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太快的重逢与兄弟反目
高达四十米的零点钟塔轰然崩塌。
那种仿佛是天崩地裂的恐怖狠狠地撞击着雷特的身心。在这种时候，不想被压成肉酱，就只能跳窗了。
雷特将怀里的剑重新插入剑鞘后，撒开步子，直接从窗口处一跃而下。幸好在逃跑的时候已经跑下了十米左右，现在距离地面不过是二十多米那样子而已啦，不然雷特真怕自己会摔成一个瘸子。
夜风吹乱他的头发，瞬间失重的感觉也让他有些迷乱。落地时一个落脚不稳，栽翻到地上，打了几个滚。然后雷特片刻不停地往前疾奔，赶紧脱离这次崩塌所涉及的范围。
终于跑到了安全地方，他回头望，看见零点钟塔沦为一片废墟的场景，心中感伤。
但那感伤持续不到两秒钟，就被他从脑海中甩了出去，急急地奔跑起来。雷特一点都不相信米切尔会在这崩塌中死去，一个迈入圣级领域的强者，可不会那么容易就陷入死亡的境地。
他必须回到亚铃身边，他很担心她，她现在绝对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最担心的人啦。而且只要回到有人在的地方，雷特相信米切尔身为大主教也不敢乱来！
在奔跑的路上，到处都是冲天而起的火焰，天空被映照得火红火红，仿佛末日降临一般。
这是怎么了？
雷特咬牙，他绝对不相信——绝对不相信沃尔特镇会就此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天空中的火流星轰然砸落，街道旁的房子直接化作废墟，火花与碎石飞溅而起，那爆炸的余波将雷特狠狠推飞出去，摔在了数米外的地上。
雷特爬起，吐掉嘴里的沙子，想要继续往前走，然而他抬起头，看见的却是一个不应该看见的身影。
“阿尔克斯？”雷特有些愕然地看着前方那个身影，虽然模糊，但他绝对不会认错。
阿尔克斯就站在那里，仰望着火红的天空，不知道露出了怎样的神情。
雷特疲惫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一点点的笑容。他的兄弟，原来还没走啊！雷特张嘴，想要叫住他，但似乎是刚刚那一摔的缘故，牵动了身上巨大的疼痛，使他喉咙里想要冒出的呼叫变成了痛苦的呻吟。
接着他就看见阿尔克斯走入了一间民房里……
雷特皱起了眉头，那里可不是阿尔克斯的家。他记得，那个房子并不属于原住民，而归是一个在沃尔特镇置办了房产的狡诈商人所有。在雷特仅有的印象中，阿尔克斯应该与那个商人不合才对，因为那个奸商可是少有的讥嘲阿尔克斯的人之一。
一种浓浓的不安，开始弥漫心头。
雷特踉跄着，慢慢地接近那间房子……
腐臭味！
有股浓烈得呛鼻的腐臭味道扑面而来，令雷特不由自主地捂住了鼻子，以缓解那种几乎要窒息的感觉。
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浓郁了。
他来到房子的外面，刚刚阿尔克斯站立仰望天空的地方。
地上，有一滩绿色的液体，正在不停地腐蚀着青石板砖。
雷特就站在那里，呆呆地望着紧闭的房门，房间里面有灯火摇曳。
他有些不敢敲响门板，因为他很怕，很怕看到房子里面有不该看到的景象。
他宁愿去逃避！
只是他还没得及逃避呢……
“吱呀——”门板发出有些刺耳的声音，缓缓打开。
阿尔克斯低头走了出来，似乎在思考着些什么。或许是看见了在火光下被拖得长长的影子，他惊愕地抬起头，看见雷特那张熟悉的脸，脸上露出的是陌生的表情。
“雷特！”
“阿尔克斯！”
两人几乎在同一时间，轻轻开口。
然后，阿尔克斯露出的是苦涩，与隐晦不明的残忍微笑。
雷特露出的是难以置信还有痛苦悲伤。
视线掠过阿尔克斯的身体，穿过敞开的门，可以看到里面的场景。一张餐桌上，趴着三具尸体——男人、女人和小孩！雷特甚至可以看清楚他们的脸，那因痛苦而扭曲着的脸庞显得异常恐怖。
那正是这间房子的原主人，那个奸商的一家三口人。
“无法……我绝对无法相信！”雷特低下了头，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那紧紧捏着的，青筋暴露的两个拳头正诉说着他心中的愤怒与悲伤。
雷特哽咽道：“阿尔克斯，给我一个解释……好吗？”
