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名骑卒从宅邸中列阵而出，当中拥围着三骑；分列左右的两名少女刻意把战马拉向中间，生怕伤势未愈的孙坚跌下马来。然而孙坚在郑重的一拱手后，就以靴底轻磕马肋，缓驰而去。
兵士们早在马蹄上都套了草靴，而这十几匹马虽同时发足却速度不快，只传出撕不透夜色的沉闷声响。但这应该不是因为少奔出一骑。
“军师，您到底做何打算？”
周珑伸手拉挽缰绳，将马身半侧向立在门前的两人，回首相询。
以十几岁的女孩子而言，她不算发育不良；但当骑上这么一匹高头大马后，没衬出什么威势，倒显得像个逞强的可爱少女……
“军师！”
一声断喝——而非娇嗔——之下，隋和回过神来。这可不是说“少女真是太棒了”的时候啊。
“呃、呃，要不你我各把自己的想法写在手上，然后再……”
“现在哪里有笔？！”
“也是，那要不你我都把策略附耳给德谋？”
程普翻了个白眼，后退一步。
“在下可不掺和。敬谢不敏。”
“那就只好直说了呗。我数一二三，到三一起说，一、二……”
“我是要听您的计划！”
少女柳眉倒竖。眼见珑动了真怒，隋和只好耸耸肩。
“只有一招啊。只靠我和德谋两个人，不可能正面挡住那些骑兵嘛。”
“……那我就放心了。”
珑重新往声音里添了几分平静，准备重新使马头朝向前方；她牵着对女孩来说显得有些长的缰绳，就像是在双手抖空竹般艰难拨转。
隋和扫一眼程普，程普却望着夜空。
眼见他打定主意视而不见，隋和也只好走到马前，引着缰绳前端，拨正马头：“快去吧。”
“军师，保重。”
战马飞奔，转眼就消失在暮色里。程普这时才把目光从灿烂星空上挪开。
“接下来，我们该干什么？”
隋和一字一顿：“准备放火。”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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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手高举着用床腿和衣服草草做成的火把，隋和蹑手蹑脚，半弓着身子，伸臂去轻叩眼前的房门，十几下后仍没有回应。
“那就从这儿烧！”
“……军师，刚刚你说先探探这一带有没有人，不是为了侦察敌军，是为了寻隙下手？”
神色与隋和相差无几，只在背后多捆了一大束没点燃的简易火把的程普脸色不佳。
“是，万一烧到人就不好了嘛。”
“可这把火一烧起来，多少人毕生的家当就付诸一炬了，这就可以吗？”
隋和胸一挺：“一切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程普默然不语。但脸上的表情与其说是无言以对，倒不如说是不想理眼前这个人。
“好，点火！”
虽然似是在发号施令，但隋和自己也得接过简易火把，凑在燃着的火苗上，然后抖手——伸臂——“扔！”
一声号令，两人同时出手。火把在空中打着旋子，拼命向前飞去，然后消失在夜幕里。
冲天火光立时腾起。
映着巷子里僵立着的，两个面面相觑，目瞪口呆的人。
良久，隋和才开了口：“……火把这么好用吗？”
“不，不可能，烧也不会这么快——不！是整座洛阳烧了啊！”
隋和确信，这是他首次听见一个十分可靠的人，发出这种像活鸡被去头时的悲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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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抹黄巾的清丽少女眼中，倒映着燃遍了全城的火色。但她却只叹了口气，而后走下阁楼。
大厅里虽坐满了同样束着黄头巾的大汉，较之昨天却少了太多。草草汇集的城中信徒们纷纷散离，躲出城外；而不少久经战阵，理应值得信任的中坚教徒，也在大败后伺机脱队，留在城里的只有少数精锐。既然是精锐，自然个个身形雄壮，孔武有力，远胜一般的军士；然而他们的眼神里却都含着悲伤与困惑，甚至还有不少人面上带泪，甚至懒得擦。
合计一算，还有二十三个人。
上官青又暗叹了一声。这就是目前自己手上仅剩的兵马，而且在听了自己的结盟计划后，他们现在还都毫无士气。虽然自己根本不了解太平道，也只好试试看，走一步算一步了。
她刻意放重脚步，走到众人面前，挤出低沉而悲伤的声音。
“大贤良师死了。”
投注过来的眼神不多，而且几乎都带着怨艾，就好像是在说“重提这种人尽皆知的伤心事有何意义？”
“但苍天，”上官青不理会这怨愤神情，重重一顿后才再开口：“绝不会复活。”
所有人的目光突然聚集成束，紧刺向仿若在举行讲演的上官青。
“大贤良师之所以率兵起义，绝不只是为了一己之私；他所要建立的不是张氏的黄天，而是属于天下人的黄天——他虽然离开了，但我们还在，就和这份梦想一样，永远不会消灭。”
一片沉默中，似乎有人在强咽哭声。
少女环视众人，神色坦然：“当然，在这场战争中，失去最重要领导者的我们已然不能独力取胜；但我们还可以寻找能够合作的盟友，付出我们的力量，以实现我们的理想。”
大多数人都在点头。就在此时，人群中的第一道杂音出现了：“孙坚可与咱们有血海……”
“没错！”
上官青厉声打断那句怒言，伸手指向刚刚说话的黄巾渠帅。
“他的确是我们的仇人，但汉室是我们的大敌，刘备毫无踪迹，袁绍曹操董卓都陷在火场里，即便我们救出了他们，谁又能保证这些高官显职的大人物会遵守承诺？但孙坚职务不高，与他同级别的官吏随手一抓就是一把；即便真的继承大统，各地豪强也不会认同，必然作乱。在那种四面皆敌情况下，他怎可能轻易抛弃愿意协助他的太平道？”
众皆默然。
就连上官青也垂下头，长发遮住了她的面容，却遮不住落寞口气：“没办法啊，大贤良师死了；我们已是弱者了，弱者也只能这样做。如果你们有更好的主意，就由你们来负责吧。”
“我说完了。”
再没有其他人反对。刚刚中途插言的渠帅甚至最先开口：“今后咱们都听您的，下令吧！”
少女这才重新抬起头，神色肃然，只有嘴角微微上翘。
计划通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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