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毕露的狰狞
一颗比寻常火流星还要大上两倍的火球坠落，其目标赫然是零点钟塔。
钟塔尖顶上，魔法师老切伏已经半跪在地，呼吸粗重急促，但他还是抬起了头，幽幽的斗篷里面似乎折射出了两道冰冷的视线。面对那越来越灼热的火焰，他半跪的身躯颤颤巍巍地伸出一只手，再次将法杖握住。
“这不洁的火焰，不配燃烧在这片圣洁的土地！消散！”
一句冷冷的话语后伴随着的是急速蹦跳的拗口音符，如果说咒语是与魔法元素沟通的语言那么作为介质的法杖就是一座搭建在元素与现实之间的桥梁。老切伏猛地将法杖拔起，朝那坠落的火球遥遥一指。
火球瞬间炸裂，散落的火星在夜空中拖出一条条炫目的轨迹，犹如烟花般璀璨。
“啊咩咩咩——”一种古怪的笑声悠悠回荡，然后从炸开的火焰张露出了一颗羊头，猩红的双眸里透着森寒的目光。
“羊头人萨满？”老切伏冷哼了一声。
羊头人这个在兽人中显得有些懦弱的种族，却在肮脏的【祭祀神殿】中拥有一个特别重要的席位，完全是因为其种族盛产兽人们必不可少的萨满大巫师。
这种兽人世界中的另类魔法师，尤其擅长黑魔法与古怪巫术。此时从火焰中走出的羊头人大萨满就摇动起手中的骷髅法杖，羊嘴里吐出一种与老切伏完全不同的拗口音节，有一道道黑色的雾状气体从虚无钻出，如蛇盘旋在它周围的天际。
老切伏那隐藏在大黑袍里的身躯渐渐的有些佝偻，甚至发出了几声虚弱的咳嗽。已经筋疲力尽的他在头顶盘旋蜿蜒的黑气下，显得渺小！然而这个渺小的老人却猛然举起手中的法杖，愤怒地吼道：“焚我残躯！”
一股无形无体，却能让人感受到的火焰升起，仿佛在灼烧老切伏的灵魂。
在魔法世界，有三件象征魔法基石的圣物，其中一件就是魔法黄金天平，象征的是守恒，得到与失去，牺牲与回报，只是这件涉及到魔法最基层定律的生物一直保存在魔法山脊最顶端的【未吉克拉神殿】中，禁止任何人的触碰。
老切伏燃烧起来的灵魂之火，那便是要以生命来换取一时的力量。
在老切伏全身升腾起无形之火的同时，钟塔内的老牧师米切尔大主教的眼中流露出一种浓浓的悲伤，他轻轻念叨一句：“在这个夜里，不知还有多少个老朋友可以幸存下来。”
在念叨出这么一句话后，他的视线投向了在远方的天空，那里有一个极其微小的一个小点，绝对不属于人类视线所能看到的范畴内。但米切尔似乎真的看到了，那是乘风翱翔的歌莉斯汀。
忽然的，米切尔手中厚厚的教典开始燃烧，是一团洁白而且并不灼热的火焰在侵蚀着书页在壮大。终于燃烧殆尽了，那团火焰依旧留在米切尔的手中，活灵活气地跳动着。
“这是我的馈赠，歌莉斯汀，希望你能带埃尔伦活下去！”说着，米切尔将手中的火焰一甩，射向遥远的天空，照亮了歌莉斯汀的身形。
做完这件事后，米切尔大主教转头，对着林德说道：“回到你的战场去！”
林德大叔冲他鞠了一躬，接着一跃从窗口跃出，手中的阔剑挥动，迸发出肉眼可见的凌厉剑气，直接将数颗坠下来的火流星斩成一阵炫目的烟火。
林德走后，米切尔便将视线投向了雷特，亦或者说是投向了雷特背后的那把剑。神情恍惚，似惊叹，似敬畏，更近似于一种另类的憧憬。
雷特也感受到了米切尔大主教有些异样的目光，心中涌起了一股不太妙的预感。
“雷特。”米切尔缓缓开口，那声音，也是包含着对岁月沧桑的无奈。他说道：“将你身后那把剑，给我。”
雷特皱着眉头道：“米切尔大人，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
“我说，将你身后那把剑，给我！”米切尔再次重复说道。
