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到胸口疼痛，但就是没有办法停下来。
接着一种可怕的感觉横扫而过，所有人当场陷入极度的恐惧之中；对黑暗的恐惧、对坠落的恐惧、对面前的人并非我们所见而感到恐惧。
人们彼此大打出手，因为他们实在忍不住心中一股暴力的冲动。很多人倒在地上无力站起，因为他们无法承受如此强大的恐惧与情绪。
第二道狂野的嚎叫再度袭来，整个销金窝已经陷入无法想象的混乱。有几个人想尽办法冲到舱口，却发现舱门完全消失不见，再也无路可逃了。
这时拙罗实鸡已经胀得跟只河豚一样，腰束的十三环鞢韄（皮革）带上錾银环扣全部撑破。
他痛苦地大笑，沉浸在环绕身边的强烈情绪之中，吸取着过量限制的激情。他脸上的皮肤崩裂，不断渗出鲜血，两颗眼球几乎就要脱眶而出。
他的那个彪形大汉自己抓得自己全身一道道血痕，形状十分凄惨。这会他正像只巨大的昆虫一样，拼命想要爬上胀大的墙壁，试图从强大情绪中逃离。他脸上的血已经与汗水糊成一团，嘴角再也浮现不了任何笑容了。
“侯爷就这么想要见我。”我刚发现背后传来的声音是属于查仙人的，有什么东西尖就粗鲁地抵在了我的后背上，“你这属扭孤儿糖（麦芽糖）的玩艺。你扭扭儿也是钱（贱），不扭也是钱（贱）。千万千万，别去碰百步王。”
我在他宅子里对查仙人说的话被他用讽刺的语气回敬给了自己，对方语气中那歇斯底里的狂喜并没有逃过我的耳朵。稍不留神就有可能丢掉性命。
“你召来了什么？你干了什么。”说完，离开右手的弩随即与条案板相撞，发出哐啷的响声。虽然我还背着双手剑，但那起不了什么作用——在我将这把武器从背后取下来之前，查仙人绝对可以将我的脖子钉在桌面上，甚至还可以再装上铁蔟再来上一回。
“你该干而你又不敢干的事！慢慢转过来面对我，然后往后退。把两只手伸到前方握在一起，就像求我饶命那样。”
我照他所说的那样做了。我看见他抽动嘴角在脸上扯出一个极不自然的笑容，两只眼珠不断地左右晃动。这家伙已经疯了。虽然还有些人样，但他人皮里包着的早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了。即便我硬挺着不尿裤子，但巨大的恐惧显然笼罩了我。
那从上到下，就像是在舔舐我一般的视线让我感到愈发恐怖。虽然我知道一些对付喜欢男人的玩意的方法，但前提是他里得先放下刀。此外，查仙人一定会先捅我个两、三刀再说事。
我的眼神忽然往左一转，看到四下都是紧闭的门。没有退路了，只能跟他先聊上一聊。
“我以为你要是个聪明人，早己从东都逃出去了。”我不知道自己的口气会产生什么效果，所以最后用十分平常的语调说道。虽然之前曾听说过脑袋有问题的人是最容易讨好的，但我并不认为这一点对自己的现状有什么改变。
他想要杀死我，仅此而已。
查仙人也抽动着脸上的腮帮子肉微微一笑，十分悠闲地朝我走了过来。从两人头顶的甲板忽然传来了轰隆隆的雷鸣声。
“我得留下，侯爷我得杀一个人，本来该你去杀的。为了杀他我等了七年，你不记得我了不是？是因为我头发全白了不是。一切都是这么顺利。你在这儿，也可以一同尝尝我们终于可以大仇得报的滋味。”
我自然而然地想要知道原因：“为什么是我们终于可以大仇得报？”
查仙人悲伤的看着我：“你忘了我。”他的语气显得理所当然，“一定是李相公命令你来的，这事你别不认。说，你究竟是不是丧了良心，我谋划了七年才有机会下手？李相公对豢龙者这件事知道多少？”
豢龙者是啥玩意？又有李相公什么事啊，他究竟在说些什么？
再次听到头顶传来含混不清的雷鸣声时，我的心神被分散了。另外，查仙人说的话实在是过于古怪，我根本不可能马上作答。奇怪的是，那个声音即便隔着厚厚的甲板也能清楚听见。
这个时候考虑天气实在是太不合时宜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开口说话，别管说的是什么。要为延长自己的性命而努力。只要自己还活着，机会就还存在。
“为什么我非得告诉你，李相公对豢龙者这件事知道多少？不管我说什么，你都要把我杀死吧。”听上去就像真知道什么宝贵的内情似的。
查仙人脸上的笑容不禁一滞，虽然又换上一副灿烂的表情点点头：“侯爷还是老样子。”他把百步王瞄准我的左膝，舔舔嘴唇说，“我们还是先互相聊下别后的情形吧，时辰还多的是……”
卡锵！
我敏捷地向后倒去，我以为是查仙人射偏了，但他其实并没有发机射弩。那是雷鸣的声音……头上甲板的一部分崩塌了，尘土与木块不断往下落，
查仙人一边大笑一边用弩机点点我，然后转身走了。
他不需要管我，因为有人，应该说有东西来料理我了。
这时头顶上的甲板崩落了一大块，无数碎片落到我身上。我感觉自己的脖子后部忽然被一个冰冷、巨大的坚硬物体给扫过了，我的头“砰”地撞上卷起一旁的屏风，撞击的力道之大，使我几乎晕过去。
