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潇潇尽疏狂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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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看似平日里平平无奇的行为,在这种境况下,也会变的奇怪无比。

更奇怪的是客栈内一群武修,竟谁都没能察觉到有其他人进入了客栈,就算勉强说是注意力被吴静舟与陈掌柜两人所吸引,但吴静舟这种境界了,总该是立刻便能注意到有新进客栈的人的气息的,可是就连他也是那人出声才注意到。

其实偌大客栈,也唯有一人注意到了。

陈掌柜更是无言以对,嘴角下意识的抽搐了一下。这他娘的今天是撞上上什么良辰吉日了,平日里也没见这么生意兴旺啊!

正当一群清涛府的人皆是齐齐回头,想看看究竟是哪个傻子来的如此“合乎时宜”之时,人群之后的陈掌柜却拼命想要探出一个头,朝着那人叫喊道:“这位客官!小店今天打烊了!还请客官换别处去吧!”

说这陈掌柜是世间第一老好人还真是没亏了他。

不过显然今天没一个领他情的。

“哦,我看这不开着嘛。”那回答他的声音冷冷的,仿佛带着天生的漠然,又似乎是很久没有开过口了一样,听起来略微有些低沉和嘶哑。

哈,只这一句,就要将陈掌柜积郁心中多年的老血都给气的吐干净了,感觉自己还未与那吴静舟交上手,就已经被来了一次一剑穿心。咋的,一个个的都没眼力见儿是吧,故意的是吧,行!大不了就是埋一块儿,今天我倒看看各位都是何方高人,真他娘的扯!

想归想,也是直到这时陈掌柜才看清那人,方才看出,这人恐怕也不一般,说不得也是个武修。

那人将斗笠与蓑衣摘下,放在柜台之上,才能得以看清他身上还穿着黑色斗篷,兜帽还是戴起的,不过看得出此人的身材倒是修长,身姿挺拔劲节。可你说都这样了,这人仿佛还是觉得自己没遮挡全乎,面上戴着一个白色的面具,上面用细致的笔触绘着……一只狸猫的纹路?

只能说他当真是极不愿以真面目示人。

此人背上背着用黑布缠住的长匣,以陈掌柜的眼力看来,那长度,多半是剑匣,这也是陈掌柜觉得这人可能和清涛府的人一般,也是武修的原因。

他伸出手,修长的手指在柜台上敲了敲,“怎的,掌柜的是见我来就不做生意了?”

依陈掌柜看,他可能会是个蠢人,但决计还算个人,那他如此有底气的原因可能就只有,他并不将屋内的这些人看在眼里。就是不知此人实力究竟如何。

不知何时,那一直坐在窗边的刘姓少年也转过头来,饶有兴味的看着柜台这边。

“小子!清涛府办事,不想死就早早滚开!”一道汹涌的劲力忽的就从地面朝着那人奔去,所过之处,大片的青砖崩裂,桌椅塌碎,烟尘弥散,到跟前时,竟直接将柜台整个打碎。而且这劲气去的杀气腾腾,显然他虽然嘴上那么说,实则全然没有顾及那人的性命。原来是那罗鸷随手将擂鼓瓮金锤砸在地上,便是一道如此声势浩大的进攻。

这罗鸷终于是按耐不住,出手了。

可那人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动也未动,仿佛那声势浩大的攻击并不存在,也未接近他分毫。劲气一直蔓延到他脚下便像一道水流被硬生生截断了一般,直接销声匿迹了,若非要说他有什么动作,那只能勉强看到他似乎在某一瞬,挥手挡出了柜台炸出的碎块,他也不生气,甚至还看着那支离破碎的柜台,微微摇了摇头:“啧啧,掌柜,这你可要让他好好赔你些银钱了。”

陈掌柜心里苦啊!这我他娘的哪敢叫他赔啊!他一个手就够捏我两个了!

