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曦听老爹说过,这许景玄不仅喜欢跟权贵过不去,连皇帝的话也敢驳回,当初为了阻止皇帝给张东来封宣徽使,不惜喷赵瑱一脸吐沫星子。若不是他在太子册立后转往地方历练又加上丁忧的话,恐怕张东来在自己昏睡的两年里甭想有什么风光。如今许景玄成为天子脚下的父母官,百姓夹道欢呼,不少皇亲国戚都收起尾巴做人,唯恐被收拾了。赵曦琢磨着这许黑子连老爹的面子都不给,自己这点人情也别想讨到什么便宜,车上还有些小姑娘,不能独自跑路,但不走肯定没好果子吃啊。
梁成武还在谄媚,只见小黑龙一脚踹出去:“滚。”他踹对方越狠,殿下或许饶恕他就越快。几个小孩子对阵越来越多的衙役,丝毫不落下风。姜月华持琴站在赵曦身边,不许任何人靠近。梁成武这边两头受敌,陈爽趁机将这群笨货全部抓了起来。赵曦见对方已经增兵近百,猜测大梁府衙的差役加上兵士几乎全上了,不由头大,说什么也不能泄露身份啊。见状,许景玄冷冷一笑,他传来十几名手持弓弩的重甲士对准他们:“我说,你们几个小鬼要不要跟本官走?”他虽然在问这几人,但犀利的目光牢牢看着一旁慵懒的赵曦,很清楚这才是人小鬼大的话事人。
赵曦也没打算继续对抗,吩咐道:“住手。”立刻就有官兵对其斧钺加身,司徒上官要来护主,赵曦摆手示意不必。他自己推荐的臣子,还是放心的。那丢包袱的妇人见状,立马扑来连连磕头,哭哭啼啼不停。许景玄和颜道:“有什么不平,尽管说出来。朗朗乾坤,本官必不教你受了委屈。”
那妇人才抹了眼泪,说道:“大人明鉴,民妇刘氏,大梁城郊王家村人,今日进城买东西,却不想遇到这几个孩子,他们言语可恶不算,还偷走了民妇的金簪子和金手环。”上官泓不屑道:“就你那寒酸样,会有金子?”他的观察力不错,那妇人的衣服是粗布的,已经浆洗得看不出颜色了,家里怎么会有好东西。妇人闻声哭得更痛了:“小公子真恶毒,偷了民妇的嫁妆还要羞辱人。”许景玄便问赵曦:“那小孩,你有何话可说。”赵曦见他对民妇和颜悦色,倒像个好官,可对自己这个东宫之主,态度也太简慢了些。他冷冷道:“我无话可说。”许景玄道:“好,你可敢让本官搜身?”他见赵曦举止高傲,服饰虽不花哨却是上好的丝绸,暗想又是哪个骄纵的贵胄子孙?飞鹤哪里能忍主上受辱:“你敢动我家公子试试。”许景玄冷笑道:“小娃娃你还是省省吧,许某自奉旨打理大梁府以来,接的威胁比你吃的饭都多。”赵曦噗嗤笑了,这话不假,京城的王公贵族们对他可是又恨又怕呢。他背着双手,挑眉道:“许大人,你确定要搜我的身?”许景玄身边的文书便责骂:“大胆,你怎敢质问朝廷命官?”赵曦撇嘴,只听许景玄的语气更加严厉了:“对于刘氏的话,你认还是不认?”赵曦继续问:“认如何,不认又如何?”许景玄闻言,下意识多看了这个病弱孩子一眼,怎么感觉他话里有话?
