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忍着不去见他，却又鬼使神差地把生气的事故作无意地透露给了云枫，私心里希望云霆得知后能来找我，可我在风阙里枯坐了整整九天，连他一根脚趾头都没见到。
世祖奶奶向来是最知晓我心意的，她做好了芙蓉燕菜和玉兰片，便让江雪送了过来。菜品一式两份，江雪说世祖奶奶的意思是把其中一份给远方的客人。
世祖奶奶口中的客人，自然就是云霆。云枫和孟词成了婚，虽然仍是时川的骨血，但早已被灵空视为自家人。放眼整个灵空，唯一的客人只剩云霆了。
我别别扭扭地提着菜篮去找云霆，却未在逢客阁碰见，反而是在灵山雪崖下和他相遇。那年雪崖上开满了知言花，他背对着我站在花丛里，衣衫比崖上的雪还要白。
他回过头来时，脸色有些许沧桑，却在看到我的刹那，笑了起来。我被他盯得不好意思，赶紧把菜篮递给他，告诉他这是世祖奶奶的手艺，是整个灵空最好吃的菜品，我是最最喜欢的。
他接过去，和我一起坐在石上，就着知言酿尝了起来。我提着口气问他味道如何，他吃了几筷说好吃。那时我觉得这句话便是世上最好听的赞美之言，他便是世上最好的人。
而现在，他当着我的面突然点了这两道菜，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我都不能大意。
连绛一直在说比赛的事，提及吾囚，脸上便换了一副探究的神情：“这小子看起来闷头闷脑的，我还以为没什么看头，没成想这小子可以啊。你们没见那个侏儒王的脸色，哈哈哈哈哈，就像灵空过去的灵山一样长，哈哈哈哈！”
话刚落，连绛的表情突然凝滞，看了云霆一眼，见他没什么反应，才不露痕迹地输了口气，拍拍桌子岔开话题：“菜呢，本王都等了半天了，怎么还不上！”
我知道连绛不敢提灵空的一丁半点，因为这是云霆的心病，当年芝兰玉树的十界一朵无暇白云，就是因为灵空一战，身上多了一处永远洗不掉的污点——他手段毒辣地灭了灵空全族，无论成人稚子，皆死于他的冷箭之下。
云霆似乎并没有愠怒，反倒喝了口酒，接了这个话题：“是啊。灵空景色处处秀美，只可惜他们命中有彼一劫，除了自艾，别无他法。”
我感觉到双手在剧烈颤抖。
不是这样的，根本不是这样的！这根本不是什么天劫，是他，就是这个人，穿着洁白的衣裳，却怀着天下最黑的心肠，在我们洞房花烛的当夜，杀死了我所有族人。
都是因为他！
而这个罪魁，现在却以胜利者的姿态大放厥词！
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为世祖奶奶，为云枫，为寒玉，为所有族人报仇！
“来喽——芙蓉燕菜、玉兰片各一盘！魔王大人慢用~”
小二把菜放在了桌上。
连绛扇了扇团扇道：“就是。灵空那些人早就该死了，九界供奉了他们那么多年，便宜了他们，什么玩意儿！”
云霆道：“尸位素餐者何其多，他们不过是负了圣名而已。”
混账！混账！ ！！
灵空虽受人供奉，却从未有吃白饭的人。九界供奉不假，但灵空何曾怠慢过他们，倘若不是灵空的护佑，凭他们九界的实力，又怎能血洗灵空。
我整个人都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仇人在侧，我便是拼了这条命，也要让这群颠倒黑白的杂碎再入无间！
小二却不动声色地按住了我的肩膀，笑着看向我。
心里“咯噔”一下：他在让我不要轻举妄动！
他，他怎么会知道我的心思？他到底是什么人？！我在桥头徘徊十几年，除了小词见过最多的人便是他，却从未发现他有任何可疑之处。
可他现在拦住差点失去理智的我，不仅是救了我的命，也救了残余的灵空族人的命。难道他与灵空或者与酆魔司也曾有什么恩怨纠葛？
我来不及多想，他已经退下，桌上又只剩下我和连绛、云霆三人，气氛甚是微妙。
连绛不断地给云霆夹菜，云霆却半口不吃，反倒问我：“为何不动筷？”
我道：“我不爱吃。”
云霆拿筷的手微微顿了顿，道：“那你喜欢吃什么？”
我道：“我是幽冥人，当然喜欢吃人蹄、人心、人肝之类的了。”
云霆点了点头，让小二把带人蹄、人心、人肝的菜都端上来，便不再说话。
连绛拧着眉头看一眼云霆又看我，气的脸都发绿了，“呼哧呼哧”地扇着扇子，脂粉随风飘飞。
云霆依旧无动于衷。
连绛咬了咬牙，干脆坐到了云霆的长椅上，靠在他肩头瞪眼看我，一副“他爱的是我你该干嘛干嘛去”的表情。
我却没心思管他，一心只想着小二到底是何方神圣。
这时云霆闷哼了一声，我抬头一看，连绛的手正搭在他的右肩。
连绛瞬间站了起来：“你受伤了！快，连诀，连诀，快让连放过来！快！！你怎么样？有没有伤到筋骨？快让我看看。”
连诀便是他的亲卫，而那个连放，想来就是酆魔司最出名的神医。
云霆拨下他的手，淡淡道：“小伤，不碍事。”
“什么叫不碍事？难道非得，非得像上次那样才叫碍事么，”身为一界之王甚至有望成为九界之王、所想所求无所不得的连绛，声音竟带了几许哭腔，“啊？”
他说的“上次”，指的应该就是云霆死的那次吧。说来奇怪，我记不得云霆是怎么在那场大战中死的，但我醒来的时候，他死的消息已经传遍了九界。
那时我哭了又笑、笑过又哭，到最后，未沾半滴酒，却已然醉断愁肠。
云霆不作声。
连绛气的踢了一下桌腿，怒道：“那个伤你的人是谁？本王要让他生不如死！！”
话刚落，他手里的酒杯已被捏得粉碎。
云霆道：“不必了，我自有分寸。”
连绛却侧脸看了连诀一眼，连诀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这时小二端菜上来，云霆却不顾站在一旁勃然大怒的连绛，反倒对我这个局外人道：“这些菜，可不似你的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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