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歆阳！这事儿恐怕不行吧？”
张正达站在郑歆阳身边小声说。
“不告诉他的父母怎么行，人家该怀疑咱们在诱拐青少年了！”
江川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眼睛直盯着电视。
郑歆阳和张正达在厨房里，一边准备着晚饭，一边说着江川的事儿。
郑歆阳带江川回家的时候，正好在小区门口碰上刚收工回来的张正达。
郑歆阳一边向张正达打着招呼，一边把他拉进门来，小声地把江川的事儿跟张正达说了。
其实，在回家的路上郑歆阳的心里就有些忐忑不安了。
把一个素不相识的高中生带回家来借宿，张正达会是什么反应，郑歆阳心里一点儿也没有谱。
自己在江川面前打包票说没关系，可如果张正达真的不同意可怎么办？
郑歆阳心里直打鼓。
张正达听完郑歆阳的话，没有马上说不行，也没有发火，只是疑惑地朝江川上下打量了一番。
“我不清楚这孩子是怎么回事儿，可也不能把这么个没地方去的孩子给放走呀。”
听张正达这么说，郑歆阳心里的石头才算落了地。
心想，不管过后张正达会不会发火，先把眼前的事情安顿好再说吧。
她忙着准备晚饭，张正达在客厅里和江川一起坐着怎么都觉得别扭，也起身到厨房帮郑歆阳做饭。
今天没有工夫去超市买东西了，郑歆阳担心她们出门的时候江川会跑掉，只好有什么就吃什么了。
“你刚才说什么来着，诱拐？”郑歆阳一边剥着洋葱一边冲张正达说：“你也想得太多了吧。”
“是吗？……可我还是觉得不塌实。”张正达回答。
“呀，你小心点儿，别弄到外边来了。鸡蛋还得使劲儿搅一搅才行。”
“行了！”张正达不高兴地说：“我累了一天回来，你倒好，莫名其妙地给我找这么多事儿。”
郑歆阳连忙说：“哎呀，都是我不好，你别生气，求你了。过两天我一定给你做好吃的，好好补偿你。”
张正达无奈地笑了，说道：“你说吧，这鸡蛋到底要怎么搅和？”
“你放在那儿吧，把冰箱里的奶酪拿给我。”
“喂，我说，专栏作家也好，记者也好，会干这种事儿吗？和自己要采访的人关系太密切了也不好吧？”
“我不知道别人会怎么做。”郑歆阳老实地说：“我是觉得这孩子挺可怜的。”
“是啊。可是，他到底为什么非要离家出走呢？不搞清楚可不行呀！”
“他不愿意说，我觉得他肯定是遇到什么事儿了。”郑歆阳说。
“是吗？我觉得你想得太多了吧？无非是和父母吵架之类的事情吧，还能有什么呀？”张正达很不以为然地说。
郑歆阳可不这么认为。
“在这个年龄的孩子当中，你见过几个像他这么严肃的脸孔的？你想想，他是个父母双亡，被别人领养的孩子。怎么会为了一点儿小事儿就离家出走呢？我猜他准是遇到什么大事儿了。”
郑歆阳说完看看张正达，又问道：“你和母亲吵了架会这么做吗？”
听郑歆阳提到母亲，张正达立刻像想起什么似地说道：“哦，这事儿要让母亲知道可不得了，准得闹得满城风雨的。”
“那可不行，你可不能告诉她。”郑歆阳说。
“不过，咱们家周围可有爱打听的老大妈呀。”张正达调侃地说。
郑歆阳笑了。
“你说什么呢？学我的话是不是！快给我拿盘子来。”
晚饭准备得很丰盛，江川却吃得很少。
尽管郑歆阳一个劲儿地劝，江川只是一言不发。
张正达不时特意提高了嗓门冲着江川说：“饿了吧？多吃点儿，可别客气呀！”一会儿又说：“郑歆阳可是挺会做饭的，多吃点儿吧。”
江川不管他们夫妇二人如何张罗，仍然是低着头不说话。
气氛紧张的晚饭快吃完的时候，郑歆阳开始觉得自己带江川回来是错误的。
也许应该帮他找家旅馆住下才对。
可是，那样又得担心他会跑掉……
“累了吧？我去给你找被褥，早点儿休息吧。明天再说明天的事。”郑歆阳冲江川说。
“洗个澡吧？还是洗个澡舒服。哦，我去给你找换洗的衣服。”郑歆阳一边忙着一边叨叨着。
