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野不在派出所。
接电话的是一位女警官,他告诉郑歆阳说,田野今天有急事从自己家直接去现场了。
郑歆阳心里咯噔一下,心想,什么急事,该不是中央公园的事吧?
果然,那位女警官说田野是去了中央公园,并留了话,如果有人打电话来就请转告她。
郑歆阳挂断了电话。
虽然没找到田野,但那个电话却让郑歆阳很兴奋。
她急忙翻着采访本,翻着翻着想起两三个人来,于是,她又拿起了手机。
这次是市外长途,电话号码记录得很清楚,地址是Z市的派出所。
郑歆阳要找的人就是那里的女警察,范冰。
郑歆阳想想与范冰最后一次谈话之后已经又过了一年半了。
一边拨着电话,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范冰会不会已经调走了?
真是杞人忧天,她还在那个派出所。
不过,她现在的单位不是搜查组而是监控组了。
听到接电话人的声音,郑歆阳就已经听出是范冰,能找到她郑歆阳太高兴了。
“是范警官吧?我是郑歆阳。”
“郑、郑歆阳?”对方重复着,“对不起,我记不起来了。您是……”
好严肃的口气。
对了,她就是这种口气,郑歆阳想起来了。
不过,喝了酒之后就不一样,那种样子郑歆阳也想起来了。
“突然给你打电话,真是打扫了。你大概不记得了,我因为想写失踪女性的报道曾经去采访过。”
这时,郑歆阳突然想到,自己当时用的是编辑组名称,于是,急忙向对方声明。
“噢,是郑歆阳呀。”
“是我,是我,好久没见了。”
“怎么样,最近还好吧?”
“嗯,挺好的,总是打扰你,真不好意思。”
“你的工作怎么样,有什么进展?”
怎么回事,听对方的口气好像我上个月或是上上个月刚去采访过似的。
据郑歆阳所知,范冰是个办事一丝不苟的人。
郑歆阳想,一年多没联系了,她肯定在琢磨我是怎么回事呢。
“我的那个报道后来因为各种干扰完全没有进展……不过,我在这期间结了婚。”郑歆阳接着又与她寒暄了几句,这才转入正题。
“百忙之中实在抱歉了,范警官,你关注新闻了吗?”
“新闻?”
“是啊,在S市和平区的中央公园,发现被肢解的女尸的一部分,好像是一只手。”
范冰没出声,停了一下,说道:“我没听说呀!啊……今天上午太忙了。到底怎么回事儿?”
听范冰的口气好像挺紧张的,郑歆阳也把身子正了正。
“实际上那只右手的主人是谁还没确定呢,只是同时在公园被发现的手提包的主人的身份已经清楚了,就是那个余可馨。”
郑歆阳知道范冰的记忆力很好,听到这话一定吃惊不小。
郑歆阳沉默着等着她说话。
短暂的停顿过后,范冰才反应过来。
“是余可馨……吗?就是你采访的那个女孩儿吗?”
“对,就是她。”
“就是田野负责的那个案子吧?我是从他那儿听说的,所以我还记得他。”
“是啊,就是他,我刚给他打过电话,说是去现场了。”
范冰没说话。
郑歆阳也沉默了。
还是范冰先开口了,她说:“恐怕不能过早地下结论……”
“是啊,我也这么想。”
“可能是发生了什么恶性的事件吧……你是打算继续采访吗?”
“当然了。”
“是这样啊……我明白了。我也再和田警官电话联系一下。郑歆阳,这个是你的私人号?”
郑歆阳把自己新的电话号码告诉了她。
正在这时,郑歆阳从电话里听到范冰的屋里有人在喊她。
“我这边有点事,那么,咱们再联系吧。”说着范冰挂断了电话。
郑歆阳手里还拿着手机,目光落在采访本上,想了一下之后,放下了手。
现在找谁都不如找田野。
要是和田野联系不上,就哪儿也不去了。
郑歆阳站起身返回客厅,打开电脑看了看,没有什么新的新闻。
郑歆阳又拿出采访本,把它摊在客厅的桌子上,翻到失踪女性的名单那一页,数了数,一共七人。
有少女,也有中年妇女。
其中,用特粗的字写着两个人的名字。
李爽,二十岁,学生,18年4月20日左右失踪。
聂倩,二十五岁,家庭妇女,18年8月5日失踪。
然后是名单的最后一行写着:
余可馨,二十岁,职业女性,18年6月7日失踪。
在字的下方还用笔尖点了几个小点儿。
郑歆阳看着自己在大约三个月前写下的笔迹,突然心中涌起一种负疚感。
在为这件事与田野联系的时候,自己的态度是很含糊的。
今年5月,在七水看到关于李爽的寻人启事之后,郑歆阳的心里朦朦胧胧地既好奇又有一点儿对此感兴趣的冲动。
她不由得又想起《新青年》编辑部主任的话。
“自己写书吧,郑歆阳你准行。”
“我也许真的可以试试,现在就开始自己写报道。”
郑歆阳思考着如果自己选题,自己策划的话,那么首先是要确定选择什么样的素材。
例如失踪的女性为什么消失了?为什么丢下安乐的生活、家庭、朋友和爱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迫使她们离开了家?
