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二六:取出

月牙堡。

星宇将银针放入酒精消毒,在热水里洗净双手,拿出来时指尖向下滴着水珠,热气却蒸腾起来,遮蔽了视线,手背的皮肤看上去格外红润。

夏洛特目光看向天花板,当男孩的手指划过身体,立刻从骨头缝里生出一股战栗,恍惚间,她好像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咚的一声,随即,又是一声。

泪水毫无征兆地从眼眶中涌出,眼睛也变得分外明亮,在灯光下闪烁着璀璨毫光。

自从那个夜晚妹妹将尖刀扎进她的心脏,心里就像堵了一块寒冰,整个人都从心脏向外冻结,成了一个小冰人儿。此刻,却如惊蛰般的苏醒过来。

“渗水现象有些严重啊!”

星宇走过去,拿棉布吸去萝莉眼角的淡紫色泪滴,心想,刚才喝下去的茶都要流出来了。

谁知萝莉嗔怒的瞪了他一眼,挥手打掉男孩的手,“我在哭。”

星宇尴尬极了,张了张嘴,问:“为什么要哭呢?”

“不告诉你。”夏洛特转过脸去。

根本就搞不清楚是排水还是哭泣嘛,星宇腹诽不已……永夜、死灵、古堡、公主,总觉得有一团迷雾笼罩一切。他也没有着急多问,伸手摸了摸夏洛特的头,轻轻地抚摸,萝莉舒服得眯起了眼睛。

“可以开始了吗?”

“嗯,先把我的灵魂取出来。”

短暂的交流后,星宇戴上吸魂虫皮鞣制的手套,一下伸进夏洛特的胸口。

手套里的手臂转化为灵体状态,伸入实体的感觉如同触摸空气,不过他很快摸到了一点不同的东西。

软软的,有一点凉,像是极柔软的硅胶。

“乱摸什么!”夏洛特强忍着笑容,发出一声羞怒的尖叫。

“马上就好。”星宇用力一拔,一团白蒙蒙的灵魂扯出体外,是一个栗色蓬松短发,扎着淡红蝴蝶结的萝莉,脸圆圆的,小巧的鼻头和嘴唇也同样圆润可爱。

夏洛特的灵魂怎么和她的身体不太一样?星宇皱起眉头,思考了一瞬就明白过来,夏洛特把她的‘零件’都换掉了,剩下的不过是她收集来的‘最完美部分’拼接成的一具肉体,早已不是原来的夏洛特了。眼前的灵魂才是她真实的模样。

幽灵萝莉有一双湛蓝色眸子,亮晶晶的像是注入了海水和阳光,并不安静,喧嚣而灿烂。她只有一尺长,按照灵魂略小于肉体的比例是很不合理的。

星宇像是抱着一个洋娃娃似的抱着夏洛特,问起尺寸的事情。

“哦,死魂灵都会变小,因为生命力抽离了身体。”

“生命力?”

“一种暖暖的东西,离开了身体,就像掉进冰水,体温在飞速流逝,会觉得很冷,很害怕,不过一会儿就适应了,因为那时候已经死了。”夏洛特平静地回忆道,说完,她漂浮起来,趴在星宇乱糟糟的头发上面,看他拆开自己身体上的缝线。

星宇被针扎破过数千次的手指如今灵巧无比,熟练地挑开针脚,抽出断线放在一边,随着拆解进行,指下的皮肉倏然裂开,大量薰衣草液流淌出来。

尸体经过薰衣草汁液的浸泡,鲜度和柔软度保持在活体的状态,这具身体还能进行少部分生理活动,能感受到暖热和抚摸,生与死的界线也不怎么分明了。

“为什么让我做这些事呢?”星宇伸手摸了摸头顶上的幽灵萝莉,问道。

摘掉手套之后,摸到的只是一团略微冰凉的空气,但他知道萝莉就在那里。

“我不知道……你是我的男仆,问这么多干嘛?闭嘴好好干活!”夏洛特的语气起初有些失落和难过,随即便尖锐起来,像个专横的女王。

星宇乖乖闭嘴,专心对付这具身体,拆线很快,缝合起来却很麻烦,他确实有裁缝方面的天赋,和厄普拉亲手缝制的没有太大区别。

头顶上的夏洛特一直盯着他缝合自己的身体,对她来说,这是一件漂亮衣服,一具盔甲,或是一颗硬壳,让她蜗居其中。

星宇一直在想,究竟是什么让她不愿往生,执着地留在人世呢?