米切尔的眼神开始的有些闪烁不定，今天下午，老镇长埃尔伦曾召集他们几个人开了一个秘密会议。会议的主要内容除了兽人的踪迹外，最重要的还是那个金发男人的回归以及那把屠龙之剑的传承。
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碰到啊！那把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剑！
米切尔微微有些感慨。
而雷特则是反手握住了背后的剑柄，说道：“这是我的东西。”
“那不属于你，也并不属于任何个人。”米切尔的语气渐渐冰冷。“那是一把不详之剑，唯有圣光才能指引它斩落的方向是异族而不是人类。”
雷特咬牙道：“我自己能够决定它砍下的目标永远只有异族与异端。”
“无知！”米切尔厉喝道。“那根本不是你所能掌控的东西。”
“我的东西，我当然能够掌控。”雷特毫不服软地顶撞着。正如早上埃尔伦老镇长对他所说的，沃尔特人，最是能轻视任何光环与神圣，至少一直接受沃尔特文化熏陶的雷特，绝不会畏惧大主教的光鲜外衣。
“你的意思是——不给？”米切尔的眼睛逐渐眯了起来，散发出有些危险的味道，零点钟塔内的温度也瞬间变得冰冷起来。
雷特眼神刚毅地咬牙道：“我绝对不会再让人从我手中夺走任何东西！我失去的已经够多了，这一次，我决不允许自己再失去！”
“然而……”米切尔抬起一只手，缓慢，却以一种不可阻挡的姿态伸向了雷特。他轻轻说道：“弱小的你，根本保护不了任何的东西。”
一股强大的压迫力从四面八方狠狠地挤向雷特，就像全身都被套上了牢靠的枷锁，想动了也动不了。雷特想挣扎，但不管身体怎样扭动，也无法抵御这股不知名的气息，甚至连手指都颤动不起来。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只枯瘦的老手慢慢伸过来。
弱小……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了啊！
为什么……自己总是卑微得连最在乎的东西都抓不住？
父母是，阿尔克斯是，莉亚阿姨是，爱丽丝也是，自己统统都没能抓住。
可恶啊！如果自己再强大一点，再强大一点……
自己的这双手，怎么会这样的软弱？软弱得什么都抓不住！
雷特的眼中第一次的充满了暴戾与不甘。他想要拔出背后的那把剑，可是在那疯狂的挤压下，他还是连动一动手指都做不出来。
这是怎么了？雷特扪心自问！自以为很坚强的自己，竟然会被人如此玩弄，被吓得连手指都动不了了吗？
那也是第一次的，雷特在祈祷：
“圣克兰奇之剑啊！如果你真的能让我拥有不再失去的力量，给我啊！快点给我啊！”
正是因为这句话，那只不断接近的枯瘦老手像触电般颤动了几下，然后停住。米切尔的脸色浮现出惊疑不定的神情，似乎在期待些什么。
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生！没有米切尔想象中会喷薄而出的力量，也没有一丁点的异象发生。这让米切尔有些失望地说道：“看来你还未具备驱使这把剑的资格。”
“真是可惜，原本还想见识一下这把剑的力量到底有多么强大的。”米切尔叹息着，那只手一把抓住了雷特右手的手腕。
狠狠的，不容置疑的，将雷特的手从【圣克兰奇之剑】的剑柄上扯开。
明明是那么的不甘，明明是那么的愤怒，明明是那么的想要挣扎，想要咆哮，想要发泄，可是……他什么都做不了！雷特只能眼睁睁的——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手被人扯开。
自己终究还是没能抓住。
自己又失去了！
又失去了！
