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舍得。依旧是不舍得。
不论我与云霆有多大的仇恨，都与吾囚没有半文钱关系，如果仅仅是因为报仇心切就要牺牲无辜人的性命，那我与云霆那群人有什么分别。
可是这些话也就在心里嘀咕嘀咕，迎上孟词又恨又怒的目光，我只得作态道：“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嘛，我懂我懂~”
孟词回头打量了我几眼，凭借我出色的演技，成功蒙混过关。她点了点头，活像比我多活了几辈子一般的语重心长道：“小幽，非常之事，定要有人承担所有骂名，我甘愿做这个人。为我寒氏一族，死而无怨。”
“孟词……” 我怔怔地望着眼前明明人比花娇却一脸深沉的小美人儿，万分感慨地搓搓手道，“你放心，我会给你烧点美男子的，你记得写个遗嘱把产业都留给我就成！”
“……”
孟词无语地翻了翻白眼，恰好小二迎了过来，她立时收起深沉，如往常一样挂起妩媚的笑，朝我抛了一个媚眼后，一扭一扭地进了门。
我提着扫帚在桥头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着公事，心里乱得像每回胡吃海塞后桌上啃剩的一堆骨头。想想我亲爱的小词，她其实也挺惨的，明明只比我大了几岁而已，却经历了那么多痛苦。 倘若那件事没有发生，她和云枫的孩子约莫都能打酱油了。
我薅了根野草叼在嘴里，开始坐在马路牙上望天望地感慨人生。
黑白无常慢悠悠地飘了过来，绕着我飘了一圈之后，眼神落在了我脚下的扫帚上，眼皮跳了一跳。
这无常公子是整个幽冥真正意义上的“鬼”。为什么这么说呢——别的鬼都有腿有脚，除了身子绿油油的、喜欢吃人肉之外，和活人没什么两样。单单我们貌若潘安、前世富贵的无常公子有腿无脚，行路用飘的，而且速度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之慢与他的语速不相上下。
就像当初我初来茶馆与他相遇，问了他一句“贵姓”后，他张了老半天的嘴才蹦出一个“在”字，我吞了口口水，懵逼地喝完了一盏茶，他才一个又一个字地说完：“在……下……复……姓……黑……白，名……无……常。”
我脸上挂着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当机立断不再与他继续进行任何话题，找个借口逃了。可这无常公子像是着了魔一样，隔三差五便来找我“聊天”。一上午过去，我们的话没说几句，他却很知足地模样，慢慢悠悠地飘走，顺路带走了我身上脸上还有心灵上因尴尬造成的的无数创伤。
这次他又例行“聊天”，我不等他开口，便抢先一步拍着脑门大叫：“嗨呀嗨呀！瞧我这脑子，魂柳林那片还没扫！嗨呀嗨呀，幽冥王知道了可不得了！无常兄，我先行一步，怠慢了怠慢了，嗨呀嗨呀！”
在无常张嘴的同时，我提着扫帚便跑，只听他口中蹦出一个“别”字。
别走？不走才怪！
到了对岸，看着憋足气想来追我却才飘了没几米远的无常大兄弟，我十分畅快地舒了口气。 淼淼老弟曾经对着滚滚忘川感慨，鬼生就是由无数选择造就的，我此刻觉得那句话简直就是真理中的天理。就比如现在老天让我在无常和魂柳林之间选择其一，我眼都不眨一下地选了后者。
待我拿着扫帚踏入魂柳林的一刹，一阵阴风飘过，周围温度骤降。我泪流满面地提着扫帚就往外跑，透过根根耸立的魂柳缝隙，看到无常还在卯着劲儿往这边飘，我又立时刹住脚步。
还是魂柳林更亲切一点啊！
我往林子深处走了走，确定无常不会发现我之后，把扫帚横在树下开始打起盹儿来。
睡眼朦胧中，一个黑影倏地飘过，我一个激灵蹦了起来。
我去你奶奶个腿儿！咱们同在一片天，同为幽冥鬼，你他奶奶的还敢吓唬我？！你看我不——撒丫子跑啊！
好不容易快跑出了林子，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低头一看，我的扫帚呢？！！擅离职守外加丢失公物的罪名，那缺德萝莉万一再给我加个二十年……
我攥攥拳，硬着头皮又跑了回去。低头拿扫帚的瞬间，感觉有什么柔软的东西带着刺骨的寒冷袭击了我的臀部，让我有种肠胃不适想要就地喷屎的紧迫感。
我一点一点地回过头去，想问问这位仁兄知不知道一万匹草尼马狂奔而过是什么感觉？可当我回过头的时候，我就知道，我错了，真的错了。
一匹罕见的通体纯白的草尼马正在眯着眼啃我的屁股，长得还算顺眼，可惜是个变态。
我后腿一蹬把它踹出了几米远：“草尼马！知不知道老子是谁你就下嘴，嗯？！”
草尼马笑眯了眼睛：“不知道。不过你真的好香呀，有他的味道哦~”
他？她？它？公草尼马？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它又冲了过来，蹭过来蹭过去地撒娇道：“大白以后要跟着你，死都跟着你~”
我瘪了瘪嘴，推开它的头：“喂，醒醒，你已经死了，你现在是只死草尼马。还有，不准跟着我！”
我拾起扫帚往外走，哒哒地马蹄在身后响起，我刚想回头骂它一句“滚蛋”，却对上了它水汪汪的大眼睛：“姐姐不要抛弃我，呜呜呜，我要跟着姐姐。”
我一个健步冲过去堵住了它的嘴：“你在胡说什么！我是男的，叫大爷！”
它呜呜地还想说什么，我又瞪了它几眼，它乖乖地点了点头，我才松开手。
“大爷！”它叫得很甜，笑得也很甜，“你要是不让我跟着，我就跟其他鬼说你是个女鬼。”
我咂了咂嘴：“好吧，那我今日就杀马灭口了！”
“你不能杀我，我是这片柳林的守护灵，你要是杀了我，林子会枯萎，阴风会吹翻整个幽冥的。”
我一怔，有点没反应过来：“你刚才说，你，你是灵？那你岂不是……”
“我修成得晚，等到能飞升的时候，那个……”它指了指天空，“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是啊，不在了……已经整整十九年。
我润了润干涩的喉咙，道：“你想跟就跟着吧。不过可说好了，在外你必须叫我大爷。还有，不准泄露我的性别！”
“好哒！大爷~”
大白摇着脑袋高兴地跟我往外走，快要走出柳林的时候，阴风突然剧烈，将整个林子刮得左摇右晃，地上的枯枝败叶随风而起，遮住了视线。
我突然意识到什么，在风的嘶吼中大声问大白：“刚才那个黑影难道不是你？！”
话刚落，身后一个黑影像一片巨大的黑云迅速向我们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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