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正达并不清楚江川家的详情，郑歆阳简单地说给他听了之后，他仿佛是在给自己捋清思路似的，看着江川说道：“这么说，那个钱休行就住在你家附近，他曾经是一家干洗店的老板，自己经营的店铺红火的时候有十来名员工，是这样吗？”
江川说：“钱休行的店是从他父亲那里继承下来的，在他的经营下扩大了规模。”
张正达又插嘴道：“要说十来个人的店，那跟我家的厂子规模差不多，都是小企业。”
“是啊。不过，钱休行的野心很大，他不满足于只是扩大他的店铺，而且把目光盯上了股票市场。”
张正达皱起了眉头，问道：“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说不太清楚，应该是金融危机前后的事儿吧。”
“那时候许多人都押宝在金融领域上。”
那时候流行所谓“炒股”，钱休行就是在零七年的夏天贷了几十万贷款。
结果是生意破产，钱休行个人的资产也成了零，员工也遣散了。
“当时的股市阴云笼罩，许多人都破产了，真是又愚蠢又可悲。”张正达冲着沉默的江川说道：“可是，这也不能成为为他减刑的理由吧。”
郑歆阳也接口道：“我也觉得没有理由同情他。”
其实，在钱休行面临破产时，如果他能合理地利用有限的资金和他那些有经验的员工还是有机会重整旗鼓的。
但是，钱休行没有这么做，他一心想的就是怎么搞到钱，想着怎么能把他所失去的东西一夜之间再夺回来。
“要说他去抢银行，我倒不奇怪，可他去你家干嘛？你父亲是做什么的？”
对于张正达的问话，江川低着头，眼睛看着手里的杯子说：“老师。”
“是学校的老师，是吗？那可算不上什么有钱人啊。”
郑歆阳看见江川的情绪已经平静下来，就接口说道：“据说你父亲刚继承了遗产，是吗？”
“遗产？”张正达吃惊地问。
“是的。只是一小笔钱。”
“啊！是不是罪犯听到了什么传闻呀？”
“是啊，钱休行肯定是有所耳闻的吧。”郑歆阳在说话的时候眼睛始终在看着江川，她注意到江川闭上了眼睛，脸上呈现出痛苦的表情。
“江川，你不要紧吧？”
江川没有回答，只是慢慢睁开了眼睛，他的呼吸又开始急促起来。
张正达看着郑歆阳说道：“这么说，罪犯的家人是在帮他申请减刑吧？是不是想让江川在减刑申请书上签名才来找他的吧？这也太过分了，真让人生气。”
郑歆阳听张正达说到这儿，接口道：“犯罪的还不光是钱休行一个人呢，还有他公司的两个职员和他一起干的，现在三个人都关在监狱里。我想，减刑的事儿多半是他们的家人搞的吧？”
“也许吧。”江川点点头。
张正达仍然不解地问道：“就算是减刑，也得有可减刑的依据呀？他们的依据是什么？”
这也是郑歆阳想知道的。
她看着江川，想从他的嘴里得到答案。
“钱惠说什么了吗？”
江川没有马上回答，只见他嘴唇动了动，结果还是摇了摇头。
“她总不至于说我们都是金融危机的受害者吧？”张正达越说越有气。
郑歆阳说：“你就别瞎猜了，你又不了解情况。”
“那，现在怎么办啊？”
“先不说你伯父伯母，就说对方，也就是说钱休行他们的律师是什么态度呢？钱惠来找你的事儿律师知不知道呢？”
“肯定不会知道的。”江川小声说：“我想，他就是知道了也制止不了，她现在没有固定的住处。”
“你是说钱惠吗？江川，这事儿你就没找律师谈谈吗？”
“没有。”江川说。
“如果咨询一下会怎么样呢？不过，我不太了解法律方面……审判还在进行吗？”
“因为对方要求进行精神鉴定，目前中断了。”
“精神鉴定？”张正达又生气地叫起来，“他们是喝多了还是吃错药了？纯粹是想逃避责任嘛。”