“就穿我的吧，你不是刚给我买了一套新的吗？”
听着郑歆阳和张正达你一句我一句的，江川也不答腔。
郑歆阳忽然觉得自己和张正达就像是舞台上的相声演员似的，生怕冷了场。
看到江川总是这副样子，张正达忍不住发火了。
“喂，我说。”张正达冲着江川厉声说道：“你是小孩子还是小学生啊？别人这么关心你，你怎么就这么个态度呀？绷着个脸给谁看呢？”
“张正达……”
“郑歆阳你别护着他！”张正达是真生气了，“我得教教他做人的礼貌，不能惯坏了他。”
江川抬起了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是我错了，对不起。”
“这还差不多。”张正达还想说什么，只见江川抱起了他的帆布书包。
“你们还是让我走吧。”
“你有地方去吗？这么一晚两晚的凑合可不是个事儿啊。”
江川说着就要朝门口走。
郑歆阳上前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别生气，别生气。张正达，你也真是的。是我硬把他带来的，他本来是说要去找旅馆的。”
“那就让他去好了。”
“别说这么冷酷的话。”
“冷酷？”张正达也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你说我冷酷？”
“不是冷酷是什么呀？”
“我工作了一天回到家，你却把这么个素不相识的人领到家里来。不仅如此，还要让我忍受他的无理，还说我冷酷？”
“你工作怎么了，工作了就很了不起是不是？我不也同样在工作吗？”
眼见郑歆阳和张正达为了自己的事儿吵了起来，江川的脸上露出了痛苦绝望的表情。
“别吵了！”江川突然大喊了一声。
郑歆阳忙回过头来看着江川。
这会儿她才发觉江川的手腕早已从她的手中挣脱了。
“江川……”
江川转向还阴沉着脸的张正达，说道：“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你们对我这么热情，而我却不领情。”
“别这么说，是我让你来的。”郑歆阳打断江川的话。
江川摇着头说：“不，不管怎么说，我都要谢谢你们。”
“你打算到哪儿去？”
“我可以随便找个地方住，住宿的钱我带着呢。”
“你还是回家吧。”张正达插嘴道：“干嘛非要离家出走不可呢？”
张正达又按照自己想法继续说道：“我也干过这种事情，和父母吵架了不好意思回家对不对？”
“不……不是这么回事。”
“那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张正达又火了，冲着江川吼道，“不回家总得有个不回家的理由吧？你说说，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张正达，别那么大声行不行？”郑歆阳站在张正达身边，说道，“咱们都别生气，好不好。君，你为什么要离家出走？把你的理由说出来听听，不行吗？你说出来我们也许能帮你呢。”
江川又缩着头不说话了。
张正达不管不顾地说道：“瞧瞧，瞧瞧，不说话了吧。我说嘛，根本就没什么大不了的理由。”
“张正达，你安静点儿。”
郑歆阳的眼光始终盯着江川的脸，她知道这时候如果不能让江川相信自己的话，他就真的要走了。
江川把头偏向一边，眨了眨眼睛犹犹豫豫地说道：“你……要写出来吗？”
“啊？”
“我离家出走和中央公园的事件一点儿关系也没有。你是不是也要写出来呢？不管我说什么，你都要写下来，这就是你的工作，你的目的，不是吗？”
郑歆阳挺直身体说道：“和中央公园的事件没有关系的事儿我是不会写的。”
“你胡说。”
“我不胡说。”
“来采访的人都是这么说。”江川仍然不肯相信郑歆阳。
张正达向前跨了一步，挡在郑歆阳面前，大声说道：“郑歆阳绝不是胡说，她说了不写就肯定不写。她跟那些记者可不一样。”
