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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里,各路诰命夫人都要入宫觐见皇后的,整日络绎不绝。尽管赵曦常年以卧病的名义深居内宫,但他毕竟在筛选伴读时露过脸,在礼部官员、应试诸子等人的大力传播下,太子容貌无双的名声不胫而走,至于他行走不便需人背着,则被大家选择性忽略。天下第一门第的继承人,就算身体不好,就十一岁的年纪也勉强能够议婚了。有多少各路功勋、仕宦还有贵戚望族的眼睛都紧紧盯着,唯恐一不留神就把太子妃和侧妃的位置给弄丢了。因此,不少诰命都携了跟他年纪相仿的女孩儿随同。
曹若兰心知肚明,除了基本的客套,根本不问女孩儿的年龄,也不让她们抬头看容貌。打发几拨之后,还是有人将话题绕到赵曦身上:“娘娘,大正月的为何不见殿下?”皇后叹了口气,煞有介事开编:“哎,这孩子又病了,发烧昏睡呢。他自落了地就没好过,前几年还差点命丧奸妃之手。我和陛下每日里都提心吊胆的,昼夜不得安。太子昏睡那两年里,有个高人说他少年坎坷病痛缠身,只要熬到十七岁告了冠就会好,此前不得议婚近色,会影响命数。我和陛下老大年纪才有这根独苗,只要他平平安安的,听一听又何妨。”
言下之意,皇太子十七岁之前不仅不议婚,连个宫女都不会收用的。大楚律法规定,男子十八而娶,女子十五而嫁,女儿过龄不嫁的要重罚娘家,上至权贵下到平民一律平等。但家贫无力操办的,官府代为出资,也算是为增加人口操碎了心。皇后此举,实际上将贵戚权臣家里的同龄女儿全给拒了。但谁让皇帝只有这一个儿子呢?诰命们只能点头称是,不敢多言。
入夜,坤宁殿终于恢复了宁静。叮叮咚咚的琴声从东配殿传来,曹若兰径自走了过去。赵曦喜独处,从星宫重返人间后,就将东配殿隔断成正厅、书房和卧房小小三间,一不要金银之物,二不能装饰奢华,连橱柜几榻都是曹若兰亲自去库房里挑了最简洁质朴的。正厅挂了《海上仙山图》,除了摆门面的桌椅再无他物。卧房连卷轴都没挂,素净得跟雪洞一样。赵瑱看不下去劝儿子,好歹是一国储君,寝殿不能这样朴素,赵曦却说:“东西多了,会影响孩儿睡觉。”虽如此说,各色零食他却是来者不拒,统统装进卧房的大柜子里,专供半夜磨牙的。皇帝无奈,只能由他。
曹若兰轻轻走进书房,见赵曦规规矩矩学琴呢,旁边的乐官陈保平不时纠正着指法。正月他虽不见外客,但也规矩换了绛色的袄子,头发也不再散着,依旧总了两个角,精致得像个瘦版的招财童子。旁有幽香一缕沁入心脾,伴着室内炭盆的燃烧,有种置身春天的气息。皇太子好读书,从当朝律法到诸子百家甚至市井村话他都看得津津有味。身后的几个大书橱里堆满了古今书籍,赵曦还不时从老爹那里搬回一摞书看,书房不够用是迟早的事。
曹若兰示意陈保平不要出声,自己就悄悄坐在一旁聆听。不过数日,他已经掌握了基本指法,正看着减字谱练《清心咒》呢。但琴并非寻常的七弦,而是古时的五弦,曹若兰见过他从宫外带回的那架小琴,也是五根弦的,按照儿子如此努力学琴的做派,那东西怕是大罗天来的神器,他又要去参加大战了吗?
