦了擦，她直着身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郭兰英，她需要知道郭兰英是否真能接受。
“妈，你能原谅我吗？”
锦瑶再次询问。
郭兰英的眼神里明显有些犹豫，当然更多的是痛苦。自己的女儿不承认自己母亲的身份，这怎么说都是一件大逆不道的事儿。
就不从感情上考虑，伦理这一关都过不了。
郭兰英理智和感情交织着，的确是有些不好决断。从感情上讲，她不想成为女儿的拖累。但是，要真变成了现实，她又有些难以接受。
也许是人性中的懦弱，也许是锦瑶扑灭了她刚刚抓住的生之火苗，郭兰英的脸色变得极差，她没有说原谅或者不原谅，只是沉浸在一种无法言说的悲伤之中，大概现在她还没有力气来表态吧。
“红妮，你扶妈先去躺会儿，妈有些累了。”
郭兰英有气无力说着，随即站起身来，身子摇摇摆摆，差点就要摔了。锦瑶赶紧站起来去搀扶。将郭兰英扶到床上，盖上被子，锦瑶走出去，一个人在堂屋里发呆。
果然这样行不通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