阿尔克斯看着雷特的样子，双手也猛然握成拳头，张了张嘴，可什么也说不出来，终究只能露出一个无言以对的苦笑。
“我求求你，阿尔克斯。”雷特哭泣着，像个无助的孩子，在有些不知所措地哀求道。“阿尔克斯，给我一个解释好吗？”
“解释？”阿尔克斯洒然一笑，面容上的苦涩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冷酷与残忍！
他轻声道：“不需要解释了！如你所见，是我杀了他们！”
“为什么？”雷特猛然抬起头，吼道：“为什么啊？你不是这样子的！”
“我就是这样子的！”
“不！阿尔克斯你绝对不是这样子的人！”
“那是以前！”没有任何停顿的，阿尔克斯咆哮出声，他的眼中有奇异光芒在闪烁，那种光芒是癫狂还有狂热。
他说道：“我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
“给我清醒一点啊！”雷特突然怒吼着，青筋毕露的拳头狠狠地砸向阿尔克斯。
他想把自己的兄弟，给打醒过来！
但是……落空了！
出乎意料的，本应该没有任何战力可言的阿尔克斯竟然轻松地闪过了雷特的一拳，而且在闪过的瞬间，也挥出了自己的拳头，猛地印在雷特的脸上。
那清晰的疼痛，很快的就传送到雷特的脑神经里面。然后他的身体就浮起，整个人倒飞出去！就这么的，被阿尔克斯一拳狠狠揍飞了四五米！
阿尔克斯握着拳头，上面已经沾染了雷特嘴角上渗出的鲜血。他轻轻挥动了几下，似乎想把鲜血甩落，一边甩着，一边用很冷酷的语气说道：“你才要给我清醒一点啊，雷特！现在是现在，曾经是曾经，再也回不去了！”
“阿尔……克斯？”雷特很艰难地站起，捂住自己的脸，错愕地望向面前渐渐陌生的身影，有些难以置信地叫道：“怎……怎么回事？你……”
阿尔克斯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说道：“怎么回事？你说的是这个吧！”
随着话语，他的身上突兀地喷发出一股暗紫色的诡异火焰，从他全身上下的毛孔中冒出来，疯狂地跳动着。
“这个力量……这疯狂在体内膨胀的力量，真的是太棒了啊！”阿尔克斯带着狂热的神情嘶喊着：“雷特，现在的我终于不是无一是处的废物了，你该为我高兴才对。”
“这股气息……开什么玩笑啊！”雷特似乎感受到那暗紫色火焰内部蕴含的气息，那浓浓的邪恶气息，令他不可抑制地露出惊恐的神色来。
“阿尔克斯，你身上的气息……”
“对啊！”阿尔克斯却微笑着点头，只不过那微笑，有点冷。他的手往上一扬，身上剥离出一丝暗紫色的火焰，像一条乖巧的小蛇，灵巧地在他的手上盘旋着。阿尔克斯说道：“这正是我们所一直憎恶着的——异端的气息。”
“你讲自己的灵魂，卖给了恶魔？”雷特赤红着眼睛，疯狂地咆哮起来。
“那个卑贱的灵魂还有什么用？把它典当给恶魔，至少我能换来——这个！”阿尔克斯的右手虚握，他身上冒出的暗紫色火焰骤然收缩，完完全全地凝聚出了一把长剑！
阿尔克斯痴痴地看着这把由火焰凝聚而成的暗紫色长剑，神情恍惚地说道：“我觉得很值得，没有任何用处的灵魂卖了也就卖了吧。所能换回来的，是我一直所追求的力量，我很高兴。”
“阿尔克斯——”
“不要阻止我啊！雷特！”没有给雷特说完那句话的机会，阿尔克斯就打断了他，而且在冷笑声中，用那把暗紫色长剑遥遥对着雷特，森然道：“雷特，我们是兄弟！所以——不要阻止我！”
“开、什、么、玩、笑！”雷特咬着牙齿，一字一字地从嘴里吐出这句话来。
然后——有疯狂的炸裂声响起，雷特整个人像一根箭矢冲向阿尔克斯，在冲锋的过程中，一只手伸出，握住了背后的【圣克兰奇之剑】的剑柄。
剑出鞘，继而剑刃交加所引发的锵然之声响彻夜空。暗紫色与猩红色的两把剑碰撞在一起，迸溅出绚丽的火花。
“阿尔克斯！”雷特吼出这个名字。他那倒映着熟悉又陌生身影的瞳孔，流露出来的——是悲伤！
“雷特！”阿尔克斯不断地施加着剑上的力度。他咬牙道：“我们可是兄弟啊，现在的我终于有了可以追逐自我梦想的力量，终于看到了一丁点的曙光，可你——为什么——要拦在我的前面啊！”
“笨蛋！”雷特猛然一压剑身，体内的魔力疯狂涌动，爆发出强大的冲击力。两人也因为那巨大的反冲力而分开。但是他们在稳定身形后的一瞬间，不约而同地又选择了进攻——