赵曦回以傲视的眼神,许景玄冷然道:“认了就交出金子,跟本府回去听候发落;如不认就拿出站住脚的证据,还是跟本府回去,听候发落。”赵曦问:“若我拿出证据证明清白,为什么还要听候发落?”许景玄冷冷道:“哼,聚众斗殴还围攻官差,难道不该发落吗?”司徒朗挺身而出:“此事乃我一人所为,与我家公子无关。”许景玄冷嗤:“你倒忠心。”谁想赵曦一摊手:“东西不是我偷的,我也没证据。许大人看着办吧。”俩伴读一口老血都要喷出来了,就算您老人家要考验大臣,也不能这种玩法呀,大梁府进去可不好出来。许景玄深深看他一眼:“来人,将这伙蓄意滋事的小子带回大梁府。”就有衙役要将他们绑了,司徒朗赶紧说:“小祖宗,你咋不说见义勇为、救人水火的事呢?”他害怕那许黑子,不想去大梁府啊。万一爹和大娘他们知道了,又得拿娘出气了。
赵曦果然开口了:“且慢。”许景玄阴着脸:“你还想做什么?”赵曦道:“我记得那小偷的样子。”许景玄不置可否:“说说看。”赵曦道:“他个头很高,穿的是乌青色衫子,脸上还有个大痦子。”许景玄刚要说话,有衙役来报:“那边的马车上发现有疑似被拐女童,路人都能指证车是他们的。”皇太子背了拐卖人口的锅,许景玄自然暴怒:“带走。”回头却传唤:“找这里的地保来。”很快地保被带来,听了知府大人的话,地保反应麻利:“是花枝巷的程大个。”这程大个游手好闲,不时有鸡鸣狗盗之事。许景玄当即派捕快前去,很快就将程大个抓到衙门来。
许景玄进了衙门升堂审案,让把梁成武赵曦等一并带来。衙役让他们跪下,梁成武想着死猪不怕开水烫,便大胆道:“我爹就是户部尚书,为什么要跪你?”许景玄道:“那你可有功名在身?”梁成武略有心虚:“没。”就有衙役将其按跪下:“白衣之身见朝廷命官必须下跪。”梁成武心有不甘,指着赵曦等人:“他们为何不跪?”赵曦昂然道:“我是太子伴读司徒朗,乃七品官职在身。”司徒朗万万没想到太子拿自己名字顶缸,张开嘴的有些合不上;梁成武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乖乖,谁不知道太子伴读乃储君的心腹,他早报身份哪还有事儿?许景玄不动声色:“可有凭据?”赵曦举起手里的白玉印绶,这是证明身份的最好信物。许景玄让人拿来看时,晶莹剔透的白玉上刻着:太子伴读司徒朗,正是官府印信。司徒朗知道自家殿下会隔空取物,只得认命。许景玄将印绶还给赵曦,即命看座,赵曦道谢后坐下,使个眼色给众人,飞鹤便推着众人一并跪下。许景玄问:“他们分别是何人?”赵曦挨个介绍:“车夫飞鹤、亲随小黑、一胖一瘦的是表兄弟兼玩伴张飞、张翼以及两个使女。”许景玄嘲讽道:“司徒大人出行好大的阵仗。”赵曦翻个白眼:“过奖过奖。”
那边,跪着的梁成武也一一阐明随从姓名,许景玄问起争斗的缘由,梁成武哪里敢隐瞒?连带抢马和抢人的事儿一并说了。许景玄便按抢劫未遂、聚众斗殴判了梁成武两年监禁,杖刑三十罚银五百两,梁成武哀嚎着被带了下去,那梁尚书闻讯后就算想来捞儿子,可打听得堂上对峙的是太子伴读,魂儿都吓飞了,整个大楚谁人不知太子殿下尊贵,抢他心腹的马车不是找死吗?这边忙不迭送上银子认罪,还得想办法跟殿下赔罪求情。但太子殿下深居不出,哪里见得到呢?
接下来审理刘氏被窃案,许景玄传唤小偷程大个,程大个上来就磕头喊冤:“大人,我什么也没干啊。”许景玄指着赵曦:“可是那小孩抓到了行窃的你,还将失物归还原主。”就算赵曦现在冒充太子伴读,许景玄也没半分好脸色。程大个立即蔫了,对赵曦说:“小公子,我都将包袱还你了,怎么还要告我啊。”赵曦摊手:“不是我,是苦主说她包里有金首饰的。”程大个跳到刘氏面前,一口吐沫喷过去:“你这妇人狠毒,你那包袱里除了破铜烂铁什么也没,自己穷得叮当响,还敢血口喷人。”那刘氏被程大个当场拆穿,恼羞成怒一口咬住他的耳朵:“都是你坏我好事。”疼得程大个嗷嗷直叫。堂上闹成了菜市,差役们赶紧将两人分开才作罢。
到这里案情已经非常明了,许景玄判程大个犯偷窃,监禁两年;刘氏诬告他人,念在女流份上,免杖刑交由宗族处理并轰出大堂。还未继续往下审,外面就有人有人击鼓喊冤,许景玄问明白是百姓告状,立刻吩咐带进来,他向来是百姓优先的,赵曦看在心里,默默点头。人带进来时,却是包子铺的店家,那人看到赵曦几乎要扑过来:“大人,就是他,拿走我二十八个肉包子不给钱。”许景玄厌恶地看着赵曦,问那人:“一共多少钱?”店家道:“小人的包子一文钱一个,一共二十八文钱。”许景玄鄙夷地看赵曦:“那这件事你认不认?”赵曦还从没被人如此嫌弃过,但又得承认:“认。”许景玄问:“为什么不给钱?”赵曦问:“为什么要给钱?”对答如此流离,书记官和衙役们忍不住都笑了。许景玄敲了惊堂木:“肃静。”他严肃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样的事情父母没教过你吗?”赵曦其实隐隐意识到自己最鄙视的黄白之物是世人最看重的东西,但还是硬着头皮答道:“我吃东西从来都没给过钱。”
