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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够感觉到的现象可以比作波浪，是海洋深处我们一无所知的那些乱象在洋面上的表象。——《乌合之众》
白文悯醒了过来。
那是一个周一的清晨，眼中朦胧映照出的是熟悉的旧窗帘，身上覆盖着的是凌乱而毫无疑问长满了螨虫的被子。无论是透过窗帘的颓废阳光，在阳光的照射下格外显眼的窗帘上割破的口子，还是本来质地昂贵如今却因为太长时间没有清洗而令人感到不适的被子，一切都是那样“平常”。
他甚至可以预见马上将要发生的事情——他会感到鼻子一痒，然后开始打喷嚏，不停地打喷嚏，好像要把鼻子里的最后一根鼻毛都喷出来一样地打喷嚏。那是他每天的必修课，他床头垃圾桶里堆满的纸巾就是在这样一个个早晨中堆积起来的。当然鉴于他很有可能来自先天且从未被治愈过的敏性鼻炎和他身处的环境，这完全没有什么值得惊讶的。
“阿嚏！”
白文悯知道自己又猜对了，尽管他丝毫不喜欢这样的情况。一般来讲，幸运的话他在打完几个喷嚏之后一整天都不会有什么事儿了，而不幸的话他就很有可能必须面对一整天难耐的耳朵痒和不止的清鼻涕了。
当白文悯开始换上校服的时候，他已然明了自己不会流一整天清鼻涕了。虽然耳朵中的麻痒是那么令人无法忍受，但是既然不会因为不断擤鼻涕而在这样重要的一天严重破坏自己的形象，这情况倒也能算作是比较幸运的吧？
尽管已经怀抱这样的想法了，可悲的是白文悯丝毫没有改变一下自己的居住环境之类的想法。
几年没有清洗过的空调，很可能长霉了的床垫，终年不见阳光的被单，在床头和地板上胡乱彻起的书堆，这是一个或许能让正常人患上过敏性鼻炎的房间。
白文悯的身影映照在了自己房间洗手间里的镜子上。镜子里是一个身着“国特高”的英式校服，戴着半框眼镜，略显潇洒但依旧不甚起眼的消瘦年轻人。那是一个本该作为“学霸”与“精英”的代名词的身影。
对着镜子尝试着微笑了两下，白文悯叹了口气。
“就这样吧。”
他走出了房间，经过一小段走廊便马上到了餐厅与客厅交接的位置。
“今天就是我上高中的第一天了！”
“别担心啦，没问题的。”
“第一天就交新朋友啊？”
在玄关换上了皮鞋。
“再见，一天愉快。”
乘电梯下了楼，除了公寓，骑着也曾是最新款的捷安特山地车，穿行在绿化良好，人车分离的小区里，感受着迎面吹来的风，白文悯不禁开始琢磨了。
不知道会不会碰上些什么熟人呢……
小区离“国特高”很近，骑单车只用差不多十分钟的时间就可以到。不过白文悯一家买下这房子的时候，耗费巨资在前山市打造这么个占地巨大，面向全世界的顶级高中，国立特级实验高中，其企划，甚至念头都很难说有没有出现。因此，“卖掉这个房子并赚得数以十倍计的利润”一直都是白文悯没能考上国特高的情况下的plan B。
不过，他最终还是考上了。
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吸了不知道多少灰，在同样车水马龙的大桥上被正好位置相对的太阳刺伤了眼睛，最后冒着热气将自行车锁在了学校指定的地方。
当擦着总是在停止运动之后才突然开始爆炸出的汗水，第一步踏入了校门的时候，白文悯突然又一次体会到了那种实感。
就这么着，我注定平凡到可悲的高中生活就要开始了吧？不像漫画的，没有超自然现象，没有跌宕起伏的感情，也没有惊心动魄的遭遇的，普通而现实的高中生活。
“早上好。”门口的保安在向自己问好。
白文悯向对方善意地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将另一条腿也挪进了大门。
那么，就用这侥幸逃过了三战的命，尽全力享受这日常吧。
高一6班。
教室的最右边是全玻璃的整体落地大窗，据说材质还是防弹玻璃。宽阔的教室对于区区三十六个课桌来讲或许太大了，三面洁白的墙壁上都挂着电子白板。大概还是来得晚了一点吧，已经不剩下几个座位了，教室里充盈着细碎的闲聊声。凑巧的是，偏偏那靠窗倒数第二排的位置是空着的。
难道是因为那“主角位”的说法太有名了以至于大家都不太好意思坐了吗？
白文悯喜欢靠窗的位置，这是绝对的，哪怕在一家窗外没有什么好景色，大概一辈子也就会去那么一次的餐厅白文悯也会尽量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反正也不剩几个座位了，就这么去坐了也不会有什么的吧？白文悯于是打定了主意，迈步走向了他想要的靠窗座位。
“啪”的一声把书包放在了书桌上，就在白文悯刚刚抽开了椅子准备坐下的时候，他感到自己的肩膀被谁拍了一下。
“呃……”转过头，白文悯仿佛感到了目眩。
那是一位梦幻般的女子。乌黑的长发勉强垂到了腰间，被潇洒地甩在了身后；精致的脸显得莫名的病怏怏的，似乎有些不高兴，；本校欧式的校服穿在她身上显得特别合身，无论是白色衬衫短袖还是棕黑格子短裙都那样衬她的气质；白皙的皮肤，细长的双腿，纤瘦的体态，和从里到外透露着疲倦的，此时正注视着自己的大眼睛……
“抱歉，那个……”白文悯不禁尴尬地挠了挠头。
“抱歉，请问你可以把这个位子让给我吗？”少女有些困扰似的左手无意识地玩起了自己的长发，稍稍歪着脑袋，单刀直入地说：“呃，因为我真的非常喜欢靠窗的位置啦……我知道你早我一步，这位子本该是你的，所以我也不愿意这样来拜托你。只是我也不认识其他靠窗的人，你又正好只快我一步，所以，嗯，让给我行不？”
想要我的座位，于是不得已地拿出了求人办事的态度，却因为彻底的不和本性与大概是失眠造成的疲惫而半途而废了？是这么回事吧？
“拜托，到底行不行啊？实在不乐意的话我也不会为难你啦，快点给个准信呗，我还想补会儿觉的说。”
嗯？开始不耐烦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她这个态度怪可爱的……
“喂！”
“哈哈，抱歉。”眼看着少女要开始挠自己的头皮了，白文悯急忙让开了位置，笑着说：“女士优先嘛。说起来，我的名字是白文悯，你叫什么名字？”
“啊，谢谢。”少女松了口气似的微微抬了抬脑袋，然后放下了自己的书包，回答说：“冯雨川。”
冯雨川……一边迅速在紧挨着靠窗位的倒数第二排位子上坐了下来，一边最后瞟了一眼冯雨川的侧脸，少年突然对于自己的高中生活有了期待。
赞美青春，青春万岁。
哪怕只是在心里想想，白文悯都能感受到自己口吻中的讽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