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中是什么宝地?
北依秦岭,南屏巴山,拥汉江而养万物。
20年前,氐族人李雄于成都称帝,建立大成帝国,据天险以自守,刑政宽和,声望极高,吸引各方势力前来降附,虽然战事稀少,国力却持续壮大,对北方的刘曜政权形成了非常大的威胁。
巴蜀之地,自有其易守难攻的特点,匈奴赵想要打进去,必先抢夺汉中。
闫默还没到汉中,他的目标是呼延清。
呼延清的军队就驻扎于扶风县外。
一个山、塬、川、滩兼具的地方:高山峻岭重叠、深谷大川纵横、平原空旷辽阔。
相当复杂的地形地貌。
大军在平原上扎营。
闫默和夜阑来到其远处的一处沙岭之上。
他沿途弄到的食物,所剩无几,还够两三天的量,弄到的武器,是长剑和匕首。没有弓箭。
马匹一路狂奔瘦不成形。
向呼延清的大营望去,密密麻麻的一马蜂窝,阵仗真的可以。
“欸,我说,要不咱们还是算了吧。”夜阑目瞪口呆。
“不能算。”闫默说。
他擦擦眼睛。长途奔袭、风沙迷离,他的眼睛是有一些疲累的,闭一会,睁开时又是明亮的。
“我觉得,还是从长计议比较好,你大可借此机会,加入大成帝国的军队,在两军交战中寻找机会,直取呼延清首级,方为良策。”夜阑说。
“呸,我此生,绝不事胡人。”闫默说。
“你成见未免太深,成帝麾下的前晋遗将也有不少,晋室衰微颓败,成帝承天意,解救这一方的难民,使他们不必饿死、病死、战死,他们都很拥戴成帝,有何不妥吗?难道天下一定要是弱晋的,既便生灵涂炭,也不能取而代之?”夜阑说。
天下谁的我不管,要亡我华夏,就不行。闫默想,没说。
“神州若叫蛮夷之族统治,能好的了么?”闫默说。
“怎么好不了,匈奴人野蛮,关我们什么事,我们勤耕作、懂礼数,却久受晋室官吏压迫……好吧,好吧,我不说了。”夜阑说。
一丝硝烟味在空气中弥漫,其实都只是无谓之争。
二人皆沉默了,闫默在沙岭上行走,寻找最佳观察位置,夜阑默默跟随在他的身后,像往常一样。
“你还不走?”闫默突然说。
“我走去哪?”夜阑说。
“骑上马,回家去,别再跟着我。”闫默说。
“我留下伺候你,到你动手的时候,我就回去,不碍着你。”夜阑说。
风很大,陇西之南的夜晚,找了个避风处,钻进临时搭起的帐篷中。
帐篷很小,两人挤在一起,躺着,有一阵没一阵地睡着。
夜阑抓了闫默的手,枕在自己的脑袋下。
主仆哪有这样的?
她是尤族人,全族归顺于大成帝国,对弱晋没好感,她兄长在军中任职,受李雄优待,族人皆讲义气,接受了李雄的礼待,顾念其好也是理所当然,先前说的什么“打小被父母亲贩卖,在富贵人家为婢”全不作数。两不相识、不信任时的托词罢了。
也难怪,她既聪明伶俐,又习得武艺,并不普通。
闫默瞅夜阑,第一次忽然想要认真认识她。
容貌三分似玥灵,年纪与玥灵相仿,只是记忆中的玥灵已经停留在分别的那一刻,不会再长大。黑暗中,夜阑脸上丑陋的图案似浅了些。
“是真的么?”
“什么是真的么?”
闫默摸她脸。
夜阑努努嘴:“真的又怎么,假的又怎么?”
指尖轻柔的触摸下偏,不经意间揪住她的脸颊……捏得鼓起来,训道:“就你话多,主人问话,你只需要回答是或不是!”
“啊,主人,轻点,疼,疼呢~”夜阑说。
闫默松手,倒不是心疼,因为她戳了他的腰。
“哼。”她转到另一边,背对着他,幽幽的声音飘过去:“我是九黎之后,族人世代祭拜蚩尤、沿袭在身上纹身的习俗,传说,不仅可以得到先祖的庇护,还能获取对抗灾祸的力量,早年的纹身都是真的,直到发现一种维持很久的植物颜料,就慢慢替代了旧的传统,只有在发生重大事情的时候,才会行祭拜仪式,纹上相应的图腾祈愿。”
“哦。”闫默道,“所以你这个图腾有什么含义?”
“我这个……是怕被好色之徒盯上,情急乱画的,其实我很漂亮的,嘻嘻。”声音意外地娇柔。
“真的漂亮吗?”
“哎呀,真的!”夜阑猛一下转回来,与闫默四目相对,莹莹闪闪两双瞳孔,“公子,你的眼睛真好看,好像能照亮黑夜的暗。”
闫默微微一窒,摇摇头,不答。
小睡一个时辰。
闫默提前醒来,独自走出帐篷,攀爬至岭上高点。
远远眺望赵军营地,距离太远,营地像一块方碑,帐篷是上面的一个个碑文……他瞳孔变化,营地就拉近了数倍,天色太暗,只看清散布的火把星星点点……再仔细些,营地又拉近数倍,骑兵营的马匹攒动……他注视着、注视着,东营的几个小兵起了冲突,扭打到一起……黑眸翕动,焦点移到中央大帐,呼延清葬身其中……
杀意,隐蔽在夜色下,无影无形。
一个时辰过去了,闫默还在原地静静地看着。
沙沙……沙沙……
轻微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闫默偏过头,大概是用眼过度花了,也许是休息太少倦了,又或是岭上的风太大,晕了,一瞬间,以为陈玥灵来了,他轻声念了出来“玥灵。”
“嗯?”
“你去哪了,我找了你好久。”
“诶?我没去哪啊,是我在找你好不好?”
沙沙……沙沙……害怕惊了夜色、扰了清梦,她脚步很轻,缓缓走近,满脑子迷糊。
“我还以为你趁我睡着,一个人偷偷出发,连个道别都没有……”
她嘴唇开合嘀咕着、抱怨着,冷不防一个熊抱,抱得紧紧的,给吓的,两手不自然地扬起,却又不知该置于何处,干嘛呢?要怎样?犹豫了一下,还是很坦然地环住闫默的腰背,这是赴死前的道别吗?未免过于伤感。
鬼精鬼精的夜阑有很多话,这会儿却安静得像小了白了兔,两了只了耳了朵了竖了起了来聆听闫默的吐息和话语。
“灵姐姐,对不起,我把你弄丢了……等报了仇,我就跟你永远在一起,一直守着你,保护你,不叫任何人欺负你。”
夜阑的手垂下来,又环上去,脑袋靠在他的肩膀,“嗯”轻声细语。
大地不再一片阴郁,远方的天空泛起了白,日出,拉长两个人的影子,很长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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