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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无力
东方的天空漂起了一抹鱼肚白。
明明光芒已经近在眼前了，可科里洛夫却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
本来就是背井离乡的悲哀处境，可为什么命运还是不肯放过他们？
老天爷啊，真的是想让沃尔特镇彻底埋葬入历史的深渊中吗？
看着突如其来的、截断了后路的那四个散发出圣位气息的异族，科里洛夫实在提不起一丝抗拒的力量来。
全身笼罩在黑袍中的【五芒星阵】异端魔法师，深藏于黑暗气息中的亡灵巫妖，已经失去了坐骑但灵魂之火依然在熊熊燃烧的骨骸骑士以及一头刚在战场上给他们造成巨大伤亡的独眼巨蛇。
就是这四个异族，彻底地粉碎了科里洛夫所有的希望。
天空下忽然坠下来一阵狂风，卷起漫天的落叶，然后从落叶中钻出来一个扇动着翅膀的女性精灵。
正是曾与科里洛夫、红鼻子酒鬼共同抵御兽人军团，最后在红鼻子酒鬼掩护下撤离的、沃尔特镇三位特级强者之一，【破晓之箭】的佩戴者——吉莉安！
她的确算得上是强者了，哪怕放眼整个人类王朝，她也能跻身一席之地。但只要一天没有迈入那片升华的领域，她在真正的圣位强者面前，依然是形同蝼蚁。
所以，她现在的呼吸十分急促，看着前方一语不发但威势却犹如汪洋大海般的四个异族，吉莉安用掩不住惊慌的语气朝科里洛夫问道：“有一点点希望吗？哪怕只是一点点。”
科里洛夫面对吉莉安的询问，虽然不愿，但终究还是摇起了头，沙哑着嗓子说道：“没有啊！哪怕是一点点都没有。四个圣位，那是我们怎样都无法抵抗的力量，凭我们的话……必死无疑了。”
虽然那是心中早就了然的答案，但听到这样的话从科里洛夫的嘴里吐出，再传到自己的耳朵里，吉莉安还是忍不住颤抖起来。
她并不畏惧死亡，但是她畏惧比死亡更可怕的东西。
只见她轻声说道：“如果牺牲所有人，可以带走一个孩子吗？哪怕仅仅只有一个。”
那个男人他还是摇头了，但这次不是否认，而是沉声道：“不知道，但是……可以一试！那怕仅仅只是逃出一个人也好，我们沃尔特镇的传承，绝不可以断绝！”
长长的骑士枪在他的手上，直直地指向不远处的四个异族，在决定了之后，他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凌厉。哪怕明知道实力悬殊，但沃尔特人，从没有还没打过就认输的习惯！
凌晨的风，似乎还残留着将沃尔特镇吞没时的那种灼热气息。
四个异族中的黑袍魔法师缓缓升腾而起，来到半空中，用他沙哑又苍老的声音轻声说道：“可以了吗？我已经很宽宏大量了，给你们足够的时间去享受死亡前的宁静一刻。”
“异端！”他得到的回答是科里洛夫愤怒的咆哮，还有一枝穿透了空气射来的箭矢。
这位异端魔法师从宽大的黑袍中传出一声似乎是不屑的冷笑，他甚至都没有出手，就有一只骨头构成的手从下方伸出，把那根由明亮绿光凝聚而成的箭矢握在手中，然后轻轻一捏，化成无数的光点散去。
骨骸骑士嘴上那两排裸露的白牙，张开又碰撞，似乎是在无声地嘲笑着科里洛夫他们的不自量力。
黑袍魔法师微微感叹道：“看来你们并不想安安静静地面对死亡。”
“沃尔特人，从不退缩！”科里洛夫猛然一吼，一跃而起，手中的骑士枪脱手而出，然而刺向的并不是异端魔法师，也不是异族中的任何一位，而是身前的大地。
轰隆——地面震动起来。
升腾起一朵巨大的蘑菇云，掀起的烟尘像海啸般散开，彻底笼罩了这片大地。
烟雾中，有科里洛夫竭斯底里的吼声在传播：“走！所有人都分开走！不要管后面，一直给我盯着前方，能走一个是一个！”
大概只有一百人左右的队伍瞬间紊乱。
或许是得益于沃尔特镇传统的教育模式，哪怕在这种危机状况下，人群的执行能力依然很高，虽然有些慌不择路的感觉，但他们真的按照科里洛夫所说的那样，往四面八方散去。
身处半空中的黑袍魔法师终于是挥了挥手，冷声道：“在埃尔伦没来之前，杀光他们吧。”
忽——急促的风声在呼啸，浓浓的烟雾中隐约的有数条黑气在流窜，像游蛇一样蜿蜒盘旋，穿梭在空气中，将遍地的烟尘搅散。
当烟雾彻底被搅散，重新露出了异族们的身影。
只不过出现的，只有高高悬于半空的黑袍魔法师，以及身上钻出一道道黑气的巫妖，其它两个都消失不见了。
“科里洛夫！”后面传来吉莉安急迫的惊声大叫，同时还有一种触电般的感觉，从脚板急急往上蹿升，经过脊椎骨直冲大脑。