卑微的自己又是没能保护住自己想要保护的东西，被人活生生地夺走了！
锵——被抽出来了，那把剑从剑鞘中剥离，终于被米切尔拿在了手里。
雷特的眼睛瞬间化作狰狞的通红，暴戾的气息上涨再上涨，不断地冲击着自己的心灵。可那又怎么样？他还是怎么也做不了。
在米切尔的力量面前，自己终究还是太弱小了。
古朴的剑，仿佛蕴含了无尽岁月的沧桑。剑身猩红如血，剑尖漆黑如墨。
米切尔轻轻用手抚摸着剑身，脸色充满了狂热、敬畏、惊叹还有……贪婪！他举起剑，喃喃道：“就是这把剑吗？成就了圣克兰奇，终结了魔龙突袭，世界上唯一一把沾染了魔与龙之血的剑！圣克兰奇就是凭借这把剑拯救了人类，踏入最强领域！而现在，这把剑在我的手里。”
不知怎么的，米切尔的身上出现了一股极为恍惚的气息，像是变了个人似的，神态渐渐癫狂。
随着米切尔高举长剑狂热而语，那封锁雷特行动的气息变得微弱起来，虽然还是存在着，但终于不再是牢不可破！
挣扎——挣扎——挣扎！
“米切尔大主教！”雷特忽然咆哮出声。
“嗯？”带着那扭曲的狂热，米切尔看向了雷特。
“您知道吗？哪怕是一只蝼蚁，也有仰望天空的资格。”雷特的身体疯狂地扭动起来，想要挣脱那副无形的枷锁。
“但终究只是仰望！仰望天空的蝼蚁，它们所最终领会到，只能是自身的渺小！”米切尔不屑地说着这样的话语。
“你错了！”雷特紧紧地盯着他，咬牙道：“有些蚂蚁，是有翅膀的！“
咔叽——空气中响起了某种物体碎裂的声音，然后雷特脚下的青砖裂开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细缝。他的人，如火流星般带着悍然的姿态，狠狠地撞向米切尔，像是一只要撞向天空的蝼蚁。
米切尔那张苍老的面庞瞬间扭曲，面部枯萎的皮肉在拳头下疯狂挤压成一团，然后他猛地倒飞出去，轰地砸在钟塔的墙壁上！
不应该，哪怕是突如其来的一拳，也不应该能将米切尔打到如此程度才对。身为迈入圣级领域的至强者，哪怕仅仅是个牧师，也不可能会被一个见习战士揍飞才对。
“那把剑……可恶！”米切尔瞪红了眼睛，看着失手抛到空中的【圣克兰奇之剑】。
雷特趁着这个难得的瞬间，接住了长剑，一刻也不停歇地朝楼梯口奔去。他可不敢有一丝的停留，因为一旦米切尔反应过来，他根本就没有任何逃脱的希望。哪怕是战士对上牧师这样占尽优势的职业对比，也弥补不了他们之间天地鸿沟般的等级差距。而他也不可能像林德那样直接跳窗而下，要知道顶层距离地面有近四十米高，以他一个见习战士的身板跳下去，虽然不至于摔死，但肯定会摔到动弹不得。
米切尔有些狼狈地站直身躯，盯着雷特跑下楼梯的身影，露出不屑的笑意，缓缓说道：“你以为这样就可以逃走吗？”
一个见习战士，想从他一个圣级强者的手上逃脱，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哪怕他仅仅只是一个牧师！
可是……
就在他想伸出手施展出某类束缚魔法的时候，一股巨大的危机感蓦然笼罩他的全身。
米切尔没有任何任何犹豫地抬起一只手，圣洁的光芒从他头顶的虚无中洒落，他嘴里轻轻念出一句：“神圣之盾！”
洒落的圣洁光芒汇聚到他的周遭，形成了一个乳白色的像鸽子蛋般的防护罩。
与此同时，钟塔剧烈地震动起来。
一颗巨大的火球，轰击在了零点钟塔之上。已经没有了任何防御的斯图亚特之警钟，瞬间崩塌，
这承载了无数荣耀之地，在战火的蔓延下，沦为了一片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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