郑歆阳劝着张正达：“别这么大喊大叫的，这很正常，这是被告人的权力。”
“那么，被杀害的人怎么办。”张正达仍不服气地说。
张正达嗵地站起来，拍着江川的肩膀说：“你的事儿我现在都清楚了，刚才那么说你真对不起啊。我理解你不回家的理由了。”张正达笑着对江川说：“你就放心吧，从今天起你就藏在我们家，我和郑歆阳都是你的同伙了。”
……
9月末，距12日的事件已经过去半个月了。
吴尚改写了立在和平派出所谈话室外面白板上的字。
因为根据推断，中央公园的事件和三天后发生的女高中生被杀的事件是同一罪犯或同一犯罪集团所为，所以派出所成立了特别紧急联合调查组，将两个案子合起来办。
就在这个时候，中央公园事件的调查小组发现了一个重要的嫌疑人。
公园南面大约两公里的地方，沿着河边的公寓里住着一个叫田义的二十五岁年轻人。
其实，田义这个名字在开始搜查的最初阶段就出现在调查小组的档案里了。
所里把附近几个区的派出所管辖下的性犯罪和杀人、伤害以及暴力犯罪的人物都列成名单，制成了档案。
中央公园事件发生后，这个档案夹里列出的名字有二十三人。
虽然说要避免对有犯罪前科的人抱有偏见，使他们能融入正常的社会生活。
但是，像眼前的案子一样，在发生重大案件时，总是先从过去犯过类似罪行的犯人入手，开始调查。
特别调查组成立了两人一组，共计六个人的专案组，开始从这个名单的第一名查起。
这二十三名当中有七人现在因为其他的案子正在被拘留中，或是正在牢狱之中，因此，这七个人可以排除在外了。
剩下的十六人中有十四人的住址或联系地址已经确认了，只有两人联系不上，负责监控的管片民警也不掌握他们的去向。
根据这两人以往的行为判断，他们说不定会因为打架斗殴被关着呢。
据分析这两人涉案的可能性极小。
那么，在这十四人当中，特别调查组列出的重点调查对象是6号和11号，6号四十九岁，11号二十六岁，均为男性，两人都曾犯过QJ、猥亵和以威胁为手段诱拐罪。
不用说，两人都是惯犯，尤其是6号，管片的负责人都知道，他在未成年时就多次犯过类似的罪行。
而且，这两人的犯罪现场都是在闹市区内。
6号住在大西区，11号住在新区。
专案组在当地派出所的协助下开始了对这二人的目前生活状态和社会交往的彻底调查。
这会儿，有关这些嫌疑犯的档案又回到了吴尚的手边。
十四名嫌疑人的名单中除了那两个被列为重点调查对象的以外，有性犯罪前科的两人，一个是2号另一个是13号。
这两人虽说以往都属于轻微犯罪，但为了慎重起见还是对他们进行了调查，两人的情况很快就清楚了，调查报告书也交了上来，吴尚几乎都把这两个人给忘记了。
他们此时的注意力全集中在6号和11号上了。
但是，后来出现的田义就是这时没有被注意的13号。
特别调查组以中央公园为基点，调查在周围管片内居住的可疑人物，是因为据判断罪犯对中央公园附近的情况非常熟悉。
中央公园是在三年前的秋天开始全面改造工程的，现在还有一部分工程因为资金问题没有完工。
这个改造工程从园内的设施到草坪和公园的出入口的位置都进行了大规模的改造。
按区办事处的说法，改造后的公园与原来的样子完全不一样了。
所以对现在的中央公园非常了解的罪犯，应该是最近几年对中央公园的情况很清楚的人。
按吴尚的想法，这个人对公园里垃圾箱的清理时间掌握得那么清楚，应该是一个住在公园附近，经常出入公园的人。
于是，吴尚关于垃圾箱的分析也在搜查会议上进行了讨论，结果是有人赞成也有人反对。
持赞成意见的人数和持反对意见的人数几乎是一半儿对一半儿。
有意思的是，平常什么事情都追随吴尚的钱正义，这回却持反对意见。
而平时与他不太合得来的田野这回倒赞同吴尚的意见。
