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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街和北街听名字就知道离得很远，如果要走寻常路程的话，以三个齐腰高的孩子的脚程，大概一天才能走到。
但是顾容不是走寻常路的人，他早就打探到了，只要爬过一个老旧居民楼的栅栏，只要一个小时。
那天几乎是盛夏里最闷热的一天，正是中午超市也没什么客人，顾容一边揪着领口扇风，一边斜睨着昏昏欲睡的陶雁秋，“妈，我们想回去看会儿动画片可以吗？”
他说话的时候言辞恳切，表情波澜不惊，以一个五岁小孩撒谎的水准，可以称得上炉火纯青了。
可惜陶雁秋眼睛都闭上了，根本懒得去分辨那话里的真假，摆摆手，“去吧，锁着门看啊，看会儿就回来。”
顾容拉着顾远飞奔出门，还顺走了冰柜里的三根雪糕，最贵的红豆味，平常陶雁秋舍不得让他们吃。
顾容那边兴致高昂，顾远却一直低垂着眼睛，若有所思，手里的雪糕化了，顺着他的小手留着黏糊糊的汤汁掉在滚烫的石板路上，一直蔓延到那个可以减少路程的神奇栅栏。
那地方对于小孩子来讲算高了，可顾容偏偏是那种见高处就想上，从小一路爬到大的人，这样的栅栏他还没放在过眼里，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几乎是眨眼之间就在那边落了地。
柳荣轩咽了下唾沫，也伸开了他的小细胳膊开始往上爬，下去的时候手掌心被蹭破了皮，又开始眼泪转一圈的。顾容光顾着哄他，没注意到他的亲弟弟此刻仿佛陷入了从未有过的人生困境。
顾远以一种视死如归的表情，双手紧紧攥住栏杆，每往上爬一点他从膝盖窝到脚趾尖都在打颤，好容易到了顶头，他往下一看，又赶紧背过身子。
顾远伸出一条腿试探，剩下整个身子蜷缩成一团。顾容朝他伸出手，“没事，你就往下走，有哥呢你摔不着。”
这是顾远第一次听到这句话没有安心的感觉，在长时间的恐惧和顾容不安催促地夹击下，他终于爆发出一个小孩子应有的反应，以雷霆万钧之势哭出声来。
顾容几乎没见弟弟哭过，头一次看见这阵势也吓傻了，旁边柳荣轩的眼泪本来被顾容连哄带吓唬硬生生憋回去了，现在又像是受到顾远哭声的引导似的，大泪珠子争先恐后跑出来。
这片居民楼的居民大多数都是退休的老人，本身耳朵就不好使，再赶上午休时间，正应了那句话，叫破喉咙也没人听见。
顾容这空有一肚子的小机灵也抖不出去，正犯愁呢。走过来一个年轻男生，看上去二十出头，放下背包，长腿一迈就上到了顾远身边。
顾远正泪眼朦胧之际，感觉有人轻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小弟弟，不哭了，来把手放在我肩膀上，我带你下去好不好？”
倒是一把与他外表不符的厚实男中音，很有蛊惑性。顾远点点头，在他的指引下慢慢下来。脚终于接触到地面的那刻，三个人像是失散多年一样紧紧拥抱，直到顾容看到一双熟悉的红布鞋慢慢逼近。
陶雁秋见兄弟俩迟迟没有回来，就难免会往坏处想，各种谍战剧恐怖片轮番在她脑袋里上演，没成想事实的真相却是这么滑稽的场景，让她的火气一下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不过生气归生气，陶雁秋这个人还是挺会审时度势的，目前的要事应该是感谢那个好心眼的后生，她绕过吓成一团的孩子，到了唐啸面前，稳稳鞠了一躬，“谢谢救了我儿子，麻烦你了。”
唐啸有片刻的失神，反应过来之后不好意思道：“没什么，应该做的。”
年轻人的白衣上有一个黑乎乎的小手印，刚才顾远的手里汗液混合着糖水再粘上点铁锈，往他衣服上这么腻歪，想必场面不会太好看。陶雁秋歉疚一笑，“我看你衣服脏了，不如来我家里我给你洗洗吧。”
唐啸是那种在人群里一眼就能找到的人，尤其在走在这种喧闹冗杂的街道，他皮肤白净，眼神明亮。顾容顾远在原来没见过这样的男人，店里来往的都是些醉汉或者赌徒，最正常也不过是市井游民。
他们这一行人，在路上赚足了眼光，亏得陶雁秋这些年早就把脸皮练得想铜钱铁壁，这些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到了家里，唐啸被扒了上衣，半裸着身子迎接两双几乎一样的眼睛的注视，他手足无措地开始没话找话：“你们俩谁是哥哥谁是弟弟啊？”
顾容捂住顾远差点脱口而出地嘴，“你猜猜。”
这兄弟俩说穿了不过才相差六分钟的岁数，但是差别还真不小。在一个外人眼里，无论从哪方面顾远都是更懂事那一个人，端茶倒水，迎来送往，虽然不说话，可就这踏实的举动就把人伺候的妥帖。
再反观顾容，这一路走过来一口一个哥哥叫的比谁都亲热，其实什么实事也没干，竟是些嘴头上的能耐。
唐啸注意到了，顾远被困在栅栏上时，顾容的心疼和焦急不是假的，甚至眼珠都不敢错一下，他身为一个哥哥的力量在那一刻体现的淋漓尽致。
唐啸眼珠转了一下，有了注意，“顾容是哥哥吧。”
“你怎么知道的？”两人异口同声。
唐啸神秘地笑了笑，“因为我会魔法。”
陶雁秋看这衣服一时也干不了，就向隔壁的柳二借了件衣服给唐啸穿，那件土黄色的大汗衫穿在他身上还真说不出的不伦不类，母子三人都捂住了嘴，不敢当面笑出来。
一直到临走前，顾容都仰着小脸追问魔法的事情，唐啸摸摸他的头，“下次来我会交给你好吗？”
顾容被这句话刺激到一蹦三尺高，而顾远望着唐啸远去的背影，露出了一种遗憾又失落的表情，“世界上根本没有魔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