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们都安顿好了？”
宫城上的篝火少了几堆，城下的甬道也就变得暗淡；但在这条小径上，也只剩下蒲光世，与一员红衣黑铠，腰悬辘轳剑，年有四十上下却随侍在后的羽林军武将缓步而行。
从罩在甲外的红色战袍和那把轳辘剑来看，这武将的衔职并不低，最起码也是千石的行军司马，若放到边镇甚至可以独领一军；即便在羽林军里，他也是员实力人物。然而面对这一声连头也没回的问话，武将却恭敬的低首作答。
“是，蒲大人。城上的守兵们都分到了被褥，剩余的人马则都暂住在恪勤、乾元、紫宸三殿内，不过……”
武官话音一顿，似不知如何再讲。
“有话就直说。”
“虽说现今时事非常，略行权宜之策也属必要，但……唉，收缴内府的缣帛发给兵士御寒，尚可说是为了邀买人心，那三殿分列东、南、西三向，着士兵驻守也颇应当，可那都是陛下当用的场所，紫宸殿更是举行典仪的重殿……”
蒲光世突然停步，回身冷眼一扫。本就结结巴巴，语无伦次的将官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一时停脚不住，几乎撞在蒲光世的身上，好一会儿才稳住身形，喘匀呼吸。
“你到底要说什么？”
“……大人，您是仙人降世，可能不屑于尘间琐事，但是……末将就明说了吧。您这么做，士兵们未必会感激，可宫里那些大貂珰们，恐怕就会恼哇。”
“貂珰？”
又带着轻蔑，又带着疑惑，这一句从蒲光世的口中杀了出来。即便是久在宫廷，明晓人情世故的羽林军将校，一时也没摸透这到底是反问还是疑问。当他终于明白，这确实是一句问话时，些许疑虑从胸中渗出。
仙人，会不知道这个吗？
但在面前那年轻人的咄咄目光下，这份怀疑却被压回心底。
“貂珰嘛，指的就是……就是……那些太监们……”
蒲光世甩袖转身，再度踱步路上。
“那就无须在意。”
“可……大人，陛下对几位常侍也是言听计从，而若一道谕旨降下，羽林军的兵士们说不定就会乱起……”
“无须再议！”
听了这一声断喝，武官方才住口，但脸上却有些不平。
蒲光世仍不回身，只是丢下一句：“好了，我还要再检视一圈布防，天色已晚，你也去休息吧。”
“末将遵令。”
武官转身，走向某条岔路；他面无表情，却心下不甘。
什么仙人。
呸！
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
你取了内库的绢绸，十常侍没一个不觉得那是自家财物；占了三间大殿，十常侍没一个不觉得那是自家宫舍；要他们不给你使绊子？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混账。
老子低声下气的伺候你，好心好意的提醒你，你还给老子甩脸？
好哇——那帮常侍之所以还没找你麻烦，无非是怕外面的人杀进来，玉石俱焚；在卢大人愤而自尽以后，又没有真能掌控住羽林军的重臣——嘿，本司马虽然还未得军心，弹压士兵还做得到，若有谕旨，城上你待若亲友的那冒牌宗室也炸不起来。
好，我现在就去找诸位常侍，夺了你这假仙人的权。
之后嘛……虽说城里还有一员和我职衔相等的，但若能讨得常侍大人的欢心，主掌城中事宜绝非难事。若守得住，我便守，若守不住，我便献城，怎么也逃不了荣华富贵……
就这么办！
这么想着，武官脚下一转，躲过近在咫尺的乾元殿，直奔内廷而去。但满心幻想的武官，却未发现身后殿角处的那道暗影——在眼见这武官转向内廷方向后，暗影便轻步急奔，穿行过宫舍之间，直向城下甬道。
蒲光世独自一人，正站在甬道一角的阴影里，等着这道暗影。
暗影赶忙穿过城上投下的光芒——这时才能看清，这暗影二十五岁上下，颧骨高耸，面容清瘦，光投照在略带鹰钩的鼻子上，显得面容略带凶恶。不过幸而这青年也是一身羽林军黑铠，这神情倒不违和——只是，虽然腰间也插着轳辘剑，铠外却没有外罩的红袍。
这青年羽林军官三纵两步，便跃到蒲光世身侧，压低声音后才开口：“蒲公，不出您之所料，他奔内廷去了。”
“好，由他去。”
蒲光世点了点头，神色却未放松：“士兵都调配好了吗？”
“洛阳人都调去了恪勤、乾元，其他的也已安排妥当。”
“那些东西……”
“万无一失。”
蒲光世再度颔首。但和前次不同，他的嘴角甚至露出了笑容，尽管旋即又收紧：“你的袍子呢？”
“沾了血，丢了。”
“这事你肯定办妥了？”
“再无外人发现。”
除了偷情的男女，这种又讨好，又略带不恭的语调只有两个合谋犯罪的人才用得上，听得见。
“那就好，你回去吧，按计行事。”
“……蒲公，我还有几个问题。”
“讲。”
“虽然那家伙又贪又蠢，但毕竟也当了二十几年兵，该知道眼下不容内讧；若他不往常侍那里进谗，您打算怎么办？”
“简单，他们不来杀我，我就去杀他们山、。入宫下手可比在这容易多了。”
而且说不定还能捞上一票。
但这句话不必说。
“蒲公英明。”
青年军官一拱手，便飞蹿回夜色笼罩下的宫舍间，三五秒后便不见身影。
蒲光世这才又笑了起来。
没有半点声音，但这笑容张狂而放肆，正如刚才在城头般；蒲光世边再度走向城上，边默念着一句无人听清的狂言。
天下英雄，入我彀中矣。
本书连载自免费原创小说网站”不可能的世界”www.8kana.com，中国最有爱的年轻小说网站！各大市场下载官方免费APP，享最快更新。
PS：这章本来是昨天该发的，但由于要早睡，忘记了更动日期——定时发布一般是默认次日发布——于是今日三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