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星兽

在黑月森林里,最可怕不是星兽,而是黑暗。

除了那些散发幽幽绿光的蜡烛树、白亮的灯泡芦苇、暗红色的荧光蘑菇和一小团一小团的流萤之外,连一线光明都不存在。

即使是在白天,瀑布般的阳光也会在黑月森林的上空倏然打开,流星一般散落到森林外的小河里去了。

把河水晕染成纯粹的金色。

这是在哀悼死去的同类。

星宇把整个小小的身躯都吊上去,使出全身力气掰下一根尖尖的树枝,用它戳起一颗灯泡芦苇。

刺破的灯泡流出一丝粘稠的白色泪水,但更多的泪水留在里面。

男孩的动作干脆利落,即便它们看起来多么的像人的眼球。

提着手工指路灯,柔和的光芒照亮了一小片黑暗。

随着深入黑月森林,那长满漆黑苔藓的地面开始变得柔软无力,像是巨兽绵软的肚皮。

灯泡芦苇的光芒在苔藓间的黑曜石上跳跃,地面上偶尔可以看到一两具人形的余烬。

这余烬张牙舞爪,像是奋力将四肢伸展,以便留下更多黑色的盐分。

那是失去光的萝奴被黑暗蒸发后痕迹。

灯泡芦苇是有鲜度的,它在不断变暗。

星宇目光在远方的大块黑色中逡巡,寻找下一片可以补充灯泡的芦苇。

他的身后,散发亮光的白色泪水滴了一路,像是用荧光笔划出的虚线。

黑暗中雾气涌动,一头轮廓模糊仿佛嵌入虚空的庞大黑影追寻着泪水的指引,它的躯体像透明的黑色果冻,一耸一耸的跃动着,它的脑袋是一张森白的圆盘骨面,两个圆孔代表着意义上的眼睛,并在四点钟的方向伸出一个鸟喙,打破了整体的规则感。

它像是在疑惑,又像是在嘲笑。

它顺着泪痕飞速接近那痕迹末端的猎物。

呼……

黑影在跃起后重重砸下,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狂风卷起浮土,也推开森林里浓郁得化不开的雾气。

泪痕到了末端,却断开了。

空空如也。

星兽转过臃肿的身躯,慢慢消失在森林里面。

星宇藏在树后的黑暗中,浅绿色的蜡烛树干散发出令人安心的香味,他却冷汗涔涔,星兽距离他不过一步之遥,它无意中散发出的可怕威压几乎要摧垮他的意志。

星兽走后,森林重归静谧。

星宇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在融化,黑暗就像是水,而他则是一小块盐,看不见的气流氤氲而起,很快,他的一条手臂就只剩下骨头。

指路灯扔在了远处,星宇踉跄着扑过去,在奔跑的过程中摆脱无数缠绕撕咬着他的黑线,拖着伤横累累的躯体摔在光芒里面。

危机算是渡过了,但安宁远未到来。

星宇始终保持着机械般的冷酷,用剩下的手抓起一颗锋利的黑曜石,将露出断臂的骨头砸断。

清脆的声音在森林里传出很远。

没有用的部分,留着也是累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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