陈掌柜觉得今天的所见,真是颠覆了他这么多年对世界的认识。

由是,客栈内众人皆是一惊,就连吴静舟的面色也是凝重下来。

客栈里便这样安静了下来。

可就在此时,那刘姓少年却全然未顾一整个客栈里紧张的气氛,突然就起身,脸上笑容可鞠,却是给一众人都看懵了。只见他举起手中酒杯,朝着带着面具的那人朗声笑道:“在下一见这位兄台,便觉万分投缘,不知兄台可愿赏光,与在下对饮一番?酒钱我出!”

那人转过头看他一眼,嘴里淡淡的吐出两个字:“为何?”

少年面上露出些尴尬之色,但还是讪讪的笑道:“非要说还有其他原因,讲实在话,在下颇为喜欢兄台的面具,若说的再确切些,是上面的花纹。”

果然,自古猫奴是一家。

“这个吗?”那人冷淡的声音中,第一次带上了些许讶异,指着自己的面具:“这是在下长姐绘制的。”

少年立马猛的喝口酒,肃然道:“尊姐真乃妙人也!”

那人深深的看了一眼这个为了这点小事便满脸敬意的少年,居然还颇为认同的点了点头:“我也觉得。”

看着眼前的一切,陈掌柜脑子当真有点转不过弯来,纵然你修为真的高破天了,但多多少少,你们二位还是要尊重下人家的清涛府的人吧!当真是看不到那罗鸷已经被无视的眼睛都快气的飚出血了吗!

陈掌柜的想法倒还真是一点都没夸张,那罗鸷此刻真的就如那发狂的公牛般,虽然他这脾性多半与他修炼的功法也有关系,但身为一个武修,最难受的不是输给别人,而是根本入不了别人的眼,人家都懒的和你动手,这是何等的蔑视,又有哪个年轻些的受得了?所以他那个样子,也算情有可原。

两人确实是完全将罗鸷无视掉了,但堂堂清涛府的人,何时在世俗中受得过如此奇耻大辱?罗鸷红着眼睛,阴狠的盯着两人的举动,怒极反笑;“好好好,今天还真是来了两个不怕死的,老子今天若不杀你们,还有何脸面在这江湖上再称‘梼杌’之名!去了下面,好生记着杀了你的爷爷我,叫罗鸷!”

说着,他气势猛然一变,若说他原本只是像凶兽一般,但此刻,他应是运转功法提了全身气血上来,身姿低伏,周身青筋暴起,眼神疯狂,杀气四溢,看起来真的就是一头狂暴的人形巨兽,将要择人而噬。

而到了这时候他反而安静下来,浑身气机流转,手上的巨锤微微颤动,眼看着就要使出什么了不得的招数来……

吴静舟叹了口气。

坐在窗边的刘姓少年见状,却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罗鸷狞笑一声,紧接着就欲提踵冲至那带着面具之人的身前,可谁知就是这样千钧一发的关头,他的神智却突然恍惚了一下,好像模模糊糊的看见有个黑影从他余光之中一闪而过,也就是一瞬而已,待他回过神来时,那人竟凭空消失了,而他自己的脖颈处一凉,皮肤处传来的穿刺之感便让他全身汗毛倒竖,僵硬如枯木,动弹不得,一身似海的气息都尽数吓了回去。

那是一根筷子,竟已经生生的插*进他的脖颈之中,虽说并未深至要害,但速度之快,血甚至都未流出多少。若不是留手,罗鸷便已命丧当场。

那脸上戴着面具的人物,如若一个黑色的鬼魅一般,此刻正站在罗鸷的背后,手反握着插在罗鸷脖子上的那根筷子,眼神漠然。

“杀人者,奚言语可成焉。若真要动手,那在下应该已经血溅当场,而不是仅止说说而已。”那带着面具之人浑身上下未流出半点气息,就如一个普通人一般,但这也正是他极为可怕之处,他一点气息未曾泄露便将原本好好放在桌子上的筷子插入了已然凝气境界的罗鸷脖子中,那真若比斗起来又当如何?