听着张正达如此强硬的口气，江川终于抬起头来，郑歆阳刚想说什么，江川却先开口说道：“你说得好听，但真的会那么做吗？你能保证不把听到的写出来吗？而且，得保证不但自己不写，也不能把我说的情况卖给其他人。”
“喂！你说什么呢？你把我老婆当成什么人了。”
张正达听着江川的话，真想挥拳头揍他几下。
郑歆阳忙把他拉住了，说：“别这样。”
“那我就告诉你们吧。”江川说话的语速变得很急促，说道：“今天，你都看见了不是吗？你知道追我的那个女孩儿是谁吗？你知道她为什么追我吗？”
江川说，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已经有好几次了。她要么在我回家的路上，要么打电话来。我恳求她不要打电话到家里来，可她还是打来了。我躲着不见她，今天她就追到家里来了。我不想让伯父伯母知道，一直没告诉他们。现在这个样子怎么也不能瞒着他们了。”
张正达哈哈地笑了起来：“是你的女朋友吧？是不是怀了孕来找你，要你对她负责任的？”
郑歆阳在想，张正达怎么说这么刻薄的话呀……
她刚要制止他，又一想，张正达是不是在故意逗江川说实话呢？先看看江川是什么反应吧。
江川听了张正达的话，浑身一震，只见他两只小拳头攥得紧紧的。
“别这样，看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呀？”张正达为了缓和气氛，又说道：“说吧，到底是什么事儿？”
“那个女孩儿……”江川使劲儿咽了口唾沫，像是要把话从自己的身体深处掏出来似的，一字一句地说道：“她叫钱惠，原来是高二的学生，现在已经退学了。
“钱惠……”
郑歆阳肯定不认识这个人，但是又觉得似乎在哪儿听说过似的。
她突然想起来了，江川一家被杀害事件的有关报道中好像就有“钱”这个姓。
想到这儿，郑歆阳像触电似地抖了一下，脱口问道：“姓钱？”
“到底是谁呀？看你紧张的。快告诉我呀。”张正达催促说。
郑歆阳完全明白了，江川也知道郑歆阳明白他说的是谁了。
江川朝着郑歆阳凄惨地笑了笑。
“钱惠，就是那个杀害我父母和妹妹的罪犯钱休行的独生女。”
张正达吃惊得张大了嘴巴。疑惑地问道：“罪犯的女儿来找你干嘛？她干嘛追着你不放？”
江川大大地吸了一口气，才低声说道：“她要我去见她的父亲。”
“什么？让你去？”
“没错。就是要我去，去见她父亲，她说她父亲有话要对我说。她就是为这个来找我的。”
江川的声音开始颤抖了，就好像一个在外面受了委屈回到母亲面前告状的小孩儿，唏嘘地说道：“那个人想见我，就是想让我知道钱惠和我一样也是一个牺牲品。还想让我在给他减刑的申请书上签名。”
江川的心情慢慢地平静下来，郑歆阳和张正达默默地听完了江川的叙述。
郑歆阳把江川又拉回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江川很快止住了眼泪，但呼吸仍然很急促，就像一个落水者在阴暗的泥水里拼命挣扎之后，终于能浮出水面求救了。
“好点儿了吗？”
郑歆阳看着江川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问道：“要喝点儿水吗？”
“……好吧。”
江川接过郑歆阳递给他的水杯的时候，手还在发抖。
张正达这时不好意思地给江川道歉道：“真对不起，我刚才不该说那么刻薄的话。”
江川苦笑着摇了摇头。
郑歆阳用同情的目光看着江川问道：“钱惠是不是在为他的父亲申请减刑呀？”
江川点点头，说道：“不只是她一个人，还有我家附近的邻居和她家原来的公司里的职员也在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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