一曲终了,赵曦抬头看到娘亲,忙站了起来:“娘,我弹得可好?”曹若兰笑道:“我们虎头弹得当然好。”她不太懂琴,只问了陈保平几句话,便让他退下了。赵曦一瘸一拐送老师出门,这才回来跟母亲说话:“娘,那帮女人您都打发了?”曹若兰又是笑又是无奈道:“咱们皇太子发话,娘不照办行吗?”赵曦单脚跳着去给母亲倒茶,皇后看不下去了:“别装了,我知道你的脚早好了。”赵曦这才好好走路,咕嘟着嘴将茶碗端过来:“娘,您为什么老拆穿我?”曹若兰道:“都没人了还演,提醒你一下而已。”赵曦吐吐舌头,挨着母亲坐下。
曹若兰想了想,问他:“虎头,我听说你派人去给许景玄送了封信?”赵曦赔笑道:“娘,您怎么什么都知道?”曹若兰没好气地瞪他:“真当你娘这六宫之主是摆设啊?说说看,为什么有话不能直接跟你爹说,还要让外臣代奏?”说着,将那封信拿了出来。赵曦挠了挠头,继续赔笑:“娘……”他不愿在送信的事情上吩咐天兵,就让身边的小太监跑了趟腿,谁知就被逮了。曹若兰说:“别跟我嬉皮笑脸的,你怜悯民间女童被大肆遗弃,是心忧社稷,继而提出严惩遗弃产妇、甚至肆意溺死女婴的现象,明正典刑有理有据,此议如被采纳,不知有多少女子赖以存活。如此功德之事,跟你爹当面提不是更好吗?干嘛要许黑子以他的名义上奏呢?”赵曦乖乖站了起来,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曹若兰问他:“哑巴了?”
赵曦嘴唇抿了又抿,半晌才小声道:“娘,我本意就是不出这个风头。”趁着娘的火气还没爆发,他赶紧交代:“爹性子好,是亘古难逢的仁君厚主,但也造成了君弱臣强的局面,臣子动辄就扯犯颜直谏,恨不能以死相逼来要挟他。别的不说,皇家之事向来轮不着外臣多嘴,可他们呢?当年,后宫子嗣全无,爹宠幸妃嫔还被那些人喋喋不休;再后来立储之事也是他们折腾要立魏殇王;如今见天儿逼着我进东宫读书,若不是我装病不出门,吐沫星子都要溅我脸上来了。”皇后深以为然,沉默不语。
赵曦又道:“我是可以跟父亲提这个建议,但早晚瞒不过那群多事的大臣,定然又会要死要活逼着我去上朝听政,再往后就是推着我这个太子早早掌权,他们好早早成为新一届的权臣,再开始新一轮的倾轧和犯颜直谏,再早早当上我的老丈人们,挑动我未来的嫡子和庶子掐架,坐收渔利。至于爹会不会被架空,会不会被他们气倒,他们才不管呢。”曹若兰脸色雪白,久久说不出话来。陛下仁善她一直以为是好事,谁知此刻听儿子说起,忍不住心惊肉跳。
赵曦蹲到母亲的面前,将头靠在她的膝上:“娘,爹一直教导我,要防微杜渐。也许,也许那些大臣并未做此想,但我不愿意做一个被人绑架意志的太子。爹春秋正盛,肯定也不希望看到大臣把他的儿子弄出来掌权吧。”曹若兰戳了他脑袋:“胡说,你爹不是这样的人。”赵曦说:“娘,您忘了,当年皇祖父是怎么对待爹的?”
先帝共有六子,前五个都没能保住,按说会非常宠溺剩下来的那个赵小六吧,谁知恰恰相反。九岁的皇太子赵瑱在例行游街时,受到民众的欢呼拥戴,认为天家后继有人。先帝却认为皇太子是来夺自己江山的,不仅从此远着他,还在去世前将朝政大权给了心爱的皇后刘氏,并留下密诏,一旦赵瑱让太后不满,可随时换人。因此,赵瑱就算知道了自己生母是李太后,也丝毫不敢表露出来。
曹若兰刚想说你爹如此宠爱你,怎会跟先帝一样?赵曦却说:“我知道爹不会这样想,但朝中好几位大臣可是当年刘太后的人。”他坚定道:“所以,我决不会让那些人离间了我们父子,更不准任何人借机搅和我们的家事。娘,我只当个上房揭瓦的调皮鬼,你以后少骂我几句好不好?”曹若兰给他逗笑了:“看心情。”她扶起儿子,收起信往外走:“趁你爹没回来,娘去安排了这信。你早些睡觉,明儿起来陪妹妹玩会儿,哥哥当得太不称职了。”赵曦遵命。
