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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以来，诸胡不断向中原迁徙，抱团盘踞，当中出现许多能人异士，或有经世之才，或武力超群，使得其族军政实力大大增强。就在晋朝内乱军力衰退的当口，像等候已久的饿狼一拥而上，食肉饮血。
沙郡，降。
请来笔墨，写下降书。
许是喝多了酒，公子默呢喃自语：吾父本是一介匹夫，狩猎为生，日子过得凑合，奈何时势所趋，随陈凉王征战沙场，王侯将相？终究付之涛涛，怎比的太平人家。陈安，威名赫赫，一度辉煌，顷刻烟消云散！本王拼命喝酒作乐，就想着，一醉方休，永远别再醒来，倒也好极……
众臣听出大王有了“去意”，纷纷哭哭啼啼。
闫默怅然落笔，盖印，拿给传信兵，送出城外。
遣使者，谈妥。呼延清称欲入城内一见。
瓮中之鳖，安敢多言？
城门大开，守城士兵放下武器，郑将军亲自相迎，迎赵残酷冷血之族类入城，呼延清首当其冲，领二百骑，招摇过市，领数十精骑入宫，醉醺醺的公子默领众将在宫中恭迎。
“哪个是沙郡王？”呼延清喝问。
“我是。”公子默说。
“你叫什么名字？”呼延清问。
“信上印鉴处有写，你自己看吧。”公子默说。
赵精兵分散列阵，众臣如瓮中之鳖。
呼延清大声斥责道：“我现在代表的是赵昭文帝刘曜，你身为下臣，君主怎么问，你就怎么答。”
“闫默。”公子默诺。
“闫天正可是你父亲？”
“是。”
公子默不合时宜地打了个酒嗝，忽觉全身发凉，只见呼延清右手高举，一声喝令，赵精兵突然暴动，砍杀宫中卫兵，手起刀落，沙郡卫兵猝不及防，顿时乱作一团。
郑将军尚有反抗之力，躲开赵骑追砍，反手抽出大刀，领亲兵厮杀冲阵，大刀生生劈开赵兵胸膛，被砍者不过稍许停滞，仍旧继续厮杀，打个十数回合，才呜呼一声倒地。
冷人之凶悍诡异可见一斑。
公子默瘫坐地上。
同一时间，宫门守卫遭遇攻击，赵骑迅速冲破防线，全数闯入宫中，砍杀声，尖叫声在耳边回荡，沙郡亲卫溃不成军。
赵军拖出来数十个女子，像赶牲畜一样，走不动的直接一刀砍死，砍人者眼睛瞪大如钟，默然无视。
歌舞升平之盛景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残酷的屠杀。
公子默的身边，余陈玥灵相伴。
那些个王宫大臣吓得酒醒过半，手脚发软。
郑将军被生擒，悔矣、恨乎？高声骂道：“传你呼延清是一员猛将，啊呸！竟借招降纳叛之名进城使诈，真小人行径也，也不怕世人耻笑！可怜我贪生怕死，昏了头脑，汝等杀人魔头，他日必有天谴！”
唰！
郑将军脑袋被砍下，赵兵讪笑，顺带踢了一脚。
呼延清站到公子默跟前，低头看着他：“知道我为何不纳降吗？”
公子默木然摇头。
呼延清道：“当年陈安两面三刀，归降而又反，前年一战，在要命的关口，一支神箭将吾亲弟射落马下，以至他脱身无法，被生擒处死，那支箭，正是你父亲闫天正射的。这仇，不该报吗？”
公子默昂着头，说：“你弟该死，仇也该报，动手吧，我若不死，必杀你。”
“霍，年纪不大，是条汉子？”呼延清凑近，冷眼瞅着，笑道：“不急，再玩会。”
六位臣子、十位女眷及孩童被拖放到一起。
骑兵将一名女眷拖至前方一百米处的小高台，在她的脑袋上，放上一盏酒杯。