两把剑再度纠缠在在了一块，敲响金石交戈之音。在那纷杂的战音中，还夹杂着雷特的怒吼：“就是因为我们是兄弟，所以我才不能够让你继续错下去！”
“所以呢？你要亲手将我——重新打入那个永不见天日的绝望深渊吗？”阿尔克斯竟然也是癫狂地咆哮起来，那火焰缠绕而成的暗紫色长剑霍然发力，轰然砍在【圣克兰奇之剑】上，蕴含的暴躁力量直接将雷特给轰飞了出去，狼狈地滚落到地上，拖出一条长长的痕迹。
雷特摇晃着，用剑支撑起自己那早已经是疲惫不堪的身体，轻轻开口道：“不会的！阿尔克斯，那并不是深渊！没有人嘲笑你，沃尔特镇永远是你最温暖的家。老镇长一定可以将你从恶魔的控制中解脱出来。”
“才——不要！”有些看不清阿尔克斯低下去的脸，只听见他用无比决绝的声音说着残酷的话语：“现在的我才是真正的解脱，这样——挺好！”
“好？”雷特猛然抽起插入地上的长剑，叫道：“阿尔克斯，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阿尔克斯抬起头，浮现出森冷又残忍的笑意，说道：“我不仅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我还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那你……”
“雷特！”阿尔克斯打断了他的话，忽然反问了一句：“那你是否知道，我做了些什么？”
“什么？”
“你不会原谅我的，我做的事情，已经完全将退路给堵死了！”阿尔克斯微笑地说着。
雷特的瞳孔蓦然收缩，他想到了些什么。那个从夜幕降临起就一直缠绕着自己的梦魇！酒馆中一张张扭曲的面孔，莉亚阿姨倒在血泊中的瘦弱身影，昏迷的小莱克，下落不明的爱丽丝，零点钟塔里被破坏的中枢魔法阵，正在践踏这片荣耀之土的肮脏脚步，血与火交织出来的悲歌，曾经的家园沦为废墟……那失去的一切……发生在这个夜晚里的噩梦……
看到雷特逐渐陷入痛苦的表情，阿尔克斯缓缓低下他的头颅，轻轻的，不含有一点感情地说道：“你猜到了啊。”
“没错。那一切都是我做的！今晚沃尔特镇所遭受的灾难，都可以说是我一手造成的。这样子的话……你还会原谅我吗？雷特！”那个青年，说着这么残酷的话语，看着那个因为无力所以缓缓软倒地跪在地上的少年，脸上除了冷酷外再也找不出多余的表情。
“按照古罗森大人的吩咐，是我通过了零点钟塔的【神圣壁垒】，将恶魔之血倒入了【死神叹息之壁】的魔法中枢里。也是我，用古罗森大人给我的毒药害死了酒馆里的所有人，然后我只是想偷偷将爱丽丝带走，很可惜，莉亚她不会让我这么做。”
“所……所以……”跪在了地上，一脸死寂的雷特颤抖着嘴唇，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所以我杀了她！”阿尔克斯绽放出一个说不清也道不明的笑容，那语气明明很温柔，却如一把利剑刺入雷特的心中。
“再也回不去了。”阿尔克斯喃喃地说道。“我们再也回不到从前。”
雷特软倒在地上，双目无神，悲伤得好像死了一样。这样的事实，对于他来说打击太大了。
还不如一剑杀了他来得痛快呢！
看见阿尔克斯杀人，他可以挺住，那是因为阿尔克斯杀的只是与他无关的人。很多事情，不触及到自己身心的时候，根本无法理解别人的感受。然而，这次所涉及到的，是雷特最重要的亲人。
他发现，现在的他不过是一个懦弱得可怜的孩子罢了。
阿尔克斯慢慢走近，在雷特的面前蹲下来，伸出手去抚摸他那头黑黑的短发。雷特无力地抬起头，看向阿尔克斯，毫无生气可言的眸子像一滩冰冷冷的死水，泛不起丁点的涟漪。
阿尔克斯看着他，轻轻说道：“雷特，你要坚强！我不在的日子里，你要好好活下去！”
雷特颤抖着嘴唇，仿佛想说些什么。
却被阿尔克斯一拳砸在额头上，将他砸翻在地。阿尔克斯站起身，无比冷酷地说道：“想问为什么是吗？这种东西，我回答你！”
“因为他们阻挡了我的道路。”
“我说过的吧，我要让整个世界都铭记我的名字！为此，我不惜一切！”
这个被梦想抛弃了整个生命历程的男人，有一天终于触摸到了梦想的裙摆，就真的开始不顾一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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