让郑歆阳心里萌生追根究底的欲望的,与其说是李爽,还不如说是在旅途中看到的寻人启事上照片。
那个在郑歆阳幸福地休假的时候,突然飞到她的脚下,缠住她不放的寻人启事上的那个叫聂倩的女人,她那露齿笑的模样总在郑歆阳的眼前晃动。
“写书吧,郑歆阳。”
郑歆阳又想起编辑部主任的话。
就按编辑部主任的话试试看也未尝不可。
这样,直到那年的6月,郑歆阳一个人出发去当地取材的时候,还没有把写书认真当回事。
对于以没有任何后盾的自由记者身份突然前去采访,郑歆阳的心里一点儿也没底。
也不知道派出所的警官们会不会认真接待她,不行的话就算了吧,郑歆阳当时就是这样一种心情。
但是,郑歆阳很走运,接待她的是范冰。
她认真地听取了郑歆阳的——连自己的目的都不十分清楚的——含含糊糊的申请采访的理由。
范冰是个很会让人吐露心里话的人,郑歆阳在向她说明为什么选择聂倩这样的失踪女性作为采访对象的过程中,就把张正达的情况,自己的工作情况,当然还有《新青年》的停刊情况等等全都开诚布公地对范冰说了。
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对失踪的李爽、聂倩感兴趣。
“原来如此……这么说,你是想写关于失踪女性的报道?”范冰点着头说。
“是有这个想法,可是,也不知道行不行。”郑歆阳回答道。
范冰笑了起来,笑得郑歆阳脸都红了。
在这之前,郑歆阳一直是以记者的身份工作的,每次采访几乎都是先递上出版社或者委托方的名片,准备工作其实都由别人事先做好了。
郑歆阳回过头来冷静地想一想,到现在为止,完全靠自己一个人独立地完成的采访还从来没有过。
对于真正的“采访程序”,自己还真是一窍不通。
“行还是不行,全看你自己了。其实,聂倩的事,别的周刊杂志的记者也来采访过了。”范冰说道。
“是吗……”
范冰又告诉郑歆阳说:“聂倩的失踪,可能是跟别人私奔了。据说是和她工作的‘七福岛’的领班一起出走的。因为了解到的情况就是这样,我们派出所认为没有必要把她作为失踪人口进行搜查。所以,你看到的那张寻人启事并不是官方的布告。”
“啊……那,聂女士现在怎么样了?”郑歆阳又问。
“还不知道住在哪儿,她的丈夫还执意要找她。”
听到这,郑歆阳好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范冰看着她又笑了起来。
“不过,还有个问题。聂倩和领班两人私奔的时候,是卷了洗浴中心的一些钱走的。‘七福岛’在市里是个老招牌,这也算是一件丑闻了吧。所以,才会有一些记者来采访。其实我觉得也没什么可报道的。”范冰笑着说。
郑歆阳眨巴着眼睛,想着寻人启事上聂倩的笑模样,可能是挺招男人喜欢的。
“正因为是这样,你如果去采访原来与聂倩有关的人恐怕挺困难的,因为‘七福岛’方面对此已经有所戒备了。再说,她是因为私奔而失踪的,你的书要是把她这样的人作为采访对象,恐怕也不合适吧?我觉得,对她的事件没什么可分析的,就是最原始的动机离家出走的。”
郑歆阳顿时感到很沮丧,刚刚开始想试着写点自己的东西,现实却是这个样子。
这时,也不知是不是看透了郑歆阳心里在想什么,范冰用认真的口气继续说道:“不过,你真的要写报道的话,我会感兴趣的。近来对于失踪的人大家好像都没什么感觉了,好像也听不见有人说‘人间蒸发’这个词了。”
“我朋友也是这么说……”
“是吗?不管怎么说,一个大活人失踪了,总是一件很严重的事啊!这样的报道还是应该写的。我想,这样的报道对于失踪者的家庭应该还是有所帮助的。”
看着范冰的认真的样子,郑歆阳没说什么。
“你不如把聂倩的案子先放一放,先看看李爽的那件案子怎么样?你可以跟当地派出所申请采访,或者找谁问问情况。”范冰向郑歆阳建议道。
范冰答应如果有什么情况再和郑歆阳联系,并把郑歆阳的住址和电话记在自己的本子上。
郑歆阳怀着一种欲罢不能的心情离开了派出所。
“我都采访到什么了?”
郑歆阳心想,按那位认真的女刑警的说法,采访看来真是挺棘手的,要不还是算了吧。
不过,也不能说肯定就不行。
郑歆阳带着这样的心情去了七水派出所。
在那里,照样是一无所获。
尽管她感觉接待她的人是在草率地应付她,从那里出来却让她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是一种在意外的场合产生的意外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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