呼延清扔给闫默一张弓，说：“你父亲是神箭手，想来你的射术也不会差，让我看看你的本事，很简单，射中茶杯，既可放人，射中人，亦可放之，生则留人，死则留尸，如若射空的话——我会砍掉他的脑袋。”
赵军喝着抢来的酒，遛马绕场吆喝，兴致高昂，哈哈大笑。
公子默手握长弓，独自面对性命攸关的赌局，筹码却是他身边最熟悉的面孔。
他不愿再拿起箭。
昔年弦无虚发，以为天选之子，没曾想，兵荒马乱，英雄如狗。
“主公，您是天才般的射手，您会救我们的吧？！”
那时他不过十岁。
一阵风吹过，这个本该占据舞台焦点表演的天选之子险些跌倒，烈酒令他头昏眼花，举弓的手不住打颤。
“快射！”赵军叫嚣。
公子默瞄准，一箭射空，大失水准。
全场哄然大笑，赵骑兵手握砍刀驰骋，一刀砍下“靶子”的脑袋，抓着头发像链球一样甩动。
第二个“活人靶”续上。
闫天正去世后，公子默久未持弓，陌生的手感令他不自信，巨大的压力迫使他犹豫。
拉弓，一箭射穿宇宙（划掉），瞄准，屏息，放箭。未中，擦过杯子。
第二个“靶子”被刺死，又一个续上。
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射箭的魄力所在，亦是其残酷之处。
公子默神情呆滞，双手的抖动愈发剧烈，放出的一箭擦破“靶子”的脖子，“靶子”瘫倒抽搐，头上的杯子哐啷落地滚了几个圈。
傍晚的风很大，寒意突袭，像一盆冷水从头顶浇灌至脚心。
“人靶们”心灰意冷，再也不吵不闹。
公子默不再是记忆中那个年少有为的神射手，不是可指望的人，这些也没什么好责备的，只叹这世间，只有灾难，绝无希望。赵军的笑声充斥在空气中，一潮接着一潮，淹没王城……
第八个“靶子”的头顶扣上酒杯，是一个孩子，低声哭啼，头上的酒杯轻微地、无规律地晃动不止。
目标在公子默的眼睛里分成两个重影。
使劲揉揉眼，两个重影晕成一大团，喝进去的美酒夺走了他的视力，拉开的弓久久不忍松手。
“公子~”身边的陈玥灵轻呼。
七次射击，零次命中，最好的结果竟是射中目标的手臂，尚且还能活命不是么？一箭射穿臣民脑袋、死不瞑目的双眼令闫默崩溃，胃中一片翻江倒海，以至于一旦瞄准杯子，双手就会不由自主地剧烈颤抖。
“汝等恶族，枉称汉王朝公主之后裔，不过是掩饰忤逆之心的幌子，若知羞耻，应当自绝于世，以慰汉高祖在天之灵！”公子默无能狂怒。
呼延清笑出声来。
“公子……”陈玥灵轻唤，微微啜泣，赵军的冷刃贴在她的脖颈。
公子默乖乖闭嘴，脑海中一片恍惚：射中酒杯，放人，射中人，放人，射空，则杀之。
酒杯很小，一半陷在孩子凌乱的头发里。
公子默下不定决心射出的一箭微微下移，对准孩子的手。
一箭射出，命中孩子的手腕，孩子嚎嚎大哭。
赵军似乎不太满意，黑着脸放人。
最后几箭，全部射在了手臂、手掌上，他们废了一只手，挽回一条命，只是纷乱的年代，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苟活真的比死了好么？
公子默一屁股坐地上。
“瞅瞅，你真是丢你父亲的脸。”呼延清站在他的面前，大声讽刺，“连瞄准目标的勇气都没有，你根本不配射箭！”
公子默未说话。
呼延清对最后几箭的结果很不满意，来回踱着马步，一把抓起陈玥灵，道：“我要跟你再玩一把，你想活，想救全城百姓，我给你机会！”
