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寻琴踏足人间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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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不知过了多久,赵瑱缓缓睁开眼睛,哪里还有什么紫微星宫和神尊,他就躺在坤宁殿里的龙凤雕花大床上,眼前是曹皇后温婉可亲的容颜,满满担忧之情。赵瑱冲她笑笑,正要握着妻子的手说话,却有人抢了先:“陛下,您醒啦。妾身这几天守在这里,可是吓坏了。”声音婉转得像黄莺一般,赵瑱随即坐了起来,将目光越过前排站立的三位妃子,停留在妙丽无双的年少美人身上,那是他宠爱的昭仪张如眉,年方二十二,与一后三妃形成强烈的年龄对比。


赵瑱便笑道:“还知道关心朕,就怕你只会到处闹腾。”看似责备,其实宠溺满满。张如眉嗔道:“陛下又拿妾身取笑。”皇帝笑得更欢了,张如眉神采飞扬,可各位妃嫔的脸色都不大好看,杨淑妃和年轻些的康德妃稍微失落,因此谁也没注意到他们的陛下已经和皇后并肩坐着,还试图悄悄去握皇后早已躲开的手。


衣着素雅的许贤妃扫了张如眉一眼,发话了:“敢情这几日除了你,我们都没守着陛下啊。”她可是给陛下生过皇长子的人,年龄比帝后都长几岁,等闲不开口,开口就要噎死人。张如眉委屈道:“贤妃娘娘,妾身不是这个意思。”她赶紧向赵瑱投去求救的眼神,赵瑱刚想开口,看到贤妃皮笑肉不笑的样子立马咽了回去。见状,曹皇后笑道:“好了,这几日可是有劳诸位姊妹一直守着,都是又累又乏的,贤妃你也别计较昭仪的无心之失了。”大家的神情这才好些,张昭仪自知犯了众怒,识趣地垂下了黑漆漆的脑袋,算是了事。


赵瑱习惯地打圆场:“朕没事,都回去歇着吧。”他可是一肚子话要跟皇后说呢,张如眉还想赖着,在旁一直没出声的大太监李忠随即道:“请各位娘娘回宫歇息。”妃嫔们早已疲惫交加,此刻巴不得谢恩告辞,贤妃尤其利落得不带走一丝灰尘,唯独张如眉恋恋不舍地落在后面,一步三回头。赵瑱用口型做了个“明日”,张如眉这才欢天喜地去了。


曹皇后端过婢女递来的药汤,正要服侍他喝,赵瑱却连连摆手:“拿走拿走,没病吃什么药?”见他态度坚决,曹皇后便吩咐宫人退下,低声道:“陛下,龙涎香被投了毒,点香的小顺子已暴毙了。”赵瑱惊出一身冷汗,他是点了神尊留在人间的龙涎香才去的大罗天,难怪神尊说自己被骗了,敢情不过是让自己送命的弥天大谎。曹若兰继续道:“钦天监一直说帝星晦暗,安王他们也蠢蠢欲动,好在太医们都用性命担保您只是昏睡,妾身才能安心守在这里。”虽然轻描淡写,但赵瑱深知这几日经历了怎样的暗流汹涌。两人的脸色都有些沉重。她顿了顿,轻轻问:“见到神尊了吗?”赵瑱点头:“朕既然能回来,那这条命也是神尊救的。”还是不要告诉她自己被骗的事了。曹皇后长吁一口气:“我大楚江山无虞,陛下也可安心了。”赵瑱却轻松不起来,小顺子自幼就在身边伺候,如今却因自己殒命,他动问:“小顺子……”曹皇后道:“已经安置了,遗骨返乡,厚赏家人。”她的言语温柔,令人如沐春风,赵瑱心里才好过了许多。


曹皇后闺名若兰,乃大将军曹峁孙女,今车骑将军曹纬之妹,两人结发二十年,论贤德才干,赵瑱是极为满意的,他情不自禁地握住皇后的手:“兰儿,朕又让你担心了。”曹若兰本能就要挣脱,赵瑱却将头靠在她肩膀上:“寻常百姓到了朕这个年纪,不少都当祖父了吧。”宽大寝服下瘦削的肩膀,却是他最信任的倚靠。良久,曹若兰才轻声道:“今岁也才三十五,年轻得很。”皇帝“噗嗤”笑了:“皇后和朕同岁,既然年轻,不如给朕生个太子?”曹若兰脸红得比大婚时的喜帕还艳丽:“陛下……”她想起身,赵瑱一把按在床榻上:“不想给朕生太子?”他就喜欢看她手足无措的惊慌模样,往日的稳重妥帖跑得无影无踪,曹若兰见他的脸越凑越近,视死如归一般闭上眼睛。


赵瑱只刮了她的鼻梁:“兰儿,你还是这么怕羞,好玩儿。”曹若兰略有失望,随即不着痕迹地坐了起来,琢磨着如何转移话题。皇帝却倚着床头,脸上的表情逐渐转为凝重:“兰儿,朕还有几个安分的堂兄弟,咱们看看选谁家的儿子进宫来。”这是要跟皇后商议领养个年龄小且听话的孩子,将来立为太子的。曹若兰坚决摇头:“不行。”就是陛下没有亲兄弟存活,她才一直想办法让皇帝绵延子嗣,大楚的江山若给了旁支那群吃喝玩乐的纨绔,她是一百个不放心的。