清涛府一群人惊的雅雀无声,甚至连拔刀御敌都未曾记起,只有吴静舟脸上的神情愈发凝重,手握长刀刀柄处,开口道:“这位兄弟息怒,在下清涛府府主弟子吴静舟,我这兄弟脾性鲁莽,多有得罪,万望兄弟海涵,看在清涛府的面子上,留他一命。”

可是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只见那戴着面具的男子似乎还认认真真的思忖了片刻,随后……

“清涛府?哦……是何处?声名很大吗?”

“噗!哈哈……”那刘姓少年直接没憋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一群人都呆滞了。

就连吴静舟这样的,脸上都挂不住,黑着一张脸,似乎是被梗住了。

清涛府在江湖上的确算不得一流的宗门,但也在武修之内几乎是人尽皆知。若说是个普通人,不知道清涛府倒也情有可原,可你一个一看就修为不凡的武修到了宁州的地界上这样,是不是多少有些……看不起人。

“额,怎么?”见一客栈的人都缄默了,男子有些疑惑的看向窗边的少年,问了一句。

“没,没事哈哈……”那少年好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不得了的事情但又不得不憋住,脸上的表情简直是精彩绝伦。

想来那少年本来还要说一句:看来不仅尊姐是个妙人,兄台你更是个妙人啊!

不过想归想,看清涛府的人在场也终究不能说出来,影响不好。

“我若是普通的行路人,恐怕已经死了,你觉得我该如何?”那男子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吴静舟,继续用淡漠的语言说道。

这下吴静舟是确确实实的沉默了,不错,若他真的只是个来住店的人,罗鸷那一下就应该打的他断气了,所以说到底,还是实力为尊。

可是一般人看到这样也根本不会进来的好吗!

吴静舟只得耐着性子,略微思索了一下,说道:

“确实是在下的人有错在先,管教无方,让兄弟见笑了,可撕破脸对你我都无益,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兄弟将人放了,清涛府别的不说,在宁州还算说的上话,便算我清涛府承了兄弟的情,日后有什么需要的自当开口,我吴静舟也绝不推辞便是,如何?”

吴静舟这番话说的很是老练,虽然隐隐有威胁之意,但并不多,多的还是许以利益,易于让人接受。

“大哥!别管我,我死就死了!快些杀了他!”那罗鸷还不老实,虽然身体僵直着不动,但嘴上还是依旧狠厉。

“闭嘴!蠢货!还嫌你不够丢人?”吴静舟听的脸色铁青,怒斥道。

那罗鸷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哦?是嘛……”那男子静静凝视了吴静舟片刻:“也罢,在下就是来住店的,也不想多事。”

说着,他手从筷子上抽回,放开了罗鸷。

陈掌柜在一旁看着,原以为那罗鸷被放开之后,会怒不可遏的和那戴着面具的男子拼命。不过现在看来,那罗鸷是头脑简单,但并不算太蠢,而且也对吴静舟的话言听计从,故而虽然脖子上还插着根筷子,他也只是一言不发的过去站在了吴静舟的身旁,并未再有什么举动。

未伤到要害,这点伤对于罗鸷来说确实算不得什么。依陈掌柜猜测,这男子能这么轻易的放了罗鸷,看似是惧怕了清涛府人多势众,实则是根本没将这些人放在眼里,包括吴静舟。

其实陈掌柜巴不得越乱越好,因为越乱,时间拖的越久,他才越可能有机可趁,没再打起来,确实是让他有些失望的。

“不过。”那男子话锋一转:“你们若是这样摆开架势,我怕是不好在此地停宿。”

吴静舟一抱拳:“兄弟有所不知,这客栈掌柜窝藏我清涛府要犯,我等是来要人的,只要将人交给在下,我等立马离开此地,绝不妨碍兄弟。”

“哦……这样。”这男子听完,居然又是认认真真的思量了一下:“清涛府……是世俗官府吗?有这等权利。”

好嘛,又说到点子上了。

我们的刘公子又是差点把刚喝一口酒笑的喷出来。

吴静舟心中暗骂一声我们是不是官府与你何干?但是面子上自然是不能表露出来的,就还是陪着好脸色说道:“自然不是世俗官府,不过家师与皇室向来交好,自然也是为了皇室办事的,况且,哪个宗派都有些叛逆不是?出手抓捕叛逆,也是分内之事。”

可那男子却完全不给他面子,而是直接转向陈掌柜,走的近了些:“这位便是这客栈的掌柜?”