他自幼就没出过紫禁城,皇宫里谁敢问皇太子要钱?许景玄知司徒朗是功勋之后,自幼没见过钱似乎也符合常理:“既然你承认吃东西不给钱,本官就判你如数付给店家二十八文,堂上付清。”赵曦刚想说没带钱,糖糖已经从荷包里掏出铜板:“许大人,这里二十八文一文不少。”店家收下,还不忘寒掺他:“有钱人吃东西还赖账,哪配娶这么漂亮的媳妇。”堂上人连着许景玄都给逗笑了,糖糖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赵曦却气得差点要施法整人,憋了半天才说:“拿钱了还不走?”店家翻了他个白眼,谢过许景玄扬长而去。
堂上又带出了九名小女孩,许景玄要他解释。司徒朗见囡囡不时捂着胸口,举止无力全是差役扶着,心中老大不忍;而小妹还是一脸不屑望着他,司徒朗自动选择没看见。赵曦干脆将实情相告:“许大人您想必也知道,登闻鼓制只对陛下负责,殿下愿意为陛下分忧,所以才让下官走的这一趟。”这是告诉他别管自己的事儿。
许景玄心里也清楚,他确实管不到皇帝那里去,于是说:“好,既然司徒伴读另有使命,那本官也可以给你宣判了。”当即宣布赵曦聚众围殴,对阵官差扰乱治安,按律当罚银三百,拘三日。然后问赵曦:“司徒朗,你服是不服?”赵曦道:“我大楚有律,官员罪不当诛者,皆可减一等,身为功勋之后者可再减一等,这样算来,我可减罪二等了。”许景玄狐疑地看着他:“本官听说司徒伴读生长于海外,不通中华文字不思进取,怎么这样了解大楚律法?”司徒朗脸都红了,敢情自己差劲的名头早传出去了,但此刻没人注意被挠花脸的他。赵曦说谎脸不红心不跳:“许大人,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啊。家父一向重视我课业,平日都是亲自教授呢。”许景玄道:“既然你搬出律法,本官不能不酌情,那就改为拘半日,但罚银三百两,一文钱不能少。”这就让衙役去国公府传信,让他们来送钱。司徒朗悄悄咬着牙,这是要害死自己啊,大娘爱钱如命,还不得把自己吃了。他赶紧冲赵曦使眼色,赵曦只作不见,听凭衙役去府里了。
许景玄将他的人带到后堂歇息,却把赵曦留在正堂陪审,后面还有几个案子要审。飞鹤见赵曦点头,这才下去。皇太子不明白他的意图:“许大人这是何故?”许景玄淡淡道:“既然伴读这半日要盘亘在本官这里了,听审不比枯坐囚牢有意思?”赵曦被怼得找不出反驳的理由,只能闷闷地继续坐着。虽说告状的都是百姓,但每个案子都不同:有告儿子忤逆的,有邻里争地界的,有告儿子忤逆的,还有聘礼不如意两亲家大打出手的,世间百态清晰地在他面前展开,许景玄每每都轻描淡写问:“司徒伴读怎么看?”赵曦怎么晓得如何看?只能咬牙切齿的说:“小子不知,望大人指点。”许景玄皮笑肉不笑:“小孩子脾气太坏,总要吃亏的。”赵曦扭过头去,装没听见。
后面是因账目而扯皮的两个生意人,许景玄竟让赵曦代替书记官来核对账目,还要负责记录审案过程。赵曦压着一肚子火过去书写,他很想掀桌好吗?可赵曦很快就发现许景玄并不是罚他写字,而是要他记住账目里的钱币常识:原来金银铜铁都可以做成钱,但铜钱才是民间常用的钱币,川陕和南方部分地方会用到铁钱,铜钱铁钱按文计,一文铜钱能买一斤柴,一两肉和自己霸王餐拿来的一个包子。两千文等于一贯钱,一贯又等于一两银子,而十两银子则抵一两金子。如果远程携带不易,还可以兑换成名为官交子的纸币。以钱币交换物品,是为货殖。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大楚能够拥有盛世繁华,货殖功不可没。他也清楚了许景玄罚的那三百两银子是多大一笔数目:能够买几十亩好地,两座城郊拥有几十座房屋的宅院,无数的鸡鸭鹅猪牛羊,好学心切的赵曦算完这笔账立刻肉痛不已,审完退堂了还在懊悔为什么要跟官差动手,亏大了吧。许景玄走了过来:“殿下,司徒府的人不肯出钱,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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