也许正是因为钱正义反对，鸟居才赞同的吧。
散会之后钱正义说：“吴尚是不是把罪犯的水平估计得太高了？”
“我可不相信那家伙的脑子能那么好使。”
“他能利用那个高中生是不是也得有点手腕儿呀？”
钱正义阴沉着脸说：“S市的那个女孩儿本身也是一个行为有问题的孩子，不是吗？虽然说那孩子也怪可怜的，但我觉得一般的孩子不会那么容易上当。”
已经弄清楚了，被扔在滑梯上的死去的女高中生名叫高秋，十七岁，是高中二年级的学生。
把她穿校服的照片拿给英皇酒店的前台接待看，他们一眼就认出了她。
虽说照片上的服装和那天的校服不一样，他们还是能肯定她就是那天来送信的女孩儿。
以此为根据才成立了联合调查组。
这个事实已经公开报道了，不过，罪犯到现在还没有动静。
吴尚并不认为自己把罪犯估计得过高，他认为这个家伙是相当狡猾的。
所里已经正式把两个案子合并侦察了，他正期待着看到案情侦破的新进展。
据他推断罪犯还会再打电话，只要罪犯开口说话就总能发现破绽。
但是，罪犯一直沉默着。
罪犯曾经说过的要许健国在电视节目里下跪的话，后来也没有再提了。
吴尚在想，罪犯那边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他”或者是“他们”，是不是几个人合伙干的，这种由几个人一起计划作案的情况在国内还不多见，吴尚在琢磨，这种可能性究竟有多大？
至于操纵整个事件的人，从他能诱骗年轻的女孩儿来看，吴尚觉得这个人肯定是相当有魅力的，表面上看起来绝不会被认为是坏人的那种人。
说不定这人还有一定的社会地位和经济实力呢，也许是个受人尊敬的、结了婚的甚至是有孩子的人呢。
吴尚总有一种感觉，这个罪犯是个表面上正常的，过着健全的社会生活的人。
吴尚反复阅读了罪犯和许健国的对话，和日高秋母亲的对话，还有打给电视台的电话记录。
从对话的内容和选择的词汇来看，这个人的语言并不匮乏，应该是个受过教育的，甚至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
因为使用了变音技术，年龄很难判断，可能是介于二十岁至四十岁之间。
如果是这个年龄段而且又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没有工作的可能性很小，即使失业了也会找个临时工作，要么就是破产的公司老板……
有许多方面可以证实这种推断。
例如，把许健国诓到英皇酒店去的时候，那些讽刺老大爷从没去过这种高档酒店的揶揄之词，不单单是对许健国的侮辱，也是罪犯的潜意识的反应。
也就是说，罪犯本身是个对“衣着整齐地出入高档饭店的人”很反感的人。
吴尚想到这儿，不禁联想到社会上的确有这么一些人，特别是近十年来，社会风气有了很大的变化，这也是社会整体物质丰富和多样化的体现。
现在，在酒店大堂里经常可以看到穿着牛仔裤、T恤衫，背着书包的学生，而不是西装革履的中年人。
七十多岁的小老板许健国在高档酒店里会感觉很不自在，这种不自在多半儿是因为服务员的态度。
吴尚在琢磨，没准儿那个家伙事先就对前台接待说过什么嘲笑老人的话……
从这个家伙的行事来判断，可以推测出这个罪犯的生活环境，应该是有跟老年人一起生活过的经历吧。
还有一点值得注意的是，这个罪犯在电话里说的话，实际上也是被害人口中说过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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