科里洛夫当然知道那是什么，那是一个战士身经百战之后，身体所磨练出来的直觉反应。
科里洛夫迅速想把头转过去，他用眼角看到了——位于他身后的，一张骷髅面孔。
骨骸骑士似乎是在无声而笑，手里那把被黑色气息缠绕的大剑挥动起来，狠狠地横削而过。
剑锋与铠甲剧烈摩擦，溅起火星点点，响起令人咂舌的刺耳【吱呀】声，接着科里洛夫整个人就像陨石般从半空坠落，砸道地上去，激荡起层层的尘埃。
“科里洛夫……”吉莉安咬着牙，再度拉开大弓，弓弦上光辉闪耀，有五枝绿色魔力形成的箭矢出现，气机牵引下牢牢锁定了还想要趁胜追击的骨骸骑士。
似乎是察觉到了箭矢上的冰冷杀意，骨骸骑士止住了想要俯身冲下的姿势，悬停在了半空中。它缓缓转过头来，跳跃着幽绿色灵魂火焰的空洞眼眶看向吉莉安，似乎是在讥讽地笑。
“呦呦呦——精灵族的小姑娘，你还有那闲情雅致去担心别人吗？”属于亡灵巫妖的尖细声调响起，明明隔得那么远，却好像是在耳边喃喃一样。
话音刚落，数十道细小黑气，像一条条游动的小蛇，合拢过来。
“该死！”性格一向柔和的吉莉安在这个时候也忍不住爆出了句粗口，她扣住弓弦的右手手指松开，五根绿色箭矢掠起耀眼的长虹，连同夜空一起，将那一条条黑气给拦腰截断。
但是被截断后的黑气依然活跃，不仅没有消失，反而一化二，二化四，愈发的稠密起来。
“爆！”吉莉安空中轻轻吐出这个字来，本来脱弦了的五根箭矢似乎是被某种力量所牵引，在急速运动中改变了惯性的轨迹，汇合在了一起。
在五根箭矢随着轨迹重叠的刹那，一声好像是三月春雷似的巨大轰鸣响起，天空随之绽放出璀璨的绿色烟火，在绽放的烟花雨中，所有的黑气都被彻底地磨灭成为虚无。
看着炫目的烟花在绽放，巫妖轻声赞叹道：“不愧是生命的宠儿，被生命树庇护的精灵一族。这充满了生命气息的绿色光华，真是让我痴迷啊。”
他的口中在赞叹，手里的动作可一点都没有停顿，只见他的手指富有节奏感地在空气中弹动。
“必死之侵蚀！”
巫妖尖锐一叫，空气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小黑点，无数的黑气重新从这个黑洞中钻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吉莉安冲去，根本没有给她再发出第二波箭矢的机会，就直接从她的胸膛间穿了过去。
就像是穿过了虚无，吉莉安的身体没有变化，但就是有无数的黑气从她身躯上穿过。仅仅只是几秒钟时间，就不知道遭受了多少波的黑气侵蚀。直到吉莉安的身体都蒙上了一层诡异的灰色，那些肆虐的黑气才停下，最后在巫妖的一扬手之间，黑洞消失，黑气消泯。
吉莉安双目无神地从天空坠落，摔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可恶——”半跪在泥坑中的科里洛夫看到吉莉安的样子，发出了咬牙切齿的声音。他腰间的铠甲已经完全碎掉了，披头散发的样子像极了一个混得很惨的流浪汉。在乱糟糟的发丝间，还有鲜血在渗出，彻底地染红了他的双眼。
他想直起自己的膝盖，想站立起来，但无奈刚刚站起那么一点点，膝盖就又重新撞回土地上。
一个圣位骸骨骑士的一击，哪怕没有出动全力，也不是他所能承受得起的。若不是有这副铠甲帮他化解了三分之二的冲击，恐怕他现在已经彻底地被腰斩了吧。
绝望——
无法站立起来的他，感受到的只有自己那卑微的无力感以及深深的绝望。
那根本不是他与吉莉安所能抗衡的力量。
然而更令他痛苦的是——周围传来的悲鸣与哀嚎。
那不见了踪影的独眼巨蛇怪物去了哪里？
它在天上！
穿梭在云层间，自上而下地喷洒出绿色的汁液，挥洒出罪恶的暴雨。所有碰触到这种绿色雨珠的人，全身开始腐烂，所有的皮肉被侵蚀成为腥臭的气体，然后彻底地消失，只留下一具空虚的骨骸。
唯有高级评定的职业者才可以稍稍抵挡，可这里的人全部都是女人和小孩，能达到高级评定的又有几个？
他们只是女人和小孩而已啊。
孩子们在哭泣，大人们在哀嚎。
孩子们在呼喊着他们的父母，他们的父母用自己的身躯想要替他们遮蔽出一片绿荫来，但是很可惜的……在大人们被腐蚀后，绿色的雨珠还是会顺着苍白的骨架，滴落在孩子们的身上。
科里洛夫的双眼，剧烈地突起，仿佛快要掉出眼眶了一样，上面有狰狞的血丝在跳动。
他们在自己的眼前凄厉地死去，自己却只能在这里眼睁睁地看着。
自己跪下来的身躯，无法起来。
这种无力感——卑微的无力感——真的是——够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