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常说，这上了学小夹板就套在脑袋上了，一辈子都拿不掉。
双生子就处在这行刑之前的最后一阶段，他们的身体就好像提前知道一样窜了不少个子，眉目之间也越长越开阔了。
陶雁秋和李翠翠商量了一下，给孩子们报了市区的一所实验小学，为了凑齐赞助费，几乎拿出所有积蓄还是差点零头。
顾容便领着顾远和柳荣轩主动承担起给各家各户送牛奶的活计。大抵是因为他模样俊俏又爱笑，终于在暑假结束之前把钱挣够了，脚底下的血泡也算是没白磨。
小学离家里很远，兄弟俩每天早上都来不及吃早饭，嘴里叼着油条就出门是常事。学校的食堂太贵，他们把饭菜装到一个铁皮饭盒里用纸捆好了，作为午饭。
陶雁秋让柳二倒腾来一辆二手的三轮车，每天由她负责送三个孩子上学。车子很旧了，一动起来就丁玲桄榔的动静不小，特别是骑到校门口之后，在一众沉稳的高级轿车中间招摇过市，成为其他家长眼中一道望而却步的风景线。
苏钰是坐车来的，她下车时迈着矜持的步伐，等到车开走了。她就如同一头看见红布的公牛一样矫健地冲向那三个人，远远望去她脸上的笑容还是一如既往的豪迈不羁。顾远真的担心，她的步子再大一点裙子都会被撕裂。
顾容顾远分到了五班，苏钰柳荣轩分到了六班。只隔一面墙的距离，对于他们来说却像是咫尺天涯。柳荣轩搂着顾容的腰不撒手，如果他的新校服没有蹭上鼻涕眼泪的话，这将是感人的悲剧而不是动作片。
小学的老师远没有幼儿园的那么近人情，学生的成绩才是关乎他们业绩和成绩的唯一标准，所以单凭顾容怎么讨好撒娇，他和顾远的座位也是被分开了，还分别盘踞在教室的西北和东南。
顾远的同桌是一个矮个子男孩，校服穿在他身上肥肥大大的，裤管往上折了两折。他的脸像是被无数次摔在地上一样扁平，几乎没有任何起伏，小小年纪鼻梁上就架了一副酒瓶底。
他上台自我介绍叫郝帅，他的人根本称不上这个名字，居然还那么响亮的说出来，引得周围人连带老师发出一阵窃笑。
郝帅是这个班的笑话，隔壁班的笑话可能就是柳荣轩了，他又犯了一上台就哆嗦的老毛病，眼下没有双生子给他撑腰。他看了看苏钰，心底那点卑微的英雄主义开始发作，没成想一开口就是，“大家好，我，我叫柳八妹。”
这下可倒好，不用同班同学刨根问底，他自己就把外号给吐出来了。
小学的第一天就是在各科老师的狂轰乱炸下度过的，没讲课但是也没多轻松。双手要老老实实放在桌子上这种规矩，让顾容骨头缝都在难受，几乎是一听到下课铃声就拽着顾容肩上的书包带撒丫子跑出去。
柳荣轩还在哭，这一天过去了眼泪就没断过，每当苏钰把他劝好了旁边就会过来一个多事的人，八妹两个字说出口，他那眼珠子就又开始往外冒，流不完似的。
顾容都放弃给他说好话了，只是帮柳荣轩背着书包就径直走向校门口，一打眼就看见了陶雁秋。
这些年她一直喜欢穿着白半袖和牛仔短裤，像大学生。裸露着光洁的大腿肆无忌惮的跨坐在三轮车上，又像一个粗鄙的中年妇女。
郝帅眼见着班里的新同学，那对很惹眼的双胞胎拉着一个瘦不拉几的男孩上了一个年轻女人的三轮车，车轮滚动时压到路边的水坑，不少的泥点子贱到他的眼镜片和衣服上。
郝帅妈尖利的嗓音划破长空，“你有没有素质啊，吓坏我儿子了。”
陶雁秋头也没回，背对着她摆摆手，她把车子蹬的飞快，就想着回去市场能赶上买到打折的牛肉，没有时间耗费在这里。
双生子低着头，肩膀一抽一抽的，郝帅觉着他们在笑。他不喜欢这个同桌，顾远长得太好看，五官深邃英挺的像是一个外国人，且身姿挺拔，说话也沉稳，就连严厉的班主任看向他的眼神都是藏不住的宠爱。
顾容就更不用说了，不用任何物质上的东西，光凭着那副唬人的皮囊和嘴上功夫就和班里同学都混熟了。
他们俩是风光无限，郝帅再反观自己，成为了大家的笑柄不说，放学了还落得个狼狈的下场。他握紧拳头，嫉妒的毒牙从那刻起就开始啃食他小小的心脏。
顾容顾远是在笑没错，但是他们是听说了柳荣轩今天的事迹才笑的，根本不知道后边发生了什么。
陶雁秋吭哧吭哧地骑到家，把三个孩子扔到家门口，顾不得进屋喝口水，擦了一把脑门上的汗，就调转车把，骑向了市场。
顾容顾远看着车远了，两个人心里一合计，都不用说话，就不约而同从门槛又跨了出去。
从顾容摔了之后就对那个公园有了阴影不再去了，便又找了一个地方，这里有水有树荫，比起原来还舒坦了不少。只是这里有一处很高的堤坝，连围栏都没有，陶雁秋平常不许他们来，今天是逮到机会了。
两个人刚找到一处风口盘腿坐下，从裤兜里掏出弹珠准备玩，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些奇怪的声音，顾容好奇心强，四下张望了了一番，发现在水里有一只白色的小狗，无助的呜咽着。
顾容瞪大眼睛喊道：“小狗要被淹死了。”
说着就要冲下去，被顾远一把揽住，“你又不会游泳，等我去找大人。”
可是这附近根本没有居民楼，又甚少有人经过，哪来的大人，顾容在岸边急的够戗，后背的衣服都湿了一大片。
顾远想到一个办法，他让顾容在岸上站着，他下去，两人以书包带相连。
顾远的身体已经崩到极限，细瘦的手臂上都是凸起的青筋，但还是差一点点。他回过头看见顾容焦灼的表情，便一狠心，又往前探了一点，直到脚尖被水沾湿，才勉强把那湿哒哒的小东西捞到怀里。
顾容小心翼翼地从顾远手里接过小狗，放进书包里背在胸前，拉链只露出一个小脑袋的距离。兄弟俩手牵着手，伴随着卖豆腐的叫喊声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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