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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植走了。
这位名满天下的大儒果然不负其名，养气和自制的水准均不一般；可尽管如此，他离开时仍旧是面带严肃，脚步却轻快了许多——既然已经约定明日共征黄巾，不辱使命，自然愉悦——而正厅里，只剩下一群站起身来相送，待卢植走远后，却犹面面相觑的武人。
孙坚也不归座，在房间里踱了几圈步子，才迟疑着开了口：“……军师，我是不是草率了？”
“啊？”
看着有点惊讶的隋和，程普皱眉开口。
“虽然以卢公的声望，当不至于谎称袁本初，曹孟德两人已应下此事；但汉廷里封坛拜将的人物也就卢公和皇甫将军两位，且皇甫将军虽擅兵法却勇武不足，在这洛阳城里的匹夫之斗中派不上什么用场。这一联络众人讨伐黄巾的举动，无疑是驱虎吞狼的计策。”
“嗨，到了这个时候，还有什么声望可信？打赢了这一场，等同于再造一个汉家帝业，封个异姓王都不算啥！”
黄盖撇了撇嘴，继续向下说：“要我说，到时候去看一眼可以，可得让四家出一样的人手！——军师，你怎么不说话？”
隋和倒是没想过会有说谎骗人这种可能。之前的那段画面中，卢植虽然被按跪回自己的席子上，终究不能算是受辱；但被这么一按，多半还是会压着满腔怒火。就在这种情况下，他面对南华的“大汉是否值得效忠”这一问，也没能做出应答回复。
但是……
脑海中跳出了一幅画面。
隋和开口。
“汉家的想法我大致猜到了。”
程普一惊：“军师，这怎么说？”
“文台公，程将军，黄将军，现在城中七方对峙，终究要彼此攻杀；而若你们三人身为一方主帅，在决定先向哪一方开战时，会怎么挑？”
程普低下头去，孙坚又开始踱步，而黄盖则立时便答。
“先挑无名之辈砍过去，砍死个把，然后看谁名声恶就打谁，等末了大决战的时候再拼命一斗就是了！”
几十秒后，程普抬起头来：“若是我的话，会尽量找与我们可能有交情，或者能联络上的人物建立盟约，而后寻与我们相像或名声尚可的人结盟，然后率先去攻打和我家将军本就有隙的董卓老匹夫；之后再寻机行事，逐渐清除对我们能造成威胁的人。”
两三分钟后，孙坚停下脚步：“军师是只要听我心中之所想吗？”
“嗯，是这样。心里怎么想的，就直接说出来好了。”
“先诛黄巾，再讨董卓。然后再一一破之！”
隋和苦笑。
都说孙坚是江东之虎，果然名不虚传；一挑就挑中了两个势力最为雄厚的主儿。按那么拼下去，这次别说赢，估计也取不下什么战果；若没得半点奖励，非在井里淹死不可。
“呃，三位的话我是都听过了。文台公是急于国事，先打那些声望不佳的敌人；而程将军则是尽可能地与可以合作的人合作，保存实力以待关键时刻；黄将军则是尽可能的使威名不著的敌人被荡清，以免关键时刻被人背后捅上一刀——这三重思路，想必也是绝大多数人的思路。而汉家的这次合纵，就正是针对这三重思路的一记妙手。”
“怎么讲？”
趁四人重新归座的时间，隋和简单的措了措辞。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己非来这个三国；虽然幸而没到语言不通的地步，这些“汉朝人物”也不像真正的汉朝人，嘴里倒都是一口大白话；但说出来的话，还是有点不自觉的就偏近古语。
“首先，除了张角之外，……各位主帅之前都是汉家的旧臣，头一个就灭去汉家，多少有翻脸无情过河拆桥的意思，这就使得好名，忠义的人不会抢先下手。”
黄盖只是在众人面前倒上水，对这番话左耳朵听右耳朵出。
“其次，汉家实力弱小，如果有人想要按黄将军所言，拔除弱小势力，卢公和皇甫将军是挡不住的。即然挡不住，就不如联络可以联络的朋友，对付不能联络的对手——这样的话，一旦发展了几家盟友，不但能使不是盟友的人不便进攻，还能让几家盟友互相掣肘而得以求存。”
孙坚眉头一皱：“那这么说，我果然是轻率了。”
“但加入这个联盟也不吃亏。除非有人杀了卢植，或者其他几家全部加入，这一联盟才会散去；若非如此的话，一同作战过之后，这一联盟就算成功了。各家不会马上就拆伙，而是会在一起继续把不加入者全部击灭——即便汉室没有这个意思，我们也可以号召起来——所以这一联盟势必要把七家分成两大块，也算是一招妙手了。”
程普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军师果然看的透彻。”
孙坚也不由感慨。