那个彪形大汉正在惨叫着、那个人……他随即被一只毫无温度的触须扯进了黑暗之中。他的手被死死勒住，在冰凉而灵活的肉质绳索缠住他的腰之前，眼里映入的是我那张尖叫的脸。
他的双手被绳索朝反方向扭曲，他还在不停惨叫，身体里有数不清的骨头被折断，皮肤与犍子肉被活生生地撕裂，鲜血一瞬间便装满了他的嘴巴，不住地往外喷涌。
又来了。我是撞了邪了，老碰上这些玩意。
随后那个彪形大汉就这样被撕成了两半，不过他已经感觉不到这一点了。
虽然我亲眼见到鲜血的河流从头上板上的粗糙洞穴不住往下流，在一片慑人的滴滴答答声中，我听到了那东西雷鸣一般的咆哮。蛇一般的触手与还冒着热气的赤红色细流一同落下，到处搜寻着我的身影。
那个怪物没有双眼，皮肤象是一块破破烂烂且满是污渍的皮革拼成的，看起来十分痛苦的样子。身体隆起的犍子肉上满是伤痕与伤肿，除了巨大的身形与奇怪的肉质触须——这些肉呈现斑驳的灰色，在一些地方表皮绽裂，甚至暴露出内部的组织。
接着。响起了某种东西裂开，乱滚的声音。又有条大触须滑了进来，尖端高高举起，似乎在嗅着空气。它慢慢朝拙罗实鸡爬去。拙罗实鸡狂乱地退开，两颗眼珠在眼窝里疯狂乱滚。从他张开的嘴里，发出一声几近尖叫的呻吟。大触须画了一个弧线。并且从肉色吸盘释放出黑色的液体。这些液体刚一落在木制的甲板，随即便升腾起一股夹杂着紫色的浓绿色烟雾。先是在裹着水气的风中朝着一个方向飘去。接着又向四面八方扩散开来。
那个妖物挤出低沉的吼声，慢慢朝外逼近。如同手臂一样的新触手，盲目扡在四周不停地左右摇摆着。就在注意到那些触手尚未能取得平衡时，我已经开了行动。
我拔出剑，压低身形，深深地低着头冲上前去。打算趁那个妖物还在摇晃时来上一两下。
“救命！”虽然拙罗实鸡发出惊恐的叫声，可是这时我已经顾不上他了。从那个妖物体内排出的液体所散发出的刺激的气味。此时已经扩散到我的身旁，并钻进了我的鼻孔。这些都是剧毒。
“呃！”在拙罗实鸡的喊声中带有极限的恐惧，就在我撞到那个怪物之前的一瞬间，有什么东西拍了一下死的背部，接着我的身体被猛地甩开，然后重重地摔在地上。
我侧着身子倒下的我在满是血的甲板面上滑行，虽然拙罗实鸡伸出冰冷的手抓住地面想要抓佳我，可是我已经滑过他的身边撞在舱壁上。
一根奇怪的长臂挥下，重重地砸在他的背上，接着将拙罗实鸡横扫了出去。
我再看去时，拙罗实鸡几乎已被完全卷起来了，只有一只手仍固执地抠紧甲板上的木缝。他的身躯满是缠卷的触须，一滴滴如铜板大小的鲜血溅落在水泥地上。他的头前后晃动，两眼瞪着我，恐惧得凸了出来。
我扑上去想拉住他，但他的那只手已经松脱。他摔落在甲板上，狂乱地想要抓住什么。这一刹那，我们的目光相遇。他的眼睛清亮无比，完全知道自己的处境。然后他被拉走了，又拖又滚地被撞上了上层甲板。
“拙罗实鸡！”他，越过了我的头上，撞破一层层的舱壁，一声尖叫与着哽咽声传来。拙罗实鸡失去了踪影。
啊，老天啊，不要这样！
什么在冲击狠狠地击中了我脆弱的感觉，这个人想要救我，可是最终却被夺走了自己的生命。一瞬间，我仿佛无法动弹，也无法呼吸。我感觉不到寒冷，对于那个怪物也毫不在意。
但是，这种状态只持续了一瞬间而已。
我将目光投向摇晃着朝我爬来的怪物，我虽然知道之前所听到的愤怒吼声是漫长岁月中虐待与杂交的产物，却什么也感受不到，我的心已经比马上就要冻僵的身体还要冷。我直起身体，将包袱提起来，地找寻着查先生的去向。
我清楚知道的是只有杀了这个家伙，这亊才算完。所以接下来，我也要干掉它！
想到这里，我朝着距离楼梯跑去。触手在头上随风轻摆的怪物在慢吞吞地画了个半圆之后，终于将看不见东西的眼睛转离我所在的方向。
“来了。”我冲上甲板，却见查先生负手站在哪里，向我点头，这牲囗凌风而立，一表人才，看上去衣袂纷飞真称得上是飘然若仙。
我茫然四顾却没见着那怪物，只见四下江风习习，随着洛河自城中横穿流过，波光粼粼宛如河汉横亘过群星灿烂的天空。洛水过皇城的端门东流，至定鼎门东第三街最北的惠训坊西北立堰为斗门，分出通济渠。通济渠亦称漕渠，经隋时通远市北向东流去。各渠支流遍布，犹如条条银带，在城内穿流。
王公勋贵们的华宅散布在诸坊中，楼台相望，花木葱茏，连同名苑高台。仿佛散落的星群。
“你看，他们到了。”随着查先生的话声 ，彩舟一艘接一艘乘流而来，：“阿摩夫人今年又是大办游花船了，我把金香熏还给她了，只求她从这里经过让我开开眼界，这样的小事，她自然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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