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四字，她一字一顿地说完，最后一字落下，她将自己的心剖了出来，对吾囚道：“按照幽冥律法，我的罪，应当受剖心刮骨之苦而死。我知道你恨我，就不劳你动手，我自己解决，只希望你能重振幽冥，推翻连绛，让九界重归安宁，弥补我过去所犯的错。”
她把自己的心放到无常手里，道：“我现在不欠你什么了，所以……所以我把心放在你这里。假如我还有来世，一定，一定会风风光光地来找你……找你，做，做一世……”
一世夫妻。
可惜她没能说完，身形就化成了粉末。
定身咒消失，无常看着空空如也的怀抱，以及残留着鲜血的手掌，失声痛哭。
我虽然不喜欢那个小萝莉，对无常也无甚好感，可是看了这一幕，心里竟有些揪心的疼。十九年前，孟词抱着云枫的尸体时，也是哭得这般惨烈，那时我遥遥看着她，看着慢慢消失的云枫，看着世祖奶奶心上插着云霆记号的冷箭，心里的痛比现在更甚千倍万倍。
“渡幽。”吾囚突然叫了我一声，我才回过神来。
他不知何时已经落在了我身边，一言不发地低头看着我 ，眼里的温柔像银河一样缓缓流淌，流进心头却是痒痒的。
我“啊”了一声，躺在地上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他却笑了起来，将手覆在我的伤口处。他的手掌很暖，我的伤口也随之暖了起来。
我偷偷瞧着他。说真的，这小子的胎记去掉以后，还真的挺好看的，而且这种好看不仅在于外表，还在于他越发坚定自信的内心，是那种由内而外的好看。
“好了。” 他把手移开，将我扶到一旁坐下。
我脑子有点短路，只知道傻傻地看着他，连感谢的话都忘了怎么说。直到他笑着对我道：“你已经看了很久了。”
“呃……别自恋啊，我没看你，我在看你后边。”我有点尴尬地收回目光。
吾囚笑了起来。
我道：“球……呃，太子殿下，我……”
“墨宸。”
我一怔：“呃？？”
“叫我墨宸。”
“哦，好。墨宸殿下，我……”
“墨宸。”
“……墨宸，我真没看出来，你小……您瞒了这么久都没露马脚，连我都骗过去了，厉害厉害！”
墨宸沉声道：“我没想过瞒你。”
我摆了摆手：“嗐，生逢乱世，谁还没有个小秘密呢，哥们儿懂，懂！”
墨宸抬眼怔了一瞬，看向我的眼里又添了些别样的情绪，有点类似于我看流浪猫狗时的眼神，这样看得我很不爽：“喂，你别以为你当上了太子就了不起了，老子还是你歃血为誓的结拜大哥！！”
墨宸笑意更甚：“嗯。不忘。”
我得意的晃了晃脑袋，这时突然有声音大喊：“外通魔贼，内乱王室，当有此果。” 来人从空中落在观战台上，向墨宸下跪行礼道，“属下墨靖，跪见太子殿下——！”
那人一抬头，我又是一惊，原来看起来毫无波澜的幽冥早已暗潮涌动：这个鬼，恰是之前在茶馆救我一命的小二。
墨靖一喊，台下所有鬼都埋下头，齐声跟着喊道：“跪见太子殿下——！”
观战台上唯一未跪的无常将手里的一抔齑粉装进锦囊中，放在胸口的衣袍间，向着天空拍了拍手。不消片刻，魂柳林那边突然阴云骤变，幽冥天象一向万年不变，此刻的黑云压城，让不少小鬼吓破了胆，纷纷猜测无常究竟想干什么。
黑云越滚越大，几乎吞掉整个魂柳林。 这片黑云，很像之前袭击我的那团黑影，莫非这家伙是黑白无常的属下？ 刚才无常还在帮墨宸，不会现在又倒戈相向吧？
墨宸对我笑了笑，仿若无事般飞身回到了台上。
有什么东西咬了我的胳膊肘一下，我刚想抬手去拍，却发现了大白一双水汪汪的大眼。
我道：“你不是跟着孟词呢，来这儿干嘛！快回去，这里多危险！”
大白累得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大娘看到魂柳林那边有异常，来让我看看是不是这里出事了，大娘真的是神机妙算呢！”
我抬眼看了一眼那团越来越近的黑云，对大白道：“哎，你看看这团黑云，像不像之前我们在魂柳林里遇到的那个怪物？”
大白的马头歪了又歪，审视了好一会儿才道：“好像是那个东西哎！”
“废话！它都飘到我们头上来了，你再说有什么用！”我气得拍了一下他的脑袋，“你在这待着别动，我去通风报信。”
墨宸依旧镇定地站着，台下的小鬼没接到“起身”的命令，都不敢跑，甚至有些鬼安慰道：“无常爷生性仁慈，不会伤及无辜”。
我跑到墨宸面前，刚想告诉他这件事，无常已经飘了过来，而天上的黑影也渐渐缩小、缩小，缩小成一个人影的形状，低头俯冲过来。
我手握冰雪，方欲施法，墨宸一手握住了我，道：“放心，无事。”
我怔了一下，只见无常和黑影已经列站在墨宸面前，无常抱拳，在空中写下金色大字：“守护者墨无常、墨影拜见主人。”
那团黑影随之尖叫一声，按常理推断，叫声应该就是它的语言，说的应该是“拜见主人”四个字。
台下一片哗然。
自十九年前，灵空被灭，九界王族因此一夕皆空，连绛下令，凡寒氏一脉，剔魂削肉，挫骨扬灰，不入九尘。所以对于幽冥的鬼来说，灵空一族早就死光了，无常和墨影是这世间仅存的两个守护灵。
只可惜他们都没能飞升成功，不然就能承我寒氏之姓，学我寒冰之法了。
墨宸点了点头，手一抬，道：“起。”
所有鬼皆从地上站起，一直站着的我多少有点尴尬，便把目光转向别处。很多鬼都在默默地擦着眼泪，激动得感谢灵主护佑，可是对于他们而言，灵主明明早在十九年前就已经死了。
死在云霆之手，也死在他们自己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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