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3 S（BGM：旅途-归乡）
欧阳水，他姓的可是欧，而并非欧阳。欧冶子的欧。
濮阳帝丘人士，真实年龄不详。
有人讲他是个天山童姥般的妖，有人讲他是住在山上摸得着南天门的仙。
他是谁？
他是人，他是道人，习过紫微德教，学过天师道，读过《太平经》的道人。也是五绝中山字门里要成仙的道人。
崆峒山、医、相、命、卜统称玄学五术，师兄弟们读的是《归藏》、《周易》、《连山》、《黄帝内经》、《河图洛书》、《山海》等等。
这就是他们的区别。玩命四保一。
师傅是谁？
小水从来不知道师傅的名讳，师傅让小水叫他老先生，小水这顽劣道童，却让师傅称他为世尊。
老先生说，他是天上的一块石头。来人世走一遭，最后要回家。
为什么？
他是要成仙的人，中兴被黑了一千来年的黄巾贼，证的是苍天死，黄天立的截教正一道。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辈分上可能他上了天之后，老先生还得叫他一声师叔祖。
而截教，截的是“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中的最后一数，代表着万中其一的可能性。
而现代的教派嘛，华夏神系乱的很，通常一个天神、仙人、天王、佛陀得有好几个称呼。况且一个“道”就能分三教九流，而衍生出的教派又无穷无尽。
简单来说，小水所处的一派叫符宗，而全真教，修的是金丹大道，也叫丹宗。这又衍生到了古代封建统治时，儒与道的争锋。
之后《封神》的十二金仙，实然是大唐时传入国教的佛家学说，才给天仙镀了金。
上边儿的琐碎杂事不用多提，小水所处的符宗崆峒正一道，又有三柄传说中可截取大道的神剑。
为什么是三柄？
小水曾经问过老先生，而老先生说：“人有两只手，不过有三只眼睛，看天，看地，看自己。”
小水不明白，老先生点了点他的额头。剩下的一只眼睛，就在那儿。
其实老先生并不老，医字门里的师叔师伯们，都是很懂养生一道的。而小水自十一岁来，再也没长过个子。
小水知道，他是要成仙的，所以长生才会与他相伴，而孩童自性最为纯良，所以…
老天抹了他的六根，判官用笔杆，净了他的口业、身业、意业。而老先生，用那三柄神剑中的宵练，截去了他的三尸。
身不履邪径，不染恶习，不任伤生，即不杀、不盗、不淫。
口不妄言、绮语、两舌、恶口。
不贪、不嗔、不痴。
用另一种说法，就是他成了一个没有生老病死，没有六感，没有外障的圣人。
小水常问，为什么他摸不到，看不到，听不到，尝不到，嗅不到，甚至思维都会变得僵化起来。却能与老先生交流。
老先生则回答道：“老天爷，是没有情感的。它也没有眼、耳、口、鼻、身、意，但是它无所不能。”
直到小水与老先生修行了很久，久到小水成了欧阳水，成了水掌门。但是他也没能成仙。他有了师弟，有了师侄，甚至记不得他们的道号。
而老先生的道号呢？欧阳水望着上清宫的牌位，他矮小的个子甚至看不清青烟环绕的祭台上，三清像下师祖的名字。
有一天，一点儿也不老的老先生入了世，截教的清规戒律倒不是很多，也没有拘束出家人的婚事，更没有全真、佛教之类的五、八、十戒。
从此，欧阳水再也没见过老先生，而他觉着，自己应该学一学剑符。
那种感觉很玄妙，就像与平时日常的早课修业，午时诵经，日落而眠没有任何区别，但是它来的是如此突然，从来不像是日程表上按时来访的旅客。
符宗的精妙在于剑篆，讲究的是以一口肺金的锐意，挥笔似刀，泼墨诛心的气势，画出剑符。
欧阳水很迷恋当初老先生为自己破去三尸时的宵练剑，而那种无形无相的剑意，据老先生说，只有在夜里，才能看清剑的样子，才能画出那种剑符。
