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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了？”吴尚问。
不安和兴奋的心情交织在一起，吴尚的心跳得特别厉害。
他等不及似地又问了一句：“到底怎么样了？”
王飞没说话，他绕过会议桌，走到吴尚的身旁，对着吴尚大声说：“是空气清新器。”
吴尚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王飞继续说：“是老钱在冯晓自己居住的公寓里发现空气清新器的。这可能就是罪犯打电话时的背景声。”
吴尚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把会议室的窗户打开了，回身冲王飞说：“还够咱们忙一阵子的呢。”
各路消息不断传到组里，周所长在吴尚他们忙碌中朝他走了过来。
“骨架已经找到了，只缺右手，是在冯晓的房间里发现的。”
11月6日，下午6点20分。
所有电视台都中断了正常的新闻节目，开始播送临时插播的特别新闻。
连续诱拐杀人事件已经侦破，罪犯是两个人。
这个时候，许健国正在自己的豆腐店里忙着，眼前的顾客正是一位和余可馨一样年轻的女孩子。
……
郑歆阳在家里。
桌子上的书稿正写着江川和中央公园垃圾箱前发生的一幕。
江川正在送温慈云去地铁站。
温慈云是特意到他做临时工的店里来找他玩儿的。
两人一路走一路有说有笑。
新闻在人们耳边流传。
“罪犯”是两个人，都死了，是死着被逮捕的。
在这个无神的国度里，在这一瞬间，人们仿佛都听到了神的铁锤敲下的审判的声音。
冯晓的第一次“杀人”，是在他年满十周岁生日的时候。
那时候，“豆芽”就在他身旁，是“豆芽”教他杀人的。
“豆芽”是小学四年级那年，他家从县里搬到市内的时候，转学到冯晓他们学校来的。
从那个学期开始，他和冯晓就在同一所学校上学，在同一个班，而且还是同桌。
他俩很快就成了“好朋友”，不久两人就制造了第一起“杀人”案。
冯晓的生日是5月10日，“豆芽”是同年4月30日出生的，比冯晓大一点儿。
冯晓的家就在大西区，他和父母一起生活，从小一步也没离开过父母身边。
“豆芽”可就不同了，据他自己说，从孩童时代起他家就随着父亲的工作调动在全国各地搬来搬去。
冯晓非常崇拜“豆芽”有一个经常调动工作的父亲，因而也认为“豆芽”很了不起。
在人们看来，父亲的工作对于孩子，特别是对于男孩子的价值观的影响是很大的。
冯晓的父亲是一家小药店的老板，母亲是父亲的帮手，夫妇二人过着安稳的日子。
家业是从祖辈继承下来的。
父母经营的小药店被称作“街区药房”，是一家深受周围居民欢迎的便民小药房。
上年纪的老人拄着拐杖来买个膏药，在附近进行道路施工的工人就近来买瓶饮料喝，还有夜里附近公寓里谁家的孩子发烧了，买个冰袋什么的，都到这个小药店来。
在冯晓上中学之前，一家人一直住在这个有着三十多年历史的水泥构造的六层小楼里，其中的一部分就是店铺。
房子已经很旧了，到处都看得出班驳的伤痕。
冯晓虽然没有见过他的祖父母，但是他们用过的各种用具，装衣服用的箱子什么的家里还有不少。
这些东西塞得到处都是，不管你怎么收拾，房间也整洁不了。
冯晓曾经试着把这些旧东西扔掉，可是每当这时候，就会受到父母的训斥。
尽管如此，他还是偷偷地扔过一些。