正月初九下午,阳光暖暖地照着中宫的庭院,将这干冷之意按下去不少。曹若兰继续接见诰命夫人,女官们领着赵晗和张嫣两个小姑娘从外面玩耍回来,有说有笑地往居住的偏殿走去。 正走着,只见来喜引着个干干净净的小宫女往东配殿去了。赵晗嘀咕道:“太子哥哥不是不近女色吗?”她立刻拉着和张嫣凑近去看,见那小宫女在东配殿门口磕头,来喜进去了:“奴婢春娇谢过殿下救命之恩。”赵曦的声音隔着帘子透了出来:“起来吧,还专门跑过来谢孤,你如今都好了?”春娇起身道:“回殿下,奴婢已经康复了。”赵曦道:“那日天寒地冻,你虽已康复,还是要小心调养,孤会派太医来复诊的。”春娇扑通跪下:“殿下,您对春娇的大恩,春娇永世不忘。” 来喜立马跑出来扶她:“起来起来,殿下不喜欢这样。”赵曦无奈叹气:“对嘛,不要老是跪来跪去的。”他那软糯糯的童声还在,傲娇感十足,听得张嫣呆住了。
她不禁想象着,帘子后面坐着的半大少年眉头微蹙,看似冰冷冷的样子,眼中却是三月春日般温暖。宫中众人都说殿下常年多病,可张嫣知道,他那天抱着自己下车时,分明是个力气十足的少年郎。 只听赵曦又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孤给你取个朝云的新名字,如何?”春娇立刻又要跪:“朝云谢殿下赐名。”来喜已经拉住了:“好了,意思到了就行。”赵曦问他:“朝云被安排到哪里了?”来喜说:“陈公公将她安排到了崇文院负责洒扫。”崇文院是皇家典籍所在,虽然离帝后寝宫远,但分在那里的宫人素来清闲。安排一个小姑娘过去洒扫,陈贵显然是替太子照顾到了。赵曦点头:“知道了,去吧。”来喜赶紧吩咐将朝云带下去。朝云显然是个不擅长说话的,离开时坚持又给太子磕了三个头。来喜都拦不住。赵曦叹气:“哎,听话不行吗?”
赵晗飞也似的钻进了东配殿,里面呼呼啦啦的一片响。赵曦道:“大正月里打破东西不吉利,知道吗?”赵晗嘟囔道:“哥哥,我又不是故意的。”赵曦认命:“你啊,不来我这里弄破点碟子杯子就别想罢休。”女官们明白他们兄妹日常就是互相嫌弃,又知道太子决不允许无关的女子进东配殿,干脆在外面晒太阳。谁知一不留神,竟没看到张嫣进了东配殿。 赵曦正有说有笑陪妹妹吃山楂糕,看见张嫣闯进来就怒了:“东配殿什么规矩你不知道吗?出去。”张嫣这些日子到处跟着赵晗,早已经习惯了跟公主一样的待遇:“殿下,我只是来陪公主。”皇太子整日不出门,见一面实在太难了。赵曦瞪着继续狂吃的赵晗:“小妹,我是怎么跟你说的?”赵晗嚼着糕点,含糊不清道:“哥哥,你说的是外人,张嫣又不是。”
赵曦冷哼一声:“爹娘可只有咱们两个孩子。”赵晗抱着哥哥的胳膊,撒娇道:“哥哥,我跟囡囡一直都没有分开过,你又何必较真呢?”赵曦被妹妹晃得没了脾气,目视张嫣,希望她老老实实退出去。 张嫣却以为赵曦默许她留下,忍不住对太子粲然一笑,有人说过她的笑容很美,是征服别人最好的武器之一。谁知她今日遇到的是千万年都对女子无情的老冰山,而且最厌恶她这种媚笑。赵曦拍开赵晗的爪子,一把将张嫣给摔了出去:“来劲是吧,找死。”他的眼中泛着杀意,浑身冒着浓郁的黑气,像是地狱走出来的罗刹。 赵公明陡然现身,把即将撞墙的张嫣定在半空。
四周也全都被定住了,公明唤道:“神尊,神尊。”赵曦瞬间恢复清醒:“我又入魔了?”赵公明点头:“刚才,您身上的黑气都快冲上云霄了。”赵曦叹气:“我没想杀她的。”赵公明道:“属下知道,是您的执念太重了。”赵曦故作轻松:“执念?我有什么执念?”公明说:“求不得,怨憎会。您一心想恢复往日神力,好荡平寰宇内的危机,但欲速则不达,每日超量服用养元归心丹,只会让您的心魔日趋严重,一旦情绪失控便会发作。”赵曦不语,公明直接从他柜子里卷走了几盒丹药:“属下先代管归心丹,明日起一天只能吃一颗。”赵曦不服气道:“我凭什么听你的?”赵公明道:“这事如果让皇后娘娘知道了,会怎么样?”赵曦气势矮了半截:“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