他开始在上清宫的后山上，一片种满了紫色花朵的蒲园中，练起剑来。
一开始，他刺的是树上吹落的花瓣，可是风会停，树会枯。
紧接着，他开始劈天上的北斗七星，可是云会来，雨会落。
再后来，他切开风，斩碎雨，削落荷塘里低飞而过的蜻蜓，蜻蜓的翅膀落在水里，掀起一阵阵波纹，四散开来，在他心里，觉着可以提笔了。
于是他开始画宵练，而宵练本是无影之剑，如何去画，水掌门落笔而下，只得画成一个剑柄。
刃，却是不见了。
刃去哪了？
水掌门问过那下山采买的道童，道童不肯说。因为掌门大人问得是……这狼毫笔是不是出了毛病，朱砂墨是不是褪了色。
而小水，着实是在剑刃上下了笔的。
水掌门很失落，他握住了宵练，却没法感知它的锋芒。
后来，他的剑开始生锈，宗门的人渐少，而剩下的几位师兄弟都是一脉单传。他们用师门的术法出去浪迹天涯，混得个风生水起，成为了一方泽川大海的人中龙凤。
水掌门倚着日渐败落的山门，而他没法将口中肃杀的悲切说给门人听，孩童的脸上，有了老先生的表情。
他继续练着剑，直到有一天，他觉着他的剑术已经入了化境，可以开山收徒，光耀门楣的时候。
他收了个两个徒弟，一男一女，女孩儿的乳名叫素素，年方六岁。男孩儿的大名叫蓑羽。姓要跟着师傅走，他们的爹娘如此认为。
相命的门人曾说道，他们是天上纯阳真君的一对雌雄双股，紫青双剑。
欧阳水从来不认为自己会是吕洞宾，至少他是这么觉着的。而岁在甲子，天下大吉的说法，也只能是悲欢离合后，时光易逝光阴易老的无奈。
水掌门的两位徒弟根骨上佳，从小以养气修心，锻体练形，呼吸法内功更是得了医字门的真传，而水掌门一手野路子练出来的宵练剑，也学得个七七八八。
只是…他们相爱了。
蓑羽一直认为自己的师尊姓欧阳，而山门里的师兄弟，都说得师尊是个脾气古怪，不会说话的小孩儿。他也就信了，除课业外，他与素素是青梅竹马，天地阴阳，异性相吸，这是至理，而两情相悦之下……他们入了世。
水掌门没有阻拦他们。
为什么？
“蓑羽鹤，是飞得最高的鸟，水载万物，顺其自然。”此刻水掌门心中，着实有几分全真丹宗的天人合一思想。
而这一放，让他们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只送回来了一位襁褓中的女婴与两柄断剑。一青一紫，一阴一阳。
青钢长剑，剑走轻灵，宛如蛟龙，学的是缠头绕身，拨打削震。
紫铜短剑，寸芒寸险，似是燕雀，学的是身随意动，劈斩刺杀。
阴中有阳，阳中有阴。而这在夜里才能练的剑法，却让两位入了世的道侣，命丧于江湖之中，只留得一个遗孤，托给了水掌门。
水掌门的心是孤寂的，他的第三只眼，却见着了第二柄神兵。宵练是它们的魂，而眼前的承影，是它的形。素心则是它的意。
水掌门觉着世事无常，给了女婴一个名字，单名为黎字。黎儿长大了一点儿，大约三岁那么大，她时常问水掌门，为什么他们要待在一个难以呼吸的地方。
崆峒山的海拔很高，不过她也练出了很好的肺活量。肺活量是武生们常说的内练一口气，也是这一口气，支撑着黎儿的爹娘在江湖中闯荡。
水掌门当时说了一句，得在几百年后才能说的话…
黎儿读懂了他的唇语，那意思是…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皇城华，夜笙歌，日夜不分，宛如妖域。”
一字一句，他念得很慢，他害怕黎儿听不懂他的话。
黎儿点了点头，后来，她跟着一位李姓人家走了。
为什么？
因为…水掌门明白，她不属于这儿，她不姓欧阳，更不姓欧。
宵练成了承影，鸡翅木的朱红剑柄，接上了一支薄如蝉翼的剑刃。重新锻打后的承影剑，在月下连影子都没有。