特别是他到“豆芽”家住的公寓去玩儿过以后，觉得家里是又破又乱。
他对家里堆放的颜色发黄的旧纸箱厌恶到简直难以容忍的地步，甚至想一把火把它们全给烧了。
我家怎么就不能像“豆芽”家那样呢？为什么我家就没有沙发呢？为什么我家没有插鲜花的花瓶？我家的墙上怎么不挂绘画？干嘛把印着制药公司名称的俗不可耐的挂历挂在屋里？为什么总在客厅的角落里摞那么多纸箱子？为什么家里的厕所不是坐式的？
“豆芽”的父亲很忙，冯晓星期六下午或星期日去他家玩儿的时候，他父亲总是不在家。
许多时候都是去参加应酬了。
“豆芽”的母亲总是穿长筒袜，长裙下露出脚脖子在你眼前一晃一晃的，她的上身穿着颜色漂亮的上衣或毛衣，总是微笑着招呼你。
她拿出来请你吃的点心，一看就知道是在有名的店里买来的。
还不止这些，“豆芽”家里到处都井井有条，桌子上铺着漂亮的桌布，柜子里摆着高价的洋酒，盘子里放着新鲜的水果。
冯晓的小学四年级、五年级、六年级这三年期间都是和“豆芽”同班。
在这期间，“豆芽”总是在说他的父亲可能马上又要调动工作，他也许会在别的地方上中学。
那样，咱们就要分开了。
这些话总引得冯晓胡思乱想，他会不会去东北呀？他是不是去海边呀？要不就是去首都吧？“豆芽”要是搬了家，以后我还能去外地找他玩儿呢。
“豆芽”的母亲也对冯晓说过，冯晓君和我家“豆芽”这么要好，我们如果搬了家一定要来玩儿呀。
这些话总是使冯晓的心里产生一种向往。
冯晓甚至想象在他去外地拜访“豆芽”家的时候，市里突然发生大地震，他的父母都在地震中死亡了。
那样的话，就剩下他一个人，“豆芽”家一定会接纳他，让他成为“豆芽”的兄弟。
那样该多幸福啊，冯晓心里想。
那样的话，他就可以有另一个家，有另一种境遇，彻底改变自己的人生轨迹了。
现实并不像冯晓想象的那样。
“豆芽”和冯晓进了同一所中学，是当地的一所公立中学。
两人不是同班，但教室是挨着的。
在他们上中学的这年的春天，冯晓听“豆芽”说，他父亲调工作的事好像有了转机，他家以后不用再搬家了，可以在S市定居下来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豆芽”很自豪，可是冯晓却感到失望，他感到自己无望成为“豆芽”家的一员了，除非自己是个孤儿……
这又让他想起早就忘记了的“杀人”案，是他和“豆芽”两个人在十岁时干的“杀人”案。
那件事对于冯晓来说真的是具有“杀人”意义的。
那天，冯晓对“豆芽”说，要是我父母都死了就好了。
“豆芽”听了吃惊地问：“要是你父母都死了，你可怎么办呀？”
“那有什么关系呀？”
“当然有关系了。让你的亲戚来领养你吗？还有更糟糕的呢，没准儿你还得进孤儿院呢。”
“什么？”
“没有监护人的孩子就得进孤儿院，知道吗？”
冯晓吓得说：“这么说还不能杀了他们。”
听他这么一说，“豆芽”倒认真起来，一边仔细地看着冯晓一边笑着说。
“你忘了小时候的事儿啦？”
冯晓点点头，他知道“豆芽”指的是什么。
“咳，那次不是谁也没有真的死吗。你别瞎打比方啊。”
“豆芽”微笑着，他的笑容很可爱，极像他的母亲，加上他原本就溜儿圆的脑袋，活脱脱一粒大黄豆，这也是他“豆芽”这个绰号的由来。
“我不跟你开玩笑。”
那天夜里，冯晓又做了个梦。
自从十岁的时候“杀人”以来，从没有做过的梦。
那个小女孩儿又出现在噩梦里，她来到冯晓的枕边，拼命掰开冯晓的嘴，想进入冯晓的体内。
女孩子的手很小，冰冷柔软。
她用手把冯晓的嘴掰开，力气很大，比大人的劲儿还大。