“竟是如此谋划，虽然看得清楚，但却实在不易破解……”
隋和没插话，只是拿起眼前的水碗，咕咚咕咚的喝了一通。
对他而言，这辈子还是头一次这么侃侃而谈。
其实和别人谈话不是一两次，但往常都是闲聊，一般聊的问题也都是什么朝〇危机六〇会谈欧〇难民天〇大势，但终究只是聊聊而已，摆脱不了闲扯皮的根本属性。而如果这次不能证明自己有一点智商，不至于领着孙坚军掉沟里，今后自己这个军师就只能像徐庶那样一言不发了。
发了话也没人听。
隋和边暗自感谢此前看过的那些网络小说，边感谢翩然而至的灵感……
“那么，我们有什么应对的办法吗？”
不过，大概忘记了感谢天。
面对孙坚的这个问题，没时间想的隋和只好缓缓放下水碗，伸广袖——就在从天而降的那一刻，白光炸裂之前，随着“首次使用，系统免费提供伪装”的通告，隋和身上的衣服自然从那身漫展归来的T恤长裤换成了长袍，就连头发也突然间长发及腰了——擦了擦额头汗水，利用这难得的几分钟想了想，方才开口：“这一谋划实在是阳谋，我们只能尽量与汉室争夺对联盟的控制权、不与其他几家过度交恶来化解联盟的影响，但没办法全部解决。”
“那也没办法……”孙坚叹了口气：“都说卢公是当世大儒，怎么这种算计也这么擅长？”
程普插过话来：“说不定，汉室也请到了一位仙人相助——对了，军师，你们都是从天上来的，彼此可相熟悉？”
隋和不知道怎么说好，只好伸手扶额。
虽然故事开始前已知自己的身份是军师而兼仙人，但没说还有这种问题。也不知道汉末三仙怎么讲，万一解释不同怎么办？再说了，头一次扮演这种神棍似的角色，难道得说天上人之间不见面则罢见了面就得打打杀杀的吗？
这不像话。
就连黄盖也看出来了：“别问了，德谋！”
隋和长叹一声。果然不愧是未来的孙吴名将，这个时候虽然还有些莽撞，倒也是张三爷般的脾气，粗中有细……
“一般说从好地方去远州恶郡，这个事叫左迁，已经是一等一的堵人心了；那从天上下来管人间闲事，还得和同从天上来的人打打杀杀，如果双方还是熟人，这也未免太过分了。”
“……”
程普默然无语。
“……”
孙坚默然无语。
“……我真谢谢你。”
“嗨，别客气，军师既然到了我们这儿，那都是自家兄弟！”
黄盖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手掌在铠甲上，拍出嘭嘭的声响。
隋和眼泪都快下来了。
可就在这种时候，孙坚突然插口问了一句：“军师，天上到底是什么模样？星星的光近了看漂不漂亮？”
“……”
怎么连你也插嘴哇！
话是这么说，这个问题起码还是隋和能答上来的。
“……天上的星星本是一团一团的大火球，其质不逊于太阳，甚或有过之；只是离得远了，才显得光色浅淡。所谓积气之光耀，实属无稽之谈。”
孙坚点了点头，不再开口。隋和赶紧插进话来。
“对了，文台公，我有个不情之请。”
“有什么话尽管说来，不必客气！”
“如果可以的话，我能否离府外出一次，周游一番洛阳城？——也算是提前勘察一番地势地形。”
如果这七天都在孙坚的本阵里憋着，就算是没有什么机会发展了；今天又只是第一天，战斗烈度还不太高，出去探探支线任务应当也还不太危险。
孙坚思考了一下：“嗯，城中的百姓大多已迁离，军兵也都撤驻城外，应该危险不大；但也要以防万一，我派德谋护卫你，可好？公覆，你也外出打探一番，但务必要小心。”
“多谢文台公！”
“得令！”
隋和点了点头，同着程普、黄盖走出门去。
而厅后仅供陈设的屏风后，突然跑出了两名少女。
一名英气飒然，眉宇轩朗，短发及肩，还拽着另一个女孩子的手；而另一名长发及腰神情文静的少女则任她拽着，表情却稍稍有些冷淡。或许是已经看惯了这一幕，孙坚只是微笑着引她们坐到自己的身边，伸手搭在长发少女的头顶，轻轻抚摸着。
“平时最喜欢的星星，其实只是颗燃着了的火球，不觉得失望吗？”
女孩子摇了摇头：“没什么可失望的。就算并不如想象，但夜里抬起目光时所能看到的，仍旧是相同的星空。而且我能够亲口提出天问，总比屈灵均要幸运多了。”
孙文台会心一笑，伸手梳理起少女的长发：“是嘛，那就好。”
“爹爹偏心，只摸妹妹的头！”
身边那爽朗的女孩子半开玩笑的叫起来。
孙坚也一笑回应：“是你不争气才对。刚刚听了军师的话，你有什么想法？”
“咦，只要听我的想法吗？”
“有话快说，别闹玄虚。”
少女一挺胸：“恭喜爹爹，可以称帝了！”
一片沉默后，孙坚伸手屈指，对准少女的脑门，屈指尽力一弹。
“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