赵瑱劝道:“兰儿,早立太子对社稷好。”曹若兰却坚决不答应:“陛下,既然妾身和宫中姐妹都不争气,那就再选新人进宫。”赵瑱道:“宫门深深却留不住一儿半女,又何必耽误她们?”他有过二子三女,如今快要不惑之年,却一个没留住,该伤心该着急的时候都过去了。大楚皇族并不长寿,自己去大罗天又折寿十年,早立储君能确保朝局平稳,也能将曹皇后荣养终老,于国于家都是好事。赵瑱苦口婆心说了半天,曹若兰却毫无反应,原来连日忙碌,已经累得睡着了。赵瑱轻轻地将她放回定窑孩儿枕上,自己则目不转睛地看着发妻,像是看着稀世珍宝一般。


虽是炎炎夏日,可坤宁殿有参天的梧桐树围绕也不甚热,偏赵瑱心内有事,辗转反侧:“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神尊虽然……”心念至此,忽地传来一句嗤笑:“赵瑱,你可是第一个敢质疑我的人。”刹那,窗前已经站了个长身玉立的神仙,他身上千万光芒围绕,白衣胜雪长发飞扬,还是大罗天上似笑非笑的妖孽样。赵瑱慌得赶紧下床行礼,星主一把就将他拽起来:“罢了罢了。”一点正形都没。不仅如此,他还伸头瞅了瞅熟睡的皇后,啧啧两声:“你不是最爱美女吗?”神仙竟然也有八卦的爱好,赵瑱思路全乱了,结巴了好几下才答道:“回神尊,古人云:娶妻娶德。”星主似笑非笑:“本尊记得后半句是纳妾纳色,你那三宫六院可有七十二妃?”赵瑱汗颜:“没……不知神尊深夜来此,是为何事?”神尊淡淡道:“路过。”赵瑱傻在当场。


恶搞目的达成,星主不易察觉地漾起小酒窝:“听说神农琴在你的皇宫里,过来看看。”赵瑱懵了:“那是什么?”星主有问必答:“炎帝所留神器,又名帝王琴,得之可保人间安宁。”赵瑱听得满心欢喜:“它在哪儿?长什么样呢?”换来冷如冰霜的眼神,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神尊早让土地城隍、日值功曹等神灵一起出动,将大楚皇室内库和各个宫殿都掘地三尺了,大概找出三百多架琴,清一色七弦,可那帝王琴乃神农氏参五音而斫,只有宫商角徵羽五弦,身长三尺六寸五,琴身是凤凰栖息过的梧桐木,弦乃织女所织天丝,所在之处光芒万丈,那些俗物可有一丝一毫比得上?如今上天入地找了那么久,帝王琴你身在何方?他忍不住要猜那琴早成了精,不知躲在哪个犄角旮旯睡大觉呢,倘若如此,它是否还记得当初的职责?


曹若兰不知梦到了什么,急切道:“陛下快走,妾身保护你。”赵瑱见皇后在梦里如此记挂他,不由动容。万星之主显然也听见了,转身对赵瑱说:“妻贤夫祸少,是我以貌……”还没说完,眼前一黑脚下踉跄,吓得赵瑱赶紧上前扶住。只见那雪白衣衫心口处渗出嫣红血迹,还有逐渐扩大的迹象。他一路以术法压制,终究还是让陈年旧伤崩裂了。赵瑱看得心疼又震惊,张口就要传太医。神尊赶紧打住:“他们肉眼凡胎,没用的。”赵瑱扶着他在外室的软榻坐下,不自觉地犯了平日的絮叨:“用些秘方药会不会好些?怎么才能止血止痛?都受了那么重的伤了还要下来找劳什子的琴,就该好好歇着不然太累了。”


赵瑱眼神温暖又亲切,神尊霎时间有身为孩子的恍惚,他生来就要担负起三界安危,执掌天地经纬,却从没谁问过他累不累?痛不痛?眼前的这个皇帝,却把坤宁殿里所有的珍稀膏药都找了来,只为缓解自己的些许伤痛。这不,他闭目养神的间隙,赵瑱还端来一盘圆圆香香的东西:“这是从宫外买的桂花糕,他们都挺喜欢的,您也尝尝?”柔柔的语气竟像是哄孩子,待紫微大帝重新用法力止了血,皇帝已经把水果点心密密麻麻堆了一桌子。


神仙不食人间烟火,他更是不知美食二字所为何来。满宫的人早被他施法弄睡了,难为赵瑱一介皇帝亲力亲为忙碌许久。因不好拂了赵瑱的意,他轻轻捻起一粒雪白似花瓣的东西,试探着送进口里。那东西入口即化,甜香绵软的味道比素日喝的茶好多了,神尊忍不住又拈了几粒,再拈几粒,不多会,盘子里的糯米花便是一颗都不剩了。只见赵瑱急急匆匆走来告罪:“启禀星主,臣下后宫并无少年皇子,您的衣服……”


话语未落,就见到神尊的衣服干净得连丝灰尘都没有了。万星之主指了指空盘,像个贪吃的小孩:“还有吗?”赵瑱忙说:“其他宫里应该还有,臣下马上去传。”万星之主道:“不急,御花园左边的小院不错,向你借个宿。”伤口崩裂,他实在走不动了。清风苑种了千百竿翠竹,甚是幽静,赵瑱闲了会去小坐读书,哪个得宠的妃嫔讨要都舍不得给,没想到神尊同样也喜欢得紧。赵瑱立刻就答应了,神尊忽闪着璀璨夺目的眼睛:“那东西觅来了就送过去。”说完瞬间不见,赵瑱脸上还带了梦幻的笑:“朕若有子如此,情愿拿这至尊之位来换。”反应过来连神仙上司的主意都敢打,吓得连连鞠躬谢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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