“喂!笨蛋,你在想什么心思?那里缝错了!”

夏洛特的声音在耳边突然响起,吓得星宇心脏乱跳,赶忙拆线重缝。

“哼,勉强能行,以后这个活就交给你了,我给厄普拉一袋金子让他回家乡去了。”萝莉慢慢降落到他腰际,准备钻进缝好的身体。

忽然,夏洛特转过脸,软乎乎的腮帮嘟起来,用怀疑的目光看向他的胸口。

“怎么了?”

“有东西在你身体里……”

夏洛特飘过去,伸手从星宇胸膛里抓出一颗灰珠,里面有许多细长的灵魂往来倏忽,发出凄厉的尖叫!

灰珠一去,星宇顿觉浑身轻松,梅菲斯特放在他身体里的鬼东西终于取出来了!

“你,竟敢……”虚空中响起一个巨大的声音,如同雷霆滚落,震得星宇耳朵嗡嗡作响,他认出那是梅菲斯特像是经过空腔放大变形的声调,她显然已愤怒到极点!

从灰珠中投射出一道漆黑光华,转瞬间凝结成一柄铭刻扭曲文字的恐怖镰刃,黑晶刃口,白银把柄,足足有五米的长度,朝着幽灵萝莉猛然斩下!

“小心!”星宇大喊。

夏洛特浑然不惧,小小的灵体迸发出摄人心魄的气息,灰雾在脚下翻滚涌动,凝成一圈圈奇异花纹,挤压空间,她蓝瞳之中泛起冻结骨髓的寒意,这一方房间仿佛沉入地狱冥国,地面摇曳着一朵朵诡异妖艳的鲜花。

“冥魔!”

她一跺脚,灰雾分开,背后传来刺啦一声裂响,一双戴满破旧铁戒的巨大骨手撕裂空间,灰蒙蒙的骨骼像是经历了悠长岁月,大部分铁戒锈蚀得只剩细细一圈,骨手的尖端挟着刺穿钢铁的力量!

无数暗红筋肉和骨节骨棘扭曲而成的怪物从一片浑浊发红的空间里探出半个身子,十几条仅有筋腱缠裹的骨臂犹如虚空神链挡向镰刃!

相击的刹那,轰然绽开的能量激波将星宇扫到墙角,气流乱窜,四壁的琉璃窗齐齐震碎,耀出一片斑斓的虹光,而碰撞中心的骨臂碎裂三根,镰刃卡在第四根上停滞不前,大魔鬼梅菲斯特的隔空攻击虽然凌厉凶猛,但能够传递过来的力量终究不足。

镰刃虚化消失,而冥魔也缩回它所在的红浊空间,灰珠最终落到了夏洛特手中,此时恐怖的气息消散一空,略显苍白的灯光重新占据了室内,刚才的一切像是没发生过一样。

“里面有很多强大的灵魂呢,抓住你真是个惊喜!”看着灰珠,幽灵萝莉的眼睛亮了起来。

“放了他们吧,让这些死魂灵回归海墓。”星宇凑过去恳求道。

“不行!我要把他们统统制作成强大的木乃伊,织魂者亚尔尼卡会发挥它们的最大作用的。”萝莉的面孔冷下来,看了星宇一眼,看得男孩浑身发凉,这是在提醒他注意自己的身份。

“那么,放出其中一个很弱小的灵魂行不行?”

星宇退而求次,想要解救七草的萝奴,让他的灵魂得到解脱。

夏洛特想了想,满足了男仆的小要求,按照他的指示释放出一个萝奴灵魂。

终于能够解脱的阿越看了一眼星宇,微笑着飘出窗户,像个诗人一样,沿着无形的阶梯走上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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