它从无影，变成了无形。而勉强能察觉到它形体的原因，则是素心的一些边角藏匿在它的核心处，宛如水晶棺中的一抹姹紫嫣红。
再后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水掌门自然是要继续练剑的。他甚至觉得，剑已经成了他一生中唯一的诉求。虽然没有对手，但他的心中没有寂寞，只有对大道的渴求。
不知…那四九后的五十大数，又在何方。
只有长生之人，拥有了三柄神剑，才能截住这转瞬即逝的大道，这也是水掌门他的道…落寞的原因。
天赋异禀的剑道天才活不了那么久，而长生之人，又会因为花花绿绿的美丽世界失了剑。
在那之后，天地间有种大震荡，大功德，水掌门体察到了，他的师兄弟死了很多，残了很多，却再也没有回师门。他们觉得自己辱没了道统，却不知水掌门从来没将功利与得失放在心上。
水掌门觉着，如果有人和他说说话，那就是一件很开心的事儿。可惜…
跟他说话的人都开始吃不起饭，饿着肚子如何修行。
常言道，修行靠的是财侣法地。
钱，又称阿堵物，最俗的东西，也是最重要的东西。能买到药，买到地，买到水，买到功法，买到命。
水掌门觉着是大开山门宣扬自身道教文化的时候了，为此他甚至做了个假身供人观摩。
蒲园里的小蛇，看他练剑看了四百年。如今也长成了一条大蟒。它褪下的蛇皮，叫医字门人卖了个好价钱，让这破落的山门得以传承。
有一天，老先生…他回来了。
水掌门问他最后一柄神剑的下落，而老先生却说…他从一开始…就修错了道…
水掌门不解，符宗的大道三千，尚且以紫府仙雷篆与剑符为最强，为何不能成仙！？
他很愤怒，甚至有那么一瞬间破了道心，觉得自己的两位徒儿…死得有些不值，他怒其不争，连孩童天真的脸都气得变形了三分。
老先生亮出了宵练，而那旋动的气，无影的刃，却道出了剑道的真解…
“天雷纯阳，正道沧桑。此课暂且不授。”
“剑道中直，有双刃，君子器也，不为天道。”
“君子何尝不能为天道？”水掌门怒道：“难道老先生说的…儒与道不能共存？孔子的道！我不能学！？”
老先生点了点头，随后…指着夕阳下，微微泛黄的苍天。
“你…够不够锋利呢？”
水掌门愣了很久，甚至觉得…他从来没长大过，在老先生面前，他还是那个小水，尽管他有了比老先生更强大的承影剑。
再后来…老先生死了。
回山门的老先生只是为了落叶归根，他自知大限已到，修为尚无半分突破。在后山蒲园荷塘边，挖了一座小青坟，独自躺下，叫水掌门一手一手捧着土，埋了他。
黑蛇掩藏在角落中，吐着信。
小水听得见正一宫大殿前，为了阿堵物，来奉献阿堵物的人们…他们对三清相顶礼膜拜，诚的是心，求的是财。
听得见古钟与手中承影剑的长鸣。他是注定要成仙的人，他如此想着。斩去了那一条即将化蛟化龙的蛇。
而这一口源源不绝的荷塘，至崆峒山顶的地下水，融化雪峰引下溪流的源头，从此干涸…
手中的剑，也成了含光…
剑身清澈如水，似有雾气环绕，素心从中分离了出来，成了清冽的剑光。
含光者是入道合体之状。然而他一个合体期特么去度雷劫…
于是他挂了。
所以说啊！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
咳咳…
而如今，水掌门的一口含光神剑，却有斩断时空，跨越维度的锋芒。
他本是六根清净，无欲无求，斩了贪嗔痴三业障的人。这多元迷宫的花花世界，又如何能困住他呢？
接下来…则是苏瞳的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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