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容走路时一直幻想着他妈见着小狗时那爱怜的样子，毕竟没几个女人能拒绝那种可怜兮兮又毛茸茸的小东西了，从此三人一狗就能过上幸福生活。
可是陶雁秋不是一般的女人，她进门的第一件事就是拎住小狗的后脖颈子把它扔到了马路牙子上，除了脸上的表情太过杀伐决断，整个身段动作可以用婀娜多姿来形容也不为过。
到底是胳膊拧不过大腿，顾容手脚并用地抗争了半天，还是以失败告终，他的手心还是朝天上举着的姿势，献祭似的，刚才小狗身上的余温还存留了一点，他不舍得放下手。
吃饭的时候面对着最爱的炖牛肉，顾容都无动于衷，筷子在碗里一戳一戳就是不往嘴里送，顾远帮他放进碗里的肉块都被捣成了肉泥。
陶雁秋观察了他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敲敲桌子，“你要吃就吃，不吃一边呆着去。为了一破狗至于吗？”
顾容的眼前蒸腾起一片雾气，他抬起头的时候眼前的人都看不清楚，本来想理直气壮地喊出来，却不由自主地带了哭腔，“它才不是破狗，你为什么要把它扔了，坏人。”
顾容从来都是和陶雁秋积怨更深的那个人，他好像继承了母亲脾气中的所有乖张暴戾，只是在外面保护的很好，家门一关上就无所遁形。
陶雁秋早就预料到自己会有和顾容在地上撕扯扭打的一天，这孩子太倔，不把她逼急了就不会善罢甘休，只是这棍子还没挨着就掉眼泪却是头一次见。
顾容的手臂直直杵在膝盖上，从顾远的角度可以看到他紧咬的下唇，他刚想出声安慰，陶雁秋对他摆摆手。
解铃还须系铃人，陶雁秋蹲到顾容身边，“大宝，你听妈妈说，养小动物是需要付出很多的，我还要看店还要照顾你们俩，你要在养个狗不得把妈妈累死。听话，好不好？”
陶雁秋的声音已经极尽温柔之能事，可是顾容不是给个台阶就下的人，他抬起头，眼神里没有半点退让的意思，“你不管，我们两个可以养。”
陶雁秋的耐心早在刚才那句话就消失殆尽，她直起身子，直指顾容的鼻子，“三天不打你心眼痒痒了是不是，我告诉你我没钱养它，要养你自己花钱。”
“妈妈，如果我和哥哥接着去送牛奶，能买的起狗粮吗？”一直沉默的顾远发话了。
陶雁秋知道这俩儿子干得出这种事，特殊时期已经过去她不想让他们受那种苦，便又话锋一转，“算了，我不用你们自己花钱，我就从你们身上扣，养了狗以后妈妈就不给你们买牛肉吃了，还有答应生日送你们的游戏机也没了。可以的话你现在就可以把狗抱进来。”
说完陶雁秋就开始收拾碗筷，哼着歌进了厨房，他知道这两样东西对兄弟俩的诱惑有多大，前者是在日复一日的寡淡菜色里独有的期待，而后者是死缠烂打换来的诺言，怎么着也比一条脏兮兮的狗值钱。
就在陶雁秋沉醉在自己的英明时，突然听见大门响动的声音，她进屋去看，顾容已经把狗揣在怀里带进来了。
陶雁秋扬起手里沾满泡沫的锅铲，“嘿，我说你俩······”
顾远一下子挡在顾容面前，“我们答应了，妈妈是大人说话要算话的。”
那一刻他们眼中失而复得的幸福，陶雁秋从未见过，她心里的算盘打得再响也赢不过孩子的情义，这时候如果再阻拦就太不近人情了。
折腾了一圈，顾容顾远的心情在天堂地狱徘徊了很多次，终于落听了，相信那只狗的心情也是一样。
晚上给狗洗了个澡，干净之后倒是比白天顺眼很多，好歹恢复了本身的白色，湿漉漉的大眼睛看上去也比寻常的土狗机灵。摇尾讨好的样子让陶雁秋不由得想到了顾容，忍不住笑出了声。
而刚才还齐心协力的两兄弟却在片刻之间起了内讧，顾容直着脖子喊，“我就想叫它翠花，为什么不能叫翠花。”
顾远掰开狗的两条后腿，那里赫然有两个球状物，他无奈道：“哥，它是公的诶，不如叫小白。”
顾容自知理亏，还硬咬着不撒嘴，陶雁秋及时在演变成肢体冲突之前分开了两人，“不许打架，依我看家里有大宝二宝，这狗就叫三宝好了。”
狗长当年这句话真是不假，三宝在一年的时间里从巴掌大的狗崽子长到一人多长，体型彪悍，面相也凶狠。但其实性格很温顺，顾容再怎么逗弄它，这么多天身上也一个伤口都没有。
不知道它是哪天生的，顾远就把捡到它那天当做生日，哥俩省下零花钱从熟食店买了两根肉肠给它庆祝，一改往日只能吃剩菜汤泡饭的传统。
苏钰也来了，上学之后她父母的眼睛就更是一刻也不从她身上离开，她很久没来过北街，这回趁着爸妈出差，家里雇的保姆又老眼昏花腿脚不灵便的，便溜了过来。
这是苏钰第一次见到三宝，之前只是从言语中听说过，顾容想着这次她怎么也会害怕了，但是显然他对这个女孩的勇气一无所知。她对着狗又亲又抱的时候，尖尖的獠牙就杵在她脖子的大动脉边上，倒是把旁人吓出冷汗。
四个孩子脑袋对着脑袋，膝盖对着膝盖在一张低矮的餐桌上写作业，只有柳荣轩托着腮想了很久，他的稿纸上还是只有“我的梦想”四个字，而和他同班的苏钰已经洋洋洒洒写了三页半了。
柳荣轩搬着板凳凑近苏钰，“初一，你写的梦想是什么啊？”
“跳高运动员。”苏钰写完最后一个句号，满意地掸了掸纸上的橡皮渣。
众人陷入始料未及的沉默，虽然说这像是苏钰干出来的事，但是平时所作所为是一回事，白纸黑字写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苏钰没有发现三个人的异常，扭头冲向兄弟俩的方向问道：“你们的呢？”
顾远把作业本扣到桌子上，嘴角牵动了一下，“我们还没想好。”
顾容的脸色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平时一贯驮着的几脊背此时也警惕性地绷直了，手掌出的汗浸湿了纸上模糊的四个字：我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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