冯晓嘴里说着是梦，是做梦，可还是能感觉到她的呼吸。
在她做着这一切的时候，嘴里还不停地说着，回去，回到我的身体里去。
这不是你的身体，是我的。
冯晓大叫着从床上跳起来，他发现自己已经被吓得尿了床。
又恐惧又羞愧的他，只能躲在被窝里偷偷地哭。
梦里的那个女孩儿是谁呢，冯晓心里清楚。
梦里的女孩子和冯晓的长像极为相似。
冯晓的父母也知道那个女孩儿是谁，为了她，母亲至今还常常掉眼泪。
女孩子是冯晓的姐姐，是冯晓家的长女，出生刚一个月就死了。
两年后冯晓出生了，父母把死去的姐姐的名字给了他，只是把名字中的字变了变，就是现在的冯晓。
冯晓的出世是冯晓夫妇的大事儿，是冯晓药房的大事儿。
但是在家庭内，他的背后总是有个叫同样名字的死去的姐姐。
他就是这么长大的。
把那个也叫同样名字的姐姐“杀死”，就是“豆芽”教给他的，而且很成功。
但是，现在这个同名的姐姐又回来了，还要在他的生活里伴随着他。
他本想把他的梦告诉“豆芽”，但是怎么也开不了口，他怕“豆芽”会嘲笑他有病。
这时，冯晓家的房子要重新翻盖了，这事儿冯晓的父母已经筹划很久了。
早就非常厌恶旧房子的冯晓，对盖房的事儿喜出望外。
他觉得做不成“豆芽”家的一员，能过上和“豆芽”家一样的生活也不错呀。
这一年里，房子总算重新翻盖好了，店铺也焕然一新了。
但是，当冯晓跟着父母从临时住处搬回新家的时候，他知道一切都没有变。
祖父母的那些不值钱的东西大部分都原封不动地放进了新橱柜里，家里仍旧到处是装商品的箱子呀，库存的货物啦，堆得到处都是。
冯晓药店新开张了，光顾这家小药铺的当然还是原来的那些老顾客。
冯晓上初中二年级那年的暑假，发生了一件事。
因为父母外出办事儿，替父母在店里值班的冯晓打伤了一位老婆婆。
老婆婆的两颗门牙被打断了，倒在店里的水泥地上，致使腰椎骨折。
在父母面前，在警察面前，冯晓始终不开口，就是不说为什么打人。
老婆婆八十七岁，已经相当糊涂了，要想从她那弄清楚被殴打的理由也十分困难。
这种局面倒是对冯晓有利。
街道办事处的人员，警局里的人员，做买卖的小老板都站在药店一方。
那个老婆婆曾在药店附近的一家超市里拿走商品而不付账，被认为是个有问题的老人。
临近的其他商店也都曾和她发生过纠纷。
所幸老婆婆一方没有提出什么要求，最后这件事被判定为老婆婆在店内自己摔倒了受的伤。
但是，事实并非如此，冯晓心里比谁都清楚。
老婆婆接连几天来买浣肠药，他见她身上又脏又臭，实在不顺眼，就无缘无故地殴打老人，心里还想“能打死她才好呢。”
当时的真实心情，冯晓只告诉了“豆芽”。
或者说，只有“豆芽”能看透他的动机。
“豆芽”问过冯晓，“那个老婆婆的事儿决不是什么事故吧？是你打的，对不对？”
冯晓不回答。
“豆芽”笑嘻嘻地看着他，说道：“说吧，有什么关系呀。我也挺讨厌那个老太婆的。冯晓，你就是想干点什么坏事儿吧？”
这个时候，冯晓觉得“豆芽”并不是指责他，而是在鼓励他。
“豆芽”也从这件事儿上感觉到自己和冯晓是同路人。
他们继续着亲密的关系，因为“豆芽”一直比冯晓的成绩好得多，他们分别进了不同的高中和大学。
虽然见面的机会少了，但却一直保持着联系。
两人的命运就好像注定要被粘在一起似的，分也分不开。
不过，真正使两人分不开的是新的“杀人”事件。
这次可不是什么咒语，被杀死的死者也不能复活。
那是，真正的杀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