陈掌柜连忙行一礼:“正是小人。”

“你可愿放人?”

“小人不愿。”

“为何?”

“那姑娘现下性命垂危,交给他们肯定是要没命了。”

“哦,这样。”

这一番对话来的极快,陈掌柜还未来得及反应,身体就仿佛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所支配,听到询问就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了。

再者他着实是看不出眼前的男子是什么路数,只能说走一步看一步。

只见那男子听完,便转过身朝着吴静舟云淡风轻的说道:“你也听到了,就是这样,各位请回吧,人家还要做生意呢。”

行,俗话说的好,泥人都有三分火气呢。这别说吴静舟了,陈掌柜看着都傻眼了。本来吴静舟的脸色本就不好看,此刻都被气的红里透黑了。他阴沉的硬压着声音说道:“兄弟这般,怕是不合规矩吧。我们这么远来一趟,也不是为了听你说一句请回的。再说我与这位掌柜已经有约在先,他若能受的下我三刀,便将人交与我等,兄弟若要阻拦,那在下就只能得罪了。”

话音未落,他身后的一众清涛府弟子皆是拔出腰间武器,大多是刀剑,一副一言不合便要一拥而上的架势。

“哼,清涛府还真是名门正派,让一个没有丝毫拳脚的人受你三刀,真是好大的威风。”带着面具的男子似乎完全不给吴静舟面子,言语中满满的都是冷嘲热讽。

“多说无益,今日我等若是寻不到人,绝不罢休!动手!”

“慢着!”

眼见着一群人正要兵刃相见之时,那姓刘的少年却突然出声喝止住了众人,道:“若是二位交战起来,这客栈岂非要被拆光了,还怎么住啊。既然这位清涛府的吴大人与掌柜有约在先,也不好让他失信于人,不如这样,由我来代替掌柜,与吴大人走上十招,十招之内,若是吴大人能用刀碰到在下,便算在下输了,吴大人想做什么做便是,若是碰不到便就此作罢,这样客栈保全了,也不伤了两边和气,如何?”

狂!原以为那戴面具的男子已经狂妄的没边了,没想到这里还有个狂的无可救药的,这少年莫不是真的不知清涛府是以身法出名的,竟敢在这个节骨眼儿出此狂妄之语,别的不说,众人今天真是小刀剌屁股——开了眼了!

疯了,都疯了。

“刘公子!”陈掌柜连忙想要制止他,急的都要跺脚了,今天收的客人怎都这般没谱,视满客栈人的性命如同儿戏一般。

“掌柜莫急,反正看吴大人之前的意思,若是掌柜的输了,我等的性命都是难保啊,不如由在下替掌柜接着,小生不才,还是学过几年拳脚功夫,勉强还能应付一二。”那少年还是乐呵呵的,仿佛自己刚刚只是说了再平常不过的话。

“好,一言为定,这位刘公子真是好胆量。”这时吴静舟反倒笑了,笑的颇为阴毒,眼中还隐隐有着怒气:“只是,定下这般规则,公子未免有些托大啊。”

“那这位兄台意下如何?可愿信在下一回?”那少年却全然不管吴静舟说了什么,将目光放在客栈中央戴着面具的男子身上,问道。

男子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盯着这少年看了片刻,半晌之后,也不知他看出些啥了,竟然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随你吧。”

然后便从客栈中间走开,找了少年对面的凳子坐下了。

听得此话,那少年瞬间眉开眼笑的,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什么隐藏极深的武林高手的样子,明摆着就是个十七八的少年人。接着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朝着对面刚刚坐下的男子一拱手:“还未请教兄台名讳?”

男子将背上的匣子卸下,缓缓的放于桌上,指尖轻轻抚过,简直就像是对恋人那般温柔。同时,他那冷